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但暗恋替身八百年

　　林风和的身后，还有玄清阙一众弟子。
　　看到如此生猛的画面，一时间又惊又惧，都愣在了当场。
　　虞月照觉得无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妖不杀生，难道靠喝露水活着么？再说了，从前进他肚里的山贼邪祟多了去了，难道放他们继续出去作恶不成？
　　他不以为意，继续将那条胳膊往嘴里送。
　　手背却蓦地一痛，是林风和抖擞剑气，逼迫他松了手。
　　虞月照很是不爽，“喂，你做什么！”
　　林风和冷冽眸光凝视着他，咬牙道：“虞月照，果然是你。”

　　方才玄清阙众人追查至青雾林，正无头绪，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我是你敬爱的祖宗，沧嶷山君，虞月照”。一听到“虞月照”这个名字，众人登时一惊，再想到这山君无故挑衅玄清阙的行径，皆是心道不好，赶忙提剑奔来，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眼下，山君挑了挑眉，“虞月照是我，怎么了？”
　　“茹毛饮血，杀人如麻……”林风和悲愤不已，“你这妖物到底造了多少杀孽！”

　　虞月照一愣。
　　他低头看了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凶神恶煞，满身是血，沈源被挖出来的心脏被扔在脚边，上边还咬了一口。
　　嗯……也不怪旁人误会。
　　他便摆了摆手，“你们误会了。是这衣冠禽兽假借谈情之名，要杀这小书生，本君看不过去，出手相助罢了……”
　　“一派胡言！”玄清阙弟子愤怒地打断了他，“人证物证俱在，你这妖物竟还敢倒打一耙！”
　　林风和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冷静，又转而对虞月照说：“山君，口说无凭，我需先将你带回玄清阙，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我师门自有论断。”
　　可身后早已群情激奋，“师兄，跟他费什么话！一剑杀了他！”
　　虞月照环视一圈，那双总是飞扬的盈盈碧眸冷沉下去，成功吓得众人噤了声。

　　他凝视着林风和，殷红的唇角勾了勾，“我凭什么跟你走？又凭什么任你杀？你算老几啊？”
　　他虽是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已然隐有怒意。这种来自大妖的天然压迫感足以让人两股战战，可这初出茅庐的剑修端的是脊梁硬挺，寸步不让，凛然道：“我乃玄清阙青山座下首徒，林晏，林风和。”

　　“噗——”
　　虞月照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好好，敢问首徒先生，您多大？”
　　林风和不解其意，但还是如实相告，“自入仙门，追随师尊问道，已有三十余载。”
　　“哦。”虞月照，“那你知道你不在的这数十个三十余载里，沧嶷山是怎么过的吗？”
　　林风和：“山君想说什么？”
　　“千百年来，沧嶷山上众生自在生息，若有祸乱作恶者，自有本君将其了结，何曾轮到外人横加干涉？”虞月照点了点林风和的额头，“莫说是你这所谓的首徒，就是你们玄机宗师死而复生，你问问他敢大言不惭地把我带去你们玄清阙问罪么？！”
　　林风和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不卑不亢地开口：“可自古如此，不见得是对的。无论山君过往有何功绩，也不能抵消八条鲜活的人命，这是两回事，我们玄清阙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好嘛，又绕回来了。

　　虞月照哭笑不得，这小子生了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看着芝兰玉树的，怎么是个榆木脑袋呢？
　　这不是可惜了的么！
　　他便再没了掰扯的耐心，“你所说的命案，真凶在地上躺着呢，与本君没有一毫毛关系。有这跟我嘴炮的闲工夫，你们倒不如好好查查——行了，我回去补觉了。”
　　虞月照说着，无视林风和横亘的长剑，径自往前走。
　　林风和与一众同门连忙将他包围，“你不能走！”
　　虞月照打个哈欠，并未出手，而是一把将一旁的阿玉提溜了起来！

　　林风和登时警铃大作，“你想作甚？放开他！”
　　虞月照不答，只是挟着阿玉逼近林风和。
　　林风和额上冷汗直流，“山君，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可牵连无辜的人！我愿以我来换他……”
　　正说着，怀里却蓦地一沉——是虞月照一抬手，将阿玉推到了自己这边。
　　而山君则附上他的耳朵，淡淡来了一句：“死心眼子，以后别让本君看到你，烦！”
　　林风和刚抬起头，却见这大妖已如青烟一般，飘然消失在了森密的雾林里。

　　同门连忙追上去，“大师兄！交给我们！”
　　“且慢。”林风和对着虞月照消失的方向望了许久，又低头看了看阿玉和尸体，“先将他们带回玄清阙，好好调查。”

　　次日。
　　“报！山君！有人前来擂台应战了！”青鸟火花带闪电地飞到虞月照身边，在他脸上使劲扑扇翅膀，“快！快醒醒！”
　　“谁这么没有眼力见！”虞月照睡得正香被叫起来，头顶怨气三尺三，“那擂台我不是叫你们先撤了过阵子再开么！”
　　“是啊！”青鸟叽叽喳喳，“可是那人主动找上门来应战，还主动说要跟你切磋，这你能忍吗？必不能忍啊！”
　　呵，我看你就是想看热闹吧！
　　不过……忍不了，确实忍不了。

　　虞月照便伸个懒腰，从山顶的窗外望过去，只见一个孤零零的白影立在高耸的寨门前，被朝阳下一望无际的群山衬得如同一粟。
　　可仍能感受到那长身玉立、舒朗如风的气度。
　　一众精怪们都挤上前来，纷纷锐评道：“啧啧，该说不说，这修仙的倒是精神。”
　　“长得也不赖。”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他长得……他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像谁呢？”
　　精怪们抓耳挠腮，冥思苦想，在一番天人交战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汇聚向了……
　　虞月照。

