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

作者:山之容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追悔莫及


      小汽车驶到小曼豪宅的花园大门外时,司机说先生交代他到机场接一个客户,便开走了。
      小曼推开虚掩的铁门,门卫没有像往日一样殷勤地跑上前,一边表示对太太热烈的欢迎,一边替她打开大门。但是此时小曼的心思全用于琢磨如何熄灭丈夫胸头的怒火,她没有觉察到这些不同于往日的细微之处,便低头走进大门。
      她想,按丈夫的生活习惯,此时尚未开晚饭,他应该是在花园里流连,琢磨着在商海中下一步要走的棋。她将走到他身边,主动承认在《燃烧》中与男主角有与她的身份不相符的过火的表演。她将装出无意识的样子喊:“钟老师的口臭太严重了,与他的吻戏令我此刻还想呕吐!”然后,她会看见丈夫因她的话而露出嘲讽与得意的微笑,将她轻轻搂入怀中。她会远远地唤来阿德或任意一个佣人,让他到先生的书房取一支雪茄,再到小酒吧取来一瓶陈年佳酿和两个玻璃酒杯。她将用打火机细心地替丈夫点燃雪茄,送进他的上下唇之间,再动作熟练地为两个人斟酒。
      但奇怪的是她举目四望,葡萄园、草坪、喷泉和玫瑰花坛不仅没有丈夫的身影,也没有仆人的踪迹。
      看来他一定在客厅里,也许有贵宾来了,那么我将把请求宽恕的表演缓一缓,先扮演一个热情好客、高贵端庄的女主人,为丈夫争足面子吧——小曼这样打算着,疾步向西欧宫廷式二层洋楼走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洋楼里也静悄悄的。她如旋风般跑遍客厅、餐厅、书房、每个人的卧室,甚至连下人房她也仔细找过了,都空无一人。难道他们被绑架了?可是室内没有留下搏斗的痕迹,甚至没有一瓶调味料倒在案上,也没有一把椅子摔倒在地毯上。
      她想要报警,同时又在思考有没有更恰当的举措。她站在餐厅的落地窗边往外望,大吃一惊地发现刚才她自己推开的大门此时严严实实地闭合着。这说明巨宅中除了她至少还有一个人——是令众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作案者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无论对方是谁,她都应该尽快离开这座发生了奇异的变故的巨宅。
      她打定了主意,像一阵风似的朝大门飞奔。就在她打开沉重的大铁门,打算逃离的最后一刻,她朝小树林的方向望去,见到“敲钟人”畸形而健壮的、不徐不疾走动的背影。
      园丁老吴是丈夫巨贾的奶妈的义子,驼背,耳聋,但四肢发达,对于园艺既热爱又熟知,十年前到她家来当园丁。小曼背后戏称他是《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钟人,不过当面仍称他为老吴。
      “老吴!”小曼以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喊。
      老吴缓缓转过身,见是女主人,便朝她走来。
      “大门是你关上的么?”小曼急切地问。
      “是的。”老吴简短而恭顺地回答。
      “先生、孩子和佣人们呢?”小曼迫不及待地问。
      “先生和少爷们坐车走了。先生临走前给大部分佣人放带薪假期,只留下阿德随先生走,我留下来等太太回来。先生交待过了,太太一回来就领您到书房,那儿有先生留给你的一份文件。”
      “什么文件?”
