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

　　那把断剑我认得——可是我不能慌。
　　我慢慢收紧十指，然我却知晓不在白玄面前露出半分激动情绪方时最好的模样，甚至我为了这个还扬起了个笑，道：“白公子看样子这是杀了不少耗子啊。”
　　白玄不动声色道：“杀的差不多了，回来收拾下残局。”
　　说大了去我是不屑于在他面前露出半分胆怯神色，说实在了去我是不敢。在白玄眼里我何尝又不是一只耗子，任由他摆弄了开来去。之前我是没在意过，然霜霜去后我着意去打听了一番，方知晓恶人谷中白玄的声势委实不小。可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能放过——哪怕那些事情我放了去白玄也放不开，我与其被逼迫至无路可退的绝路，倒不如孤注一掷赌上一把。
　　迎着白玄的眼，我甚至不知晓这一步究竟是稳定乾坤，抑或者是棋差一招。
　　我只是在赌。
　　于是我应道：“若真是收拾的差不多了，那你身后的算什么？”
　　白玄一怔，然我抢的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立时侧身上马，眼见得离我最近的荀忱下意识地似要阻我，我忙叫他道：“师叔！”荀忱生生停住。白玄疾身上来试图如之前一般上来抢夺马缰，然我却毫不犹豫地硬生生一个手刀将劈开，我知晓倘若此时再是不能脱身，不定白玄又将作出什么事情来，只强扯马缰，然不料他竟调转目标，一把将马背上晕死过去的白霖给扯了下去。
　　我几乎教他这样一番动作给气住了，调转马头望他，白霖被他怀在怀中，沉睡着于外事一概不知。我静了半晌，胸口抑积，明知是真真被气到了。我原以为此人再伤不了我半分，却不料他其实早已将我的命脉抓的一清二楚。
　　我尽量平静道：“白霖是你的妹妹。”
　　白玄淡淡笑道：“是啊，所以同你没有半分干系。你此时应是驾马回去方才的那个地方，浩气的人正在一点一点的寻你呢，你倘若再在此地流连，我便当你舍不得我了。”
　　白玄说的半点不差，可是我却动不了。
　　其实白玄抱着白霖，我回头张望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有去想。
　　我是怕我不敢想。
　　我怕想起，那个时候，霜霜的血，也是这样嫣嫣地染红了他的衣衫，可是他却半分也看不出来，反而还向我望来，一双眼睛无喜无怒，平静犹如古井深波——就像此刻一样。
　　我渐渐觉得他许是下一刻便会扬起剑来将我刺个穿胸，其实我觉得这样更好。
　　然而他却竟只是一声苦笑：
　　“……你就这样忘不掉白霜么。我原一直以为你性情直爽单纯，由是我还因了我这些心机算计而觉得对不住你；我原一直以为论剑峰上的那一次你心里大概还是念着我的，那一夜是我最开心的一夜；我原一直以为你说过喜欢我的那句话，是算数的……”
　　我忽然想开口同他说一句：你以为的那些事情原是没有错的。
　　我性情直爽单纯，若是说的这直白些，便是朽木难雕。认准了对一个人好便是一辈子的事，更遑论喜欢这样的话——哪怕是骗我。
　　论剑峰上的那一夜——又何止论剑峰上的那一夜？自我认识了你起，两仪门下，三清殿中，空森罗，旧兰若，倘使问我此生最为快哉的时候，我会想起你。
　　还有，我说过喜欢你，便是真真喜欢你，朝朝暮暮，死生不变。
　　可是，白玄，你要知道，这些都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咬紧牙关，蓦然向白玄说了一句：“我忘不了霜霜——是你杀了她——我忘不了。”
　　于此半生，终不能忘。
　　白玄听了，抬起头来，眼里再无半分情绪：“那我是不是只能杀了你了？”
　　我亦迎着他的面容，蓦然扬起唇角，道：“你如果可以，就来杀我好了。”
　　白玄此人说一不二，他将白霖递交给一旁的荀忱：“你送她先回去。”荀忱的眸光向我这里偏来，意有所指，然白玄却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他还敢跑么？”话音未落便硬生生将我从马背上扯落下来。我虽是假装失忆，然一身功夫却是实实在在地失在了昆仑之上，再无半点防身功夫。我原是不在意的，我以为只要无心无情，终究是能得报此仇的，只是我却没料到，白玄此人，论起冷血无情来，竟更胜我三分。
　　——我始终是输了。
　　我只觉得心底硬生生的膈着什么发疼，然而当白玄将那一截断剑硬生生的、毫不留情地辞进我的左肩时，我才知晓什么是真的疼。
　　我努力将目光放远，不想去迎上白玄的眼——荀忱果然已带着白霖走了。
　　此时我才缓缓的、一字一句地道：“你杀我杀晚了——至少昆仑之上，你就应杀了我的。”我偏着头，像是要笑却又笑不出来：“你竟折了我的浮华剑来杀我……”极低的一句话，却教我说的愈绵长起来，我强忍着痛，一个翻身将他压制在下。
　　我知晓，早日时予他那杯茶水中的药效应是发作了。否则莫说是现时受他一剑的我，纵是我年少气盛剑术最为鼎盛的时候，我亦是动不了他半分的——除非他心甘情愿。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