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南渡

　　汽车比林栖的小三轮快了不知道多少，她才稍稍愣神的功夫，街道两侧的楼房消失在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成排的行道树。

　　车子从柏油路驶进了黄沙小路，逐渐开往人烟稀少的地方。

　　她开始有些迟疑起来：“我，我们到，到底要去哪儿？”

　　“就到了。”宋知倦哼着轻快的小调，并未明确回答她。

　　又过了四五分钟，视线可见处，多了些用木板搭建而起的土房子，边上的稻田和水塘将土房子零散开。

　　小路边还停了不少私家车，宋知倦找了个空位，停车，说：“到地方了，我们下车吧。”

　　林栖推门下车时，就见宋知倦正在后备箱鼓捣着什么。她虽然好奇，但也没动位置，只是仰头望着天空。

　　天蓝如洗，云卷云舒。

　　似乎与她在小院看到的没什么区别，只是四四方方的小院，到底不如外头，有一望无际的辽阔。

　　林栖闭着眼，感受着肆意掠耳的风，心在此刻变得宁静了下来。

　　“咔嚓”一声。

　　林栖睁开眼，侧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宋知倦举着他的相机，一只眼还半眯着，光明正大的偷拍她。
　　他从相机后探出脑袋，注意到林栖的目光，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他耸了耸肩：“栖栖应该不会介意吧？”

　　林栖摇头。

　　她几乎不怎么拍照，上一次出现在相片里，应该还是在初中毕业照上。

　　林栖有些想知道现在的她，在镜头下会是什么样子。

　　“我，能看看，吗？”

　　“当然。”宋知倦笑意扩大，他上前几步，调出了刚才拍的照片。

　　为了迁就林栖比他矮了整个头的身高，宋知倦还特意将捧相机的手往下送了送。

　　宋知倦把照片拍的很有意境。
　　侧身站着的女孩长发及腰，眉眼舒展，光晕将她的边缘轮廓揉出几分柔和。整体色调偏暖，将林栖周身的清冷感减弱下来，带着无端的温暖。

　　“拍得，很好看。”林栖豪不吝啬地夸赞他。

　　宋知倦极为上道，礼尚往来：“主要是人也好看。”

　　轮到自己被夸时，林栖又有些羞。
　　她干巴巴地转移话题：“我们，来这，干，干嘛？”

　　这次，宋知倦没再卖关子，示意林栖边走边说：“这里有个蛮大的猕猴桃园，想着今天带你来摘猕猴桃，顺便放松放松心情。”

　　林栖有一瞬间的讶异，问他：“怎，怎么会想到，来这？”

　　“还记得国庆第一天碰到来旅游的那位阿姨吗？问我们周边有没有好玩的地方那个。”

　　突然提起这个，林栖有点莫名：“嗯......”

　　“你自己不知道，当时我说到附近有个猕猴桃园的时候，你眼睛都在发亮。”宋知倦嘴角微翘，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林栖确实是喜欢的。

　　她自幼生长于农村，原本家里分有几亩田，外婆除了种些豇豆、小青菜之类的菜苗，用于自给自足，还会特意空出一片小田来种西瓜和桃子。

　　到了应季，除了部分要拿出去卖的，她也总能吃上些。

　　后来外婆年岁渐大，那几亩田就被妈妈承包给了别人。

　　林栖试图争取过，可她那时候还太小，没人会在意她的意见。

　　林栖是个没有零花钱的孩子，所以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能再吃上什么水果。

　　直到过年时，亲戚来乡下看望外婆，带来了一箱包装精巧的猕猴桃。

　　外头带着棕绿色的软毛，小小一颗。用手一捏，会留下两个手指印，是林栖从没见过的水果。

　　剥开外皮，顺着手指滴落的绿液就像是4399阿sue巫婆造女孩小游戏，里头混合制成的魔法药水。

　　林栖期待自己喝下“魔法药水”后，可以变成头顶水晶皇冠的小公主。

　　抬起手吮吸一口，汁水酸酸甜甜，她毫无变化。

　　依旧被满屋的亲戚挤着，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无人关心，也不起眼。

　　一箱猕猴桃只有十二颗。

　　妈妈把它们分给了亲戚家的小孩，还剩着两三颗，是要留给外婆的。

　　林栖只吃了一颗，虽然很想在吃，但是她听得很清楚，这箱猕猴桃是给外婆的拜年礼，不属于她。

　　大概是曾经很想得到，自己又很少会见到的东西，以至于让她一直都念念不忘。

　　不过，自己的喜好这么容易就被人窥见，林栖有些不满，故意说：“不喜欢的。”

　　宋知倦轻哼几声：“亏我还用小礼物兑换把你带出来，原来不喜欢啊——那要不，咱们趁着还没进去，回家算了？”

　　他作势要往回走，还装作不经意去看林栖的表情。

　　林栖眼睛睁圆，呆愣在原地，她没想到剧情会这样发展。

　　可，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现在宋知倦顺着话茬不要带她去了。她似乎没有别的理由可以去挽回一下，她也不想对宋知倦妥协，今天已经一再在他面前落了下成了。