      目不识丁的老吴困惑地说:“不知道。”
      他俩走进装饰着油画、石膏像与玫瑰花的宽敞明亮、气派非凡的书房,老吴显然受过巨贾的指点,他打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拿出一叠文件。小曼接过文件,看见首页的首行写着“离婚协议书”,她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丈夫的签名赫然出现在协议书末端。她心头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小曼匆匆将离婚协议书放在卧室的梳妆台上,打开衣橱,果然寻不见丈夫素日喜欢穿的那几件衣服。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大儿子的房间,动作慌乱而粗暴地打开衣橱,看不见那两三套夏季的校服,球鞋、足球、书包也不见其踪影。她又旋风似的冲进次子的房间。在这儿,除了校服、球鞋、书包不翼而飞,书桌上有一滴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蓝色颜料。可以推测,在他们的父亲突然宣布离开的决定时,梦想成为画家的次子正在投入地作画。小曼用食指压在那滴颜料上,看见指腹被染上蓝色。她想,也许当她正在台上与钟老师接吻时,她真实的丈夫梁巨贾正在指挥这场用于报复她的紧急撤离。
      她怀着追悔莫及的心情走进幼子的房间。地板上、桌子上散落着水枪和拼装变形金刚。她似乎看见不满十岁的孩子在听到父亲离家的决定时,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玩具,很不情愿地整理书包的样子。
      她突然想到幼子今天晚上有剑术课,八点放学。她看了看手机,七点多一些。她正好来得及从容不迫地赶到剑术学校,去接练习击剑的幼子。如果幼子照常练剑术的话,巨贾一定会自己或派人去接他。无论她将遇到谁,都可以从他们口中获得更多情况。
      主意一打定,她就电召“滴滴”,前往专为富家子弟开设的剑术学校。
      她到达时,长达五十分钟的剑术课还没结束。即使是学生家长,为了不令学生击剑时分神,也是不被允许进入学校的。小曼怀着不能十分肯定幼子就在击剑房里的忐忑不安的心情焦急万分地等候在校门口。
      一声清脆的铃声终于通报放学时间的来临。只学得些击剑的花招与架势却大都没有掌握其精髓与要领的洋洋得意的半大的孩子们冲向来接他们回家的父母、公婆或仆人,像凯旋的勇士一样得意非凡。
      小曼的幼子就夹杂在这些富家子弟当中,神情有些茫然,因为在这个孩子心中没有把握今天仍由母亲来接他还是由什么人来代替母亲的角色。
      “阿俊——”小曼在众小孩中认出自己的孩子,激动万分地喊。
      孩子像一匹小马驹朝母亲冲来。母亲的出现令他的内心踏实好多。
      “阿俊,你和爸爸、哥哥们去哪里了?”小曼搂住扑进怀中的幼子,急切地问。
      “我们上奶奶家了。”
      “爸爸如何向你们解释妈妈为什么没有同行?”
      “爸爸没有解释,但两个哥哥说能猜得到爸爸这回为什么不带上妈妈,却都不肯告诉我。妈妈,您告诉我好吗——爸爸这回为什么丢下你不管?”
      小曼一时语塞,难道她能向孩子承认,这一切都是她不听劝告地与男主角演亲热戏造成的?她又如何向一个对人生一知半解的孩子描述她此时的后悔莫及?
      就在母子抱成一团的时候,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她们身边停下来。小曼机械地抬头一看,不由自主地喊:“阿德!”
      显而易见,阿德是受巨贾之命,前来接小少爷的。
      “太太,我得把小少爷带走了。”阿德冷冰冰地对小曼说。
      这个毫不起眼的下人真会见风使舵呀!平日一见到小曼,总是老远就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此刻腰板却直得像钢筋混凝土,连一毫米都不能弯一弯。
      小曼下意识地松开双臂,让阿德牵着小少爷的手朝家庭司机驾驶的车走去。她突然间有种彻悟:原来全家上下都知道巨贾将以驱逐代替惩罚来对待“犯错”的太太,而她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判决”的人。
