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求生手册

　　埃尔森真希望时光能倒流。
　　假如他没有拐进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子，假如他没有因为一点过冬的食物就去撬蝙蝠车的车胎，假如他在蝙蝠侠来之前就离开，假如他没有脑袋一热同意布鲁斯收养他们的邀请，也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破事了。
　　当然，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这也是埃尔森现在为什么必须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小西服、站在布鲁斯旁边、摆出僵硬的笑脸面对记者的镜头的原因。
　　…让我死吧。
　　今天是布鲁斯韦恩为他新收养的两个孤儿召开的记者招待会的日子。在继理查德·格雷森之后，哥谭首富又收养了两个孩子——还都是黑发蓝眼。如此有指向性的特征不得不让人怀疑布鲁斯是不是一个喜欢黑发蓝眼的颜控，不然怎么解释他养子们的外表都那么精致呢？
　　当虽然事人对于这些无厘头的传言接受良好，但这不意味着记者们会放过今天的主角。
　　埃尔森亦步亦跟地贴在布鲁斯身旁，生怕一个不注意会被记者生吞。旁边紧挨着他的杰森看上去跟他一样紧张，但好歹还记得怎么走路——至少没有同手同脚。
　　埃尔森感到杰森握着自己的手掌心的温度高得吓人，同时还在微微出汗。
　　哦，见鬼的记者。
　　埃尔森衷心希望那些热衷于制造哥谭首富绯闻的记者们能别再跟在他身后找麻烦了。但很可惜，这注定是一个美好的妄想。
　　周围不断冒出闪光灯的白光和记者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埃尔森不由得再次缩短了与他未来父亲之间的距离——具体表现在他已经快贴在布鲁斯身上了。
　　布鲁斯无声地叹气，微微低下头和埃尔森对视，不出意外换得了黑发男孩一个隐晦的瞪视。
　　“再忍一会。”布鲁斯用微弱的气声说，同时抬起头，试图用蝙蝠侠不赞同的目光逼退那些如狼似虎的记者。然而这招对今天晚上急于交稿的记者们没用，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哥谭媒体的节操是无下限的。
　　“我倒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来参加这场该死的招待会。”埃尔森皱着眉，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但即使这样也没能掩盖住他声音里的强烈不满。他伸手拽住布鲁斯昂贵西装的一个小角，另一只手拉住杰森，试图用布鲁斯的高大身材挡住记者们的视线。
　　不幸的是，做完这个动作后，埃尔森就听见他身后原本几乎销声匿迹的快门声猛然加强，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今天谋杀了多少菲林。
　　再说一遍，我真希望时光能倒流。
　　埃尔森恶狠狠地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同时躲过了一个社会名流伸向他脸蛋的手。
　　是的，今天不光是记者，还有许多哥谭名流应邀参加了这场招待会。但老实说——他们甚至比记者还要烦人。
　　埃尔森和杰森今天都穿着精美的黑西装，但本该拔高气势的小西装却丝毫没有起到它应该发挥的作用，反而显得穿上它的人奶凶奶凶的，这就导致一个问题——一些母爱泛滥的太太和女士们总是试图去捏托德们的脸或者揉头发，还不时发出啧啧的感叹或黏糊糊的夸赞。
　　淦啊。
　　要不是布鲁斯提前叮嘱过要有礼貌，埃尔森现在已经开始骂人了，或者更糟——反正他也不是什么乖宝宝。
　　黑发男孩烦躁地揉了揉脸，决定接下来的时间他都赖在就餐区不走了，毕竟那里人更少，而且甜点味道还不错。况且这是韦恩集团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思及此处，埃尔森对杰森使了个眼色。拜他们在犯罪巷多年的潜行经验和默契所赐，埃尔森和杰森很容易地就从记者和太太们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让布鲁斯头疼去吧。接下来记者们的火力可都集中在他身上了。埃尔森回过头，看见他们养父在人群中也鹤立鸡群的身高和外貌，不无同情地想。
　　这会儿他们正在就餐区的一些幼稚的少爷小姐周围。无论是心理年龄近50岁的埃尔森，还是早熟的杰森，都显得格外他妈格格不入。
　　不过对于埃尔森来说，这些都无所谓。他从旁边侍应生的托盘上随手拿了一块甜点塞进嘴巴，然后又如法炮制给杰森塞了一块小蛋糕。
　　嘴里突然被塞进一块巧克力蛋糕的杰森：？
　　他鼓着腮帮子，端起桌上的水急急喝了一大口，才解决了无法说话的困境。他挣扎着咽下嘴里的食物，眼角有点发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我不喜欢吃这个，”他抱怨道，抹了抹嘴巴，有些忿忿地看了眼罪魁祸首，“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走，那些记者太讨厌了。”
　　“没办法，记者就是这样。”埃尔森露出一个牙疼似的表情。
　　记者这种生物，是埃尔森最讨厌的。他们就像闻见血的鲨鱼，一旦听到了什么消息，就死咬着你不放，而且擅长歪曲事实，能把假消息说得跟真的一样。埃尔森就曾饱受其扰，还偏偏不能对他们做什么。
　　杰森挑起眉，发出一声闷闷的鼻音，“好吧，先不说这个。你猜布鲁斯什么时候会让我们成为罗宾？”
　　哦，罗宾，杰森向来的愿望。
　　埃尔森抓了抓头发，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不会让杰森失望，毕竟布鲁斯大概率不会让他们这么早成为罗宾。
　　而且…
　　“我不想当罗宾。”
　　杰森惊讶地睁大了眼，“你不想当罗宾？为什么？罗宾多酷啊。”
　　“因为我…”埃尔森话还没说完，就眼尖地看见他们的养父穿过人群朝他们走来，脸上还挂着富家公子常见的那种甜蜜笑容和被他的孩子抛下的小小不满，把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演绎得惊为天人，于是他嘴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锋一转，“布鲁斯来了。”
　　“喔，已经结束了？”杰森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朝身后看去。埃尔森确信那一瞬间——杰森脸上出现了一种神奇的表情，就像一只小狗看见主人回家了一样。
　　…哦，不，什么乱七八糟的。
