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 青愫

　　周明旭很生气，上学期胶水事件后他默默关注了很久，后来再未发生类似事件，他以为那只是同学间偶尔的恶作剧，暗地里松了口气，没想到这次的事件更加恶劣，他黑着脸到了教室。
　　原本还热闹鼎沸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看到周明旭的脸色，众人皆知老大这次是真的火了。
　　“我要是记得没错，上次步瑶椅子被涂胶水时我就说过，我们班绝不允许出现以各种名义、各种形势上的欺凌事件！上次的事件已经很恶劣了！可出于教书育人的职业道德考虑，我还是给了那位同学一次机会，原以为他（她）能够知错就改，那大家都可以既往不咎，可这次更过份！居然在同学的杯子里放蚯蚓！这已经不是恶作剧，更不是玩笑！这是完完全全的欺辱和霸凌！我周明旭的班上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我再说一遍，绝对不允许！这次我会追查到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管是谁，你最好给我做好准备，我说过这后果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周明旭十分愤怒，目光像机枪般扫过教室的每个学生，整个班级的同学噤若寒蝉，一时人人自危。
　　可打脸的事很快再次出现。
　　还没等周明旭查出作案人，步瑶的语文课本不见了，同学们帮着找了一圈，后来还是有人在女卫生间里发现了，她的课本被扔在废纸篓里，沾满污渍，完全不能用了。
　　周明旭差点被气疯，他一向自诩深得父母亲传，对学生历来是慈威并济，他的父母皆是从业几十年的优秀老教师，在他的概念里，中学的孩子绝不可一味宽纵，否则这个年纪的孩子极容易目无法纪无法无天，更不能一味严苛，青春期的孩子被苛责过甚也容易出现心理问题，为此他还利用课后和寒暑假特意去学习青少年心理知识，只为更好的担任这个班主任的职责，他一直很自信的认为即便自已的学生成绩不佳，但人格上的大问题和大毛病应该是不存在的。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据他上次发飙还不到48小时，恶性事件又一次发生了。
　　周明旭几乎是喘着粗气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他将几件事前后说了一遍，校长也很重视，最后亲自召开会议，要求大家给出一个可行建议，最后大家一致通过给全校教室、卫生间门口等公共空间安装全天候监控系统，从行为监督上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步瑶也算是凭一已之力，将全校的安全级别提升了一个档次。
　　周明旭在一天课后特意将步瑶叫到了办公室。
　　“步瑶，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跟哪个同学有矛盾？”
　　他顿了顿提醒道，“极有可能是女同学。“
　　步瑶想了好半天，摇头，“周老师，我真想不起来，我没有和任何同学发生过矛盾。“
　　周明旭点了点头，“那应该就是你没留意的时候得罪过某个人，只是这件事恐怕连你自已都忘记了。“
　　步瑶觉得有道理，“有可能。“
　　周明旭其实还想进一步问，你和韩慧的关系怎样？
　　但他想了想还是让步瑶离开了，毕竟他也只是猜测，而且身为班主任，他要做到公平以待，不能随意将某人置于嫌疑人的位置，尽管分座位的时候他明显观察到韩慧的不快和怨愤，却还是不能妄下定论，只是之后他对韩慧的关注明显加强了许多。
　　对韩慧更加关注的还有苻嘉文，他和步瑶换了座位，换成了自已紧邻韩慧，同时他也更加盯紧了阿琳，他始终觉得，必然是这两人中的某人做的这些事，只是他还不能确定究竟是谁。
　　自从全校教室安装了摄像头之后，世界终于消停了，之前的怪事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不知是不是上次事件留下了阴影，苻嘉文总是经常毫无规律的和步瑶换着水杯用，起初步瑶还有些不习惯，苻嘉文就说，万一谁又在你的水杯里放调料了呢？我喝了你就不受那份恶心了，而且咱俩经常换杯子，对方也搞不清楚到底谁会喝下去，没准就真的放弃了呢。
　　要是换成几年后的步瑶，她肯定会问，你怎么这么肯定对方就一定不会给你加“调料“呢？万一她急眼了连你一锅烩，给两个水杯里都放东西呢？
　　可当时的她实在觉得苻嘉文说得极有道理，也就慢慢乱用起来，发展到后来俩人喝水的时候逮着哪个是哪个，哪个有水喝哪个，完全不介意是谁的杯子了。
　　全班都看出来苻嘉文对步瑶的不同，连周明旭都看出来了，可偏就是步瑶依旧天天如故，觉得世界无比美好。
　　周明旭想了又想，还是找苻嘉文谈了一次话。
　　“你应该能猜出来我找你的原因，听说你现在在步瑶家吃饭学习？“
　　“是的。“
　　“有一句话老师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得问，当然你可以不回答。“
　　苻嘉文看他，“周老师，您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步瑶？“
　　周明旭点头，“对。“