      无可奈何地望着载着幼子与盛气凌人的仆人绝尘而去的小汽车,小曼不再匆忙地电召一辆“滴滴”。她举步朝婆婆的住所的方向缓慢走去。她正需要路上的这段时间,从容、深入地思考如何赢得婆婆的理解和支持,从而扭转失败的局势。
      此时从人行道上的一家小吃店飘来一阵食物的香气,直钻进小曼的鼻腔里。早餐她为了保持身材,只喝了一杯牛奶蛋白粉。午餐由于想到一个小时后就要公演的话剧,她激动得几乎什么也没吃。此时肠粉的香味勾起了饥肠辘辘的她强烈的食欲。要是在平日,她宁愿饿死也不会走进一家龌龊而狭小的街边店,但此刻的她犹如一头掉进一潭死水的孔雀,不复有往日的骄傲与矜持。她走进墙壁贴着白瓷砖,四处摆放着简陋的餐桌与塑料椅子的小店,对迎上来的女人——其职能相当于酒店里的厅面部长——说来一份肠粉。
      店面就只有半个教室那么大,她能看见师傅制作肠粉的一举一动。而在华丽的大酒店,餐厅与厨房是隔开的。刚才那个迎上来的女人此时站在厨师身边,等待他制作肠粉。小曼看见她将自己的左脚从鞋子里脱出来,踩在自己的右脚盘上。那是一只白腻、肥美、脚底焕着粉红色的年轻女子的脚,似乎飘散出气血循环旺盛的年轻人特有的脚臭。这令人不快的体臭与肠粉的香味无耻地交织在一起,在巴掌大的店堂里飞升、回旋、碰撞。
      小曼忽然想到这也许就是离婚之后她的生活模式:早晨喝一杯牛奶之后到学校去上课。中午留在学校叫外卖吃。黄昏放学后,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华灯初起的街上,随便钻进一家小吃店叫一份干面、牛腩饭或肠粉充当晚餐。她因想到这样的前景而不寒而栗。此时肠粉由那有着一双肥嫩粉红的脚气很重的脚的女人送上来了。
      半小时之后,她怀着做贼心虚的心情站在婆婆住处的楼下。婆婆住在二楼,她抬头便能看见婆婆家灯火通明。她估计自己必须对婆婆如实地说出引起夫妻此次不谐的原因,坦白地承认自己在话剧中的过火表演,这之后才能扮演一个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罪人,从而获得婆婆的谅解,再由在巨贾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的亲生母亲去劝解他,平息他心中的怒火,使他回心转意。
      就在这时,早就料到她有此一手的巨贾打通了小曼的手机。他的声音不仅带着情尽义绝之后的冷酷,还带着不得不与之打交道的厌烦,命令式地说:“我不许你出现在我母亲跟前。她年纪大了,心脏不好,经受不住刺激。我已对她说你到日本旅游,我带着三个儿子与她承欢膝下。我劝你还是快点回‘家’吧,那儿很快就要对你永远地闭上大门。到那时,你想做婊子与否完全是你的自由。”
      最后一句话像锥子扎进她的心,她竟茫茫然地,不由自主地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朝那威胁着她就要失去的豪宅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去。
      她来到住了十多年的熟悉的大宅。往日通宵达旦亮着灯光的门卫室,此时却一团漆黑,甚至辨别不出门卫室那制帽形的威严的外观来。两扇大门半闭半开,显而易见那条门缝是大宅中唯一的仆人为今晚一定会回来的太太留下的。她举目望向黑魆魆的主宅,今夜的它连一丝灯光也没有,犹如撞上暗礁的泰坦尼克号,硕大无朋的残体沉入幽暗的海底。
      她如何敢独自一人进入大宅呢?于是她扯开嗓门喊:“老吴——老吴——”老吴如一只潜伏在石头缝里的螃蟹灵活地移动着他那畸形而又健壮的身躯,向往日里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太太走来。他的手里握着一只手电筒,圆形的光斑闪动着,跳跃着,成为这黑暗世界里的唯一的光亮。但它非但没有驱散黑暗,反而带给小曼深深的不安。她想:如果此刻“敲钟人”兽性大发,对她欲行不轨,她能逃脱得了吗?
      “敲钟人”连问一声“太太吃过了晚饭吗”也没有,就愣头愣脑地拿着手电筒站在太太跟前。
      “照路让我到宅子里去吧。”小曼无精打采地吩咐道。
      到了大宅入口,“敲钟人”径自走了。小曼大声地喊:“你把整座宅子的灯开了再走!”
      “太太,”“敲钟人”面无表情地说,“平日我只管花花草草,从没踏进大宅一步,又怎么知道灯的开关安装在哪?这不是未能我了吗?”
