千重山

　　井底是潮湿的泥土，有清脆的滴水声传来，这里没有光亮，但隐约有风拂耳畔。阿丑应当是看不见的，她瞪大眼睛，虚描着丹娘所在的方向。
　　丹娘主动牵住阿丑的手，阿丑笑了笑，说了声走吧。
　　这里只有一条能容纳两人并行的路，是个向下的斜坡，看不到尽头。往下走，逐渐能听到水声，随着深入，水声越来越大，像河流汇入江海。
　　“这是奈河的声音，来到地府的魂灵如果没有被提审，就会在河中洗去执念，过了奈河，喝了汤，再游过忘川，就不会有重回阳间的执念了。”
　　“那我们走的是？”
　　“员工通道。”
　　又走了一阵子，坡度逐渐平缓，眼前有了光亮，是个提着白色灯笼的鬼差。
　　“差爷。”阿丑带着丹娘打招呼。
　　“是阿丑啊，你来取你的赌资吗？”
　　“赌局已经结束了吗？”
　　“那个恶魂回地府了，赌局作废。”
　　“怎么回来的？”
　　“他投胎人家的妇人背着他在田边劳作，碰上了个算卦的。这么多世咱都没看出什么，阳世一个三流卦师竟然算出了问题所在，阎君知道后直接把他摄回了地府。”那孩子的身体放了别的魂进去替代。
　　丹娘在一旁半知半解的听着，但也不着急，反正一会阿丑会再给她解释一遍。
　　“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你最好还是别知道的好，十王殿因为这事都闹腾的很。”
　　“那我就不问了。”正好去一殿取回赌资，可以给丹娘买点东西。
　　挥别了提灯的鬼差，阿丑勾勾丹娘的小手指。
　　“姊姊，这故事可能没有结果，你还想听吗？”
　　“我不知道你还赌博。”
　　“哈哈，这个，也没多少，就是那个，诶呀，我错了，我们还是讲故事吧。”
　　阿丑参加赌局时，是那个恶魂被提审的第五世，她初入鬼城，跟着起哄的鬼一起去了秦广王的阎王殿，把第一笔工资扔进了孽镜台。后来她才知道这种赌局是以百年为单位的，估计得等她入土了才能知道结果。
　　“那个恶魂前几世都是出了名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投到庄户家就弃田上山当土匪，到文臣武将家出生，入仕就是残害忠良卖国求荣，进宫就是大兴巫蛊扰乱国运，第四世生在流民中，就招揽信众，收取人牲祭祀邪神。”
　　“他做了这么多坏事，不是应该千刀万剐吗？”
　　“十八层地狱都轮过一遍了，也有鬼怀疑他是记忆洗的不彻底，孟婆用头发拴着在奈何桥涮了好几天。”
　　“干脆不让他投胎，不就省的他为祸人间了。”
　　“阳间刑法无论如何严厉，最后的结果都是死路一条。阴间也是一样的，不论刀山火海，油锅滚石，受尽的惩罚的鬼魂都要洗去记忆投胎。”
　　“你我都是这样吗？”
　　“丹娘，不要怕……”
　　阿丑停下脚步，抬手贴上她冰冷的脸颊。丹娘低垂着眸子，表情看不出变化，却依恋的蹭了蹭阿丑的手掌。
　　等体温传递过去，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斟酌着开口。
　　“世人众生，皆是如此，神佛亦不能免俗，我走后，会在阴间当一段时间的鬼差，待你临终，我来接你好不好？”
　　“好。”僵尸没法流泪，但阿丑仿佛听见了她心中的哽咽。
　　“刀山火海，我牵着你呢。”
　　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她们相携着走向开满彼岸的原野，白色魂幡飘摇，送走忘川的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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