　　想是这样想，却因为心里才升起的小小期待落了空，林栖还是垂下脑袋，神情变得沮丧起来。

　　宋知倦满意于林栖表现出来的生动模样，才悠悠开口：“好了，我逗你的，咱们得赶紧进去，不然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林栖不可置信地看宋知倦一眼，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他给反耍了一通。

　　耍人不成，反被耍，林栖更加不说话了。

　　直到两人付了采摘费，一人提着一个小竹篮。进入园子，林栖第一次知道原来猕猴桃长得像土豆，让人误以为也得从土里挖出来。其实是跟葡萄一样，挂在藤蔓上生长。

　　园子里除了她和宋知倦，还有十来号人。他们人手提着个篮子，也都是来摘猕猴桃的。
　　在看到两人进来的时候，凭着八卦的探索欲，齐刷刷往他们这边瞟来两眼。

　　被人群给注视着，林栖十分不自在地想往宋知倦后头缩，却又在想起刚才发生的小插曲时，停下了挪动的步伐。

　　宋知倦似有所觉，稍微侧了侧身体，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这个猕猴桃园很大，宋知倦带着林栖熟门熟路地往里头走，走到了一块没什么人的偏角。

　　许是刚才的宋知倦有意无意地遮挡，林栖不知不觉消了自己的小性子：“宋，宋老师你之前来，来过？”

　　宋知倦抬手轻捏了捏几颗猕猴桃：“嗯，之前学校迎新老师，组织过一次团建，就是来的这儿。”

　　林栖学着他的样子，垫着脚摘下一颗，放进篮子里：“新老师，多吗？”

　　“不多，就我和另一个教语文的女老师。”

　　“一，一直不知道，宋老师教，哪门课？”

　　“数学。”宋知倦极为耐心的回答着她的所有好奇。

　　数学？

　　林栖摘猕猴桃的手顿了一下，想起第一次见到宋知倦时，他分明带着班级，在图书室里看《理想国》。

　　任谁看，那都不像是数学老师会去看的书。

　　林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宋知倦说的是，他顺手随便拿来的。

　　不是正经回答，不过也没必要深挖人家看的什么书就是了。

　　话题聊到这里本来就该断了，宋知倦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好像还是林栖头一回主动关心他的情况。

　　他好心情地摘下一颗软硬刚好的猕猴桃，脱下劳保手套，从中间掰开，先是自己试吃了一口，接着把另一半递给林栖：“栖栖，给你尝尝，很甜。”

　　林栖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没先接过来，而是下意识环顾四周。
　　查看了一圈，见没人关注他们，才用气音小声对宋知倦说：“这能，能偷吃吗？”

　　宋知倦默了默，失笑道：“能吃。我们付了钱进来的，可以光明正大吃。只要你有肚子，想吃多少都可以。”

　　将信将疑地从他手里接过，林栖才发现，猕猴桃中间居然是红色的。

　　宋知倦给她解答：“品种不同，这种是红心猕猴桃。”

　　她尝了一口，眼睛会说话。

　　真的很甜！

　　微信声音突兀响起，宋知倦以为是自己的手机收到消息，怕是石甄要找他，赶紧掏出手机查看。

　　屏幕亮起，除了一条移动营业厅刚发来的问候短信，锁屏页面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要不是眼瞧着林栖拿出了她的iPhone4s点开了微信，他差点以为自己大白天的就开始幻听了。

　　看着林栖发完一条消息，宋知倦眼神虚空地盯着她，声音幽怨：“栖栖——”
　　“你不是说你没有微信吗？”

　　他有些委屈：“你说你没有，我都信了。”
　　“我还给你发一毛一条的短信，甚至还给你发五毛一条的彩信！”

　　林栖怔了怔，解释：“前几天，我接，接了个订单，为了方便，才弄得。”
　　“没，没多久。”她又补充一句。

　　宋知倦没说话，只用眼神控诉她。

　　！！！

　　林栖以为宋知倦真的在生她气，软声软气地哄他：“你，别生气。我把短信钱，赔，赔你。”

　　“......”宋知倦，“不够。”

　　“赔，赔两......三......十倍。”

　　宋知倦这下是真被气到了，别的不说，他能是差那几毛一块钱的人吗？！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然后以一种我恨你是个呆子的眼神看着林栖：“那栖栖要不要现在把我加上去？”

　　林栖犹疑两秒，老实说：“我不，不太会。”

　　宋知倦眉峰一挑，没好气道：“我来。”

　　本就小小的手机被他拿在手心，显得更加小巧的同时，既然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可爱感。

　　宋知倦手操弄几下，忽然冷笑出声：“呵，我不是第一个就算了，连第二个都够不上。”

　　“栖栖的好友，还挺多啊——”

　　“......”

　　就，就两个。

　　这算，算多吗？

《野风南渡》
一个细水长流的小镇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