      小曼想,“敲钟人”变得如此傲慢无礼,一定是受了巨贾的吩咐。真可恨——丈夫刚露出远离自己的表示,连往日最卑贱的下人也敢在她面前神气活现。她想等她重新坐稳“太太”这个位置,首先要把在这场风波中对她落井下石的下人统统换掉。
      不过此时她不得不忍气吞声,自己打开一间间房间的照明灯,让大宅从阴森森中解救出来。
      十五年来,这是第一个孤枕难眠的夜。她回忆这些年来荣华富贵、挥金如土的生活,惊奇而又失望地发现,它们留在脑海里的痕迹绝不比一出电影更多。相反,离婚后物质生活将一落千丈的前景却令她惊恐万状。她的心像被一只秃鹰的利爪抓住一般,吓得透不过气来。
      如果她真的从这座美轮美奂的巨宅中被驱逐出去,无论住在哪,与她原有的家相比,无疑都是破败、简陋、狭小,非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所能屈就的。同时,那些学校里的同事,由于她往日对人傲慢,如果被他们知道她离婚了,将没有一个不会落井下石的。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她不可以离婚,哪怕与巨贾只是挂名夫妻,他夜夜笙歌,扶醉不归,能留住婚姻的躯壳就好。以什么来挽留呢?当然是孩子们和她的美丽。
      她突然跳下床,打开衣橱,找到她最漂亮的一件旗袍“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穿戴起来。她不管这是个暑热难消的夏夜,打开冷气机,将一条昂贵的淡紫色狐狸毛披巾裹在身上。她又打开她放珠宝首饰的保险箱,取出一条价值连城的黑珍珠项链,戴在脖子上。她像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一样揽镜自赏——她多么美丽!而她的美丽就是她无往不利的武器。她渐渐觉得胜券在握。
      她打开一个经年没有碰过的抽屉,从里边取出一本扉页是紫色缎面的厚厚的日记本。那是她少女时代及至初为人母的那段昭华心灵的写实。但是尔后物质生活的享受使得她懒得再记日记,奢华也使人的心灵不由自主地变得麻木,于是它成了她尘封已久的物化的记忆。
      她坐在贵妃椅里,手指翻动着日记,使之发出“沙、沙”的细响。她精挑细选之后,将其中两篇用手机拍摄下来,打算天一亮就发给丈夫。
      其一篇是当年丈夫于大雨中跪在她窗下三小时求婚的往事。啊,当时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天幕被一团又一团黑得如浓墨的乌云占领、充塞,狂风呼啸着扫过道旁的树木,使树冠像一个个落神婆摇晃个不停的脑袋,要将逝者的秘密揭示。雨箭开始无情而无虚发地射向大地,天边红色的闪电像毒蛇吐着舌信,雷声隆隆,有如笨重的战车在天路上驶过。人们都逃进可以找到的最安全的处所,年轻的为恋爱而冲昏了头脑的青年梁巨贾,却笔直地跪在他心爱的人儿闺房的窗下。
      小曼是三姐妹中长相最为端丽的,因此也是最早涉足爱河的。姐姐小沉和妹妹小殊都站在她身边规劝她,说这样电闪雷鸣的坏天气,如果巨贾不幸被雷电击中了,她将悔之不及。但小曼似乎铁了心。
      雨“哗哗”地倾盆而下,姐妹都失望地停止了规劝走开了,留下铁石心肠的女郎。她像影子一样溜到窗边,轻轻揭开窗帷,往下窥视。她看到了与她的想象相符同时也顺应了她的愿望的情景,于是心满意足地退回来,对自己说:“如果他能跪足三个钟头,我就嫁给他,绝不食言!”
      天空密布的彤云不知何时已飘散,大雨初霁的碧空如洗,梦幻般美丽的彩虹如女神的笑靥挂在天边。小曼推开窗户,对足足跪了三个小时的巨贾说:“起来吧,我答应你。”
      “你答应做我的妻子了?”巨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问。
      “是的。”小曼娇羞而甜蜜地笑着回答。
      “太好了!”巨贾踉踉跄跄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然后像一匹得胜的战马沿小曼家所在的楼房飞奔起来,宣泄自己内心无比的幸福与快乐。
      就是这个十头牛也拉不动的坚定而又痴情的汉子,谁会相信在结婚十五年之后,向妻子提出了离婚?
      还有另一则日记——
      在午夜的一片宁静中我醒了过来。我没有惊动睡在身畔的丈夫,因为他将反对我给新生的婴儿来一次突然的造访,影响母子两个人的睡眠。
      但是我很想见一见儿子酣睡的小脸,就像沙漠的旅人想饮一掬清泉。
      我赤足走向婴儿房,悄悄推开房门,看见奶妈在她的床榻上四叉八仰地睡熟了,而我的小宝宝在他的摇篮里也正甜蜜地入睡。他似乎在熟睡中也能知道母亲牵挂他,来探望他,于是动了动猫咪那么大的粉红色的小手和小脚。
      我留恋地站在摇篮边,回忆起母亲说过的话:“子女是婚姻这条船的压舱物,能使这艘小船在世道的狂风恶浪中行驶得更沉稳。”
      啊,母亲,你在天之灵是否看见了你的外孙——一个多么活泼健康的婴儿?