　　“我拜托你们有没有搞错啊！”虞月照伸手，赏了他们一人一个爆栗，“本君，跟他？天壤之别好不好！”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哭笑不得，废话，能不像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刚交锋过的，祝九羲的仙门白月光——林风和。
　　看来这死心眼子是追到家门口兴师问罪来了。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山君，那这擂台咱应是不应？”
　　“应，当然要应。”虞月照说话之间，又幻化出了那副凶恶至极的大妖相，眯了眯眼睛，“不光要应，我还要让他知道，什么叫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林风和已在天下第一寨的寨门外端立许久。
　　从晨光熹微等到日头高照，终于等到两个奇形怪状的山精打开了寨门。
　　众小妖簇拥着一个身形鬼魅，青面獠牙的大妖缓缓走了出来。
　　“见过山君。”林风和颔首施了一礼。
　　“林小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虞月照弯了弯碧眸，“莫不是昨日没吵够，亲自跑家门口逮我来了？”
　　林风和玉面微红，沉默片刻，方温声道：“山君误会了，我此番是来……赔罪的。”

　　哈？

　　林风和：“玄清阙已经查实，青雾林的七条命案与山君无关。昨日我与师弟因焦急而妄下定论，错怪了山君，还请您见谅。”
　　虞月照乐了，“哦？你凭什么说不是我？”

　　林风和：“第一，你放过了阿玉。”
　　“第二，青雾林中的七个死者，均是被匕首挖心而死，不见妖法痕迹。而且七人除了心脏缺失，尸体皆完整，未被妖气啃噬。”
　　“第三……”林风和面色红了一红，还是坦然说了下去，“七名死者皆为并未分化的童子之身，而沈源虽外表与少年无异，实际年龄却在五十到六十之间，所以……”
　　虞月照接过：“所以此前连杀七人的，和杀死沈源的，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可这不能证明我没杀七人，而且我可是实打实杀了沈源，你怎的不抓我？”

　　林风和说：“这便是最重要的一点。昨日阿玉公子转醒后，我们按照他所说的线索，去沈源的住所查探了一番。在他的床头，我们发现了一篇残卷，其中记载了献祭九颗童子心脏以求登仙的秘法。根据指引，我们又追查到一处隐秘的地窖，地窖里布着完整的阵法，还有准备献祭的七颗心脏。”
　　“这足以证明，真凶就是沈源。”

　　“不错。你们倒是干了些正事。”虞月照莫名有些欣慰，“那本君便宽宏大量一点，原谅你好了。”
　　“谢过山君。”林风和眉眼如云宵雨霁，“山君果然也是性情中人。”
　　虞月照莞尔，凶恶面容也柔和了几分，“那是自然。”
　　“既是性情中人，那有些话我就不吐不快了。”林风和说得恳切：“山君，人间有人间的律法，单靠吃掉凶手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们既然都有惩奸除恶的目标，不如今后多多合作，您若捉到凶手就交给我们来审判，如何？”
　　呵，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虞月照那点笑意便淡漠了下去。
　　林风和还在继续说：“而且茹肉饮血真的没什么好的，正巧我会些烹煮之道，可以教予山君……”
　　“哦。”虞月照咬着后槽牙，“你说完了吗？”
　　林风和：“说完了，但是……”
　　虞月照衣袖一挥，“天狗，送客。”

　　立时有个状如野猫的小精怪跳到跟前，抻着林风和的衣摆往外拖。
　　林风和连忙说道：“且慢，山君，我还有第二件事！”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虞月照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眼看寨门又要阖上，林风和用尽全力大喊一声：“我是替我师弟祝九羲来解除误会的！”

　　虞月照脚步一顿。
　　——祝九羲。

　　“误会？”山君便折了回去，对着林风和轻笑一声，“你倒说说，什么误会？”
　　“我师弟祝九羲生性宽厚，为人谨慎，他甚至连山君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得罪于你？”
　　虞月照：“你想知道？”
　　林风和点点头，“有什么事不妨说开，也好在同门中为祝师弟正名……”
　　“说不开了。”虞月照轻描淡写地抛下炸雷，“因为他玩弄了我的感情。”

　　此言一出，莫说林风和，就连一众精怪们都傻了眼。
　　山君没发烧吧？
　　一个还没发育的小屁孩，玩弄了你的感情？
　　“山君，我是真心想化解你们的矛盾。”林风和正色道：“还请莫要说笑了。”
　　“我没说笑。”虞月照凝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说，我是从八百年后重生而来，而在那个世界里，于公，祝九羲堕入魔道，险些颠覆六界；于私，他与我成亲两百年，却只是把我当成可有可无的替代品，最终甚至想要我死——于公于私，重活一世我都必须与他做个了断——你、相、信、吗？”

　　一时间，全场寂静。

　　林风和也彻底愣住了。他在对面那双不可一世的幽碧眸子里，第一次读到了平静又破碎的情绪。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他甚至觉得，透过那副青面獠牙的形容，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更深刻、更纤细、也更坚定的灵魂。
　　现在那个灵魂毫无欺瞒地向他坦陈着一切，并且真切地问他“你相信吗？”

　　林风和沉默着，周遭太过寂静，静到他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片刻之后，他沙哑着开口——
　　“恕我，一个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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