　　苻嘉文坦然，“是的老师，我喜欢步瑶。但我不会影响学习，其实我能来实验中学就是因为步瑶，我妈原本是想把我转到一中去的。”
　　“这个我听说过，以你的成绩其实更有可能会去一中，你之前就认识步瑶？”
　　苻嘉文摇头，“不，不认识，那天和我妈来学校，第一次见到步瑶，她当时就站在那棵树旁边跟您说话……所以我坚持来了这里。”
　　周明旭微愕，他没想到一见钟情居然是苻嘉文选择实验中学的唯一原因，莫名的，他有点感动。
　　他挠挠头，“你父母知道吗？”
　　苻嘉文摇头，“我没说过。”
　　“那步瑶父母呢？”
　　“我也没说过，但看起来他们并不担心。”
　　周明旭愣了一下，忽然有点明白，步瑶的性格怕是几百个学生里也挑不出一个来，换做别的父母怕是这会儿要严防死守严禁早恋了，而步瑶这边，前几天他才从步瑶书包里搜出半本武侠小说来，说是半本，因为那是步瑶自已写的，她趁着英语课的功夫自已写起了脑海中的江湖，只不过她把小说中的主角写成了一位女侠，也姓步，叫步什么来着？
　　“步惜菡。”苻嘉文回道，苦笑一下。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周明旭有点理解苻嘉文了。“你不是盯着她学习吗？怎么让她上课的时候写小说？”
　　“她这几个月学习很努力，唯一的爱好就是武侠了，平时在家里又不敢写，只能偷空写一点，我看她实在喜欢这才没制止，周老师，以后不会了，我会管好她的。”
　　周明旭忽然有点同情苻嘉文，这哪是看心上人，分明是管孩子。
　　他居然羡慕起步瑶父母的好命来，生了个不可多见的奇才。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的？”他问。
　　“现阶段我会继续抓紧学业，也会抓紧步瑶的学业，我的计划是这学期结束前，让她的成绩冲进班级前五，下学期进入年级前二十，要是顺利的话，想往前十五努力一下。”
　　周明旭站起来，简直想给苻嘉文鞠一躬，他这个班主任督促学习的职责苻嘉文干脆利索的承担了一部分，而且目标即清晰又远大。
　　“至于别的，目前也没想太多，还是以学业为重吧，先考上重点高中，其他的等上了大学再说。”苻嘉文如实汇报。
　　“那你们的目标高中是？”不知不觉间，周明旭已经开始给自已学校的高中部拉拢优秀生源了。
　　苻嘉文笑了一下，“还说不好，之前是一中，现在要看步瑶。”
　　周明旭领会，看来步瑶想考哪所高中，苻嘉文便会一起，总之是不会分开的了。
　　周明旭开始感慨，要是中学生的早恋都如苻嘉文这般理智且有规划，那学校和家长也不必提早恋必色变了吧？
　　这场谈话在愉快并坦诚的气氛中结束，周明旭对苻嘉文的单恋始终未置可否，既不鼓励也不反对，如果这场单恋的结果是多方面皆大欢喜，那他又有什么资格轻易置喙呢？毕竟青春期感情的萌动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不是吗？
　　苻嘉文从办公室出来，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想起了初次见到步瑶时的情景。
　　那时他站在二楼校长办公室外抬头望天，秋高气爽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灿烂得过分，有些微微的刺眼，这所中学看起来和之前的也没什么不一样，他略微失望，正要收回目光，却被什么吸引住了。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站在楼下，怀里抱着一摞书正和老师模样的人说着什么，女孩头上戴着发圈，发圈上的金属环在阳光下折出一簇簇的光。
　　他看得专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胳膊被拍了一下，“怎么了嘉文，看什么呢？ “
　　“喔，没事，就是感觉每个学校都差不多，你们谈完了？“
　　邱涟漪点点头：“瞿校长刚才介绍了实验中学的情况，我觉得还需要再考虑几天……“
　　“就这里吧，我觉得这个学校挺好。“符嘉文打断了母亲后面的话。
　　邱涟漪很是惊讶，“但你还没去看过一中呢，实验中学虽说也不错，但毕竟不是TOP1梯队的，要说起来这个市最好的中学肯定是一中……“
　　“不用了，就这里吧，我跟这里合拍。“符嘉文一锤定音，率先往前走。
　　邱涟漪虽然诧异却也没有反对，她这个学霸儿子一向是极有主心骨的，从小成绩优异，从未让她在学习上操过心，以至于开家长会应老师要求上台分享家庭教育心得体会时，邱涟漪是无比心虚的，她甚至从未考虑过家庭教育这个问题，以至于短短的一篇稿子她憋了好几天才一点点磨出来，最后的成果就是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说，后来也风闻过一些家长的闲言碎语，说她藏私，不愿与人分享成功经验，搞得邱涟漪哭笑不得又无法解释，说得多了只怕又要被人说是炫耀，有个过于优秀的儿子有时也是一种苦恼。
　　符嘉文却压根没理会母亲那些所谓的甜密的苦恼，他一边走一边伸展自己的手指，刚才扶着栏杆时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双手，十指此刻有些发麻。
　　实验中学，似乎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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