      我在众人睡眠之际,又悄悄地回到我的床上,在对我关怀备至的丈夫身边躺下。
      小曼合上日记本,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因为母亲所说的“压舱物”并没有如母亲所言,保住婚姻这艘船只。
      早晨,在将两则旧日记发给丈夫之后,她添上了自己的“心声”——离婚最让我挂心的是以后没有一个细心体贴的人在你偶染微恙时照料你的饮食起居;没有一个红颜知己倾听你在商场上驰骋搏杀之后的疲累与重重心事。
      她对着母亲在天之灵默默祷祝之后,按下手机的“发送”键。
      在上上午第三节音乐课时,她收到丈夫发来的微信:“今晚六点半,帝豪酒店西餐厅见。”帝豪酒店是汕头一流的酒店。小曼为这比预料中来得更早的回应而高兴不已。看来和解已有些许眉目。
      下班之后回到宅邸,她费尽心思选择自己赴宴的衣着:红色及桃色系的服装不在考虑之列,因为这不是个喜庆的日子,而且艳丽的色彩会适得其反地暴露她刚出现的老态。黑色吗,过于低沉,要浓妆艳抹才能驱散此种颜色给他人的视觉带来的老成,而今晚的场合却根本不合适浓妆艳抹。她几经比较与挑选,相中了一件鸽灰色的真丝旗袍,再配以一串高雅的白珍珠项链。
      她走下“滴滴”车,帝豪大酒店的门童立刻走上前来,询问可否为她效劳。她说梁先生已在西餐厅订下座位,于是她以一位高贵女宾的身份,被引向西餐厅。
      她远远地望见全套西装的丈夫悠闲自在地坐在一张丝绒圈椅里,桌上放着一盏散发着柔和烛光的蜡烛杯。对自己的装扮与长相都十分自信的小曼款步走向她的猎物,志在必得。
      经过一株高大葳蕤的室内观赏性绿色植物,她来到距巨贾十来米处,才惊讶地发现刚才一直被遮挡住因此没被发现的坐在巨贾身边的一位年轻貌美、气质脱俗的女子。
      小曼虽掩饰不住自己脸上愕然的表情,却已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迎着这两个似乎很有默契地紧挨在一起而坐的人走上前去。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太太鱼小曼;这位是我旗下五福珠宝公司新任珠宝总设计师,刚从法国学成归来的上官珠小姐。”
      小曼朝着这个她恨不得一口吞下去的女人傲慢地点点头,并不开口与之寒暄。上官珠以宽宏大量的笑容回报她的气急败坏的对手。
      “上菜了吧?”巨贾在上官珠的耳际低声商量道,完全无视小曼女主人的地位。上官珠仪态万方地点点头。
      小曼故意在切熟肉时让刀子发出很响的声音,使丈夫出丑,但是当巨贾朝上官珠投来致歉的目光时,上官珠却以通融的表情一笑置之,使小曼成了自取其辱的小丑。
      在饮餐后酒时,巨贾看似随意地说:“我的善良的妻子坦言她最为担心的是没有一个细心体贴的人在我偶染微恙时照料我的饮食起居,没有一个红颜知己倾听我在商场驰骋搏杀疲惫时的重重心事。上官珠小姐,当上天派你来到我身边时,我的妻子是否可以放心地隐退了?”
      小曼望着丈夫目瞪口呆,而上官珠用一个娇羞而仪态万方的浅笑代替一切尴尬的语言回答了这个意味深长的发问。
      “我的好太太,我想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也许又有新剧本找你演主角呢!而搞艺术的人都是怪人与疯子,最喜欢在天还没亮或夜已深时打扰别人。太太,你说我说得对吗?”
      小曼铁青着脸站起身,几乎撞翻了椅子。站在壁处的侍应生慌忙走上前,替小曼拉开椅子。她一阵风似的冲出酒店,因为泪水已不争气地在她脸上滂沱,她成了侍应生、门童、等候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司机眼中的笑话。
      在离婚拉锯战中,巨贾施展出他在商场上尔虞我诈的全部手段。小曼本来手中握着一支王牌——她是三个儿子的生母。但是婆婆舍不得三个孙子。巨贾向小曼开价——只要她愿意放弃三个孩子的抚养权,他可以给她一大笔钱,而且她可以随时去探望孩子们。小曼聘请的律师告诉她一定要捉紧这张王牌,不可轻易答应,但她对余生已意兴阑珊,只想赶快结束这场全盘皆输的赌博。她在律师无法理解她的心境的情况下,应允了巨贾开列的条件,并非心甘情愿地结束了一段令世人羡慕的婚姻。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8493998/1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