　　埃尔森把脑海中的联想对应到现实，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它甩了出去。
　　此时布鲁斯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略显亲昵地搂着两个孩子的肩膀往会场外走去。
　　埃尔森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演戏如风，常伴吾…布鲁斯身。
　　一想到做出这个动作的布鲁斯的另一个身份是蝙蝠侠，埃尔森就忍不住出戏。
　　虽然采访结束了，但仍然有一些镜头跟着他们。直到三人成功坐进布鲁斯贴着黑色车膜的豪车，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韦恩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埃尔森放松地放任自己摊在白色的真皮座椅上，同时暗暗希望布鲁斯不要丧心病狂地为他们安排另一场发布会。所幸布鲁斯似乎没有这样的安排，埃尔森怀疑是每天晚上的睡眠不足大大削弱了他的精力。
　　“回韦恩大宅。”布鲁斯从副驾驶上探出头，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他发现只要他露出布鲁西宝贝的神态，后座的两个小孩子就都会不约而同地露出不自然的表现。于是他稍微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
　　“希望韦恩庄园会更合你们心意。还有，叫我布鲁斯就好。”
　　上帝啊。
　　埃尔森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吟，扭过头面向车窗，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汽车已经开动了。司机的驾驶技术太好，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吸了口气，最终还是顺从了，“好的，布鲁斯。”
　　他说完这句话后，车里的四个人类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司机是因为打工人的身份不用说话，其他的三个人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
　　——总之，韦恩家的尴尬守恒定律在这里完全适用。
　　埃尔森动了动指尖，最终在静止的气氛中无奈地放弃了寻找一个安全且持久的话题的目标，而是转而看向窗外的风景。
　　韦恩庄园在哥谭市的最北部，招待会的会场则处在钻石区，从这里到韦恩庄园至少需要三十几分钟的车程。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夹杂着极富哥特风格的街道和建筑物，以及川流不息的车流。
　　黑色的豪车就这样在街道上匀速行驶着。
　　五分钟后，埃尔森把头靠回头枕，开始摆弄领子上的温莎结。
　　十分钟后，一旁的杰森开始昏昏欲睡，睡意连带着传染给了埃尔森。
　　二十分钟后，后座上的两个男孩已经睡着了。
　　司机把后视镜扭转了一个角度，使反射的视角远离两个熟睡的孩子。他探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老板，然后得到一个噤声的动作。
　　司机心领神会。他特意放慢了速度，然后开始思考要不要来一场哥谭环城旅行。
　　又过了将近二十分钟，在快要上桥时，埃尔森睁开了眼睛。他眨眨眼，眼里还带着一丝迷茫，但很快这份迷茫就化为了清醒，好像从未睡着一般。
　　他直起睡歪的身子，推了推杰森。杰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顺从地从睡眠中醒来，撑起身子，看向窗外。
　　“埃斯，我们到哪了？”他打了个哈欠，声音中带着不明显的沙哑。
　　埃尔森朝窗外看了一眼。黑色的海水在桥下荡漾，平直宽阔的大桥上几乎没有车辆经过，“我想这是罗伯特·凯恩纪念大桥。”他的声音与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重合，埃尔森探究地看向布鲁斯，布鲁斯钢蓝色的眼睛回望向他，埃尔森却从中看出了点隐晦的不赞同。
　　好吧。埃尔森磨了磨牙，心里开始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理查德·格雷森升起了一点敬意。他是怎么忍受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布鲁斯的？
　　他怀疑格雷森就是因为布鲁斯的喜怒无常和旺盛的控制欲才选择离家出走的。
　　说实话，要是当事人换成埃尔森，他也忍不了。
　　这时韦恩庄园的阴沉轮廓已经开始出现在道路尽头，埃尔森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杰森亦然。不管他们此前怎么看待这位韦恩家的继承人，但现在，对未知的兴奋已经塞满了两个孩子的心。
　　虽然车辆行驶得很平稳，但实际上的速度很快。几分钟后，他们就驶入了这片属于韦恩家族的土地。很快，韦恩庄园就穿透迷雾，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喔哦…真大啊。
　　埃尔森抬起头看向气派的韦恩庄园。这座几乎成为哥谭市地标建筑的庄园有一种百年世家沉淀的、昂贵且“old money”的气质。
　　——换言之，即埃尔森住不起的程度。
　　他、杰森和布鲁斯正站在韦恩庄园门口的空地上，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为他们打开庄园的铁门。
　　“欢迎回家，布鲁斯老爷。还有杰森少爷、埃尔森少爷，”老管家温和地说，看上去沉稳又睿智，“我是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称呼我为阿福就好。”
　　托德们谨慎地点点头。犯罪巷的男孩们从没有过被叫做“少爷”的经历，顶多是被称呼过教名。他们随着阿福走进韦恩庄园，进入大厅。
　　“接下来我要带少爷们熟悉一下房子。”阿福说，同时看向布鲁斯，“您要一起吗？”
　　鲁斯此时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随意地挂在臂弯，闻言身体一僵。“我想…我还是去工作吧。”
　　阿福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好吧，布鲁斯老爷。”他带着孩子们走上楼梯，看着布鲁斯的身影消失在另一道旋转楼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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