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琴]长夜破晓

　　1.

　　对袭击者的全面镇压在繁星尽数隐去后几乎是纯黑的天色下终于完成收尾。
　　“共计抓获疑似为‘暗部组织’的能力者和武装非能力者十余人，另外三支番号不同的无记录部队的成员已全部羁押，其中大半已丧失战斗力。死亡人数目前还是零的说，不过有两个重伤，已经就近送往医院救治。另外，虽然迟到了很久，但警备员总部最终下达了对以上人员进行羁押的命令，那些孩子的话倒是没有被提及。风纪委员……大概有接近一百个支部站到了我们这边，其中柳迫学姐那位身在136支部的后辈似乎说动了相当多的风纪委员，而这些风纪委员又说动了更多人。”
　　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夜风中，手臂上缠着纱布的白井黑子说着收起了手机上的折叠屏幕：“总之，大概就是以上的情况，警备员和风纪委员已经全线介入的话，这里至少可以安心了的说。那么，稍事休息之后就一起前往和那位大人会和吗，姐姐大人？”
　　所处的位置是战斗过后难得的平地，靠在墙壁上或是躺在地上睡着的上百个少女当中，已经换上了十分合身的学校制服、泡泡袜和制服鞋的美琴快速翻看着PDA上的情报，直到把页面滚动条拖到最底部，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啊。虽然刚刚那个空间移动系能力者实在是棘手，但这种时候把黑子留在这不管的话，之后在宿舍我大概就无处容身了。”
　　“真是高兴您还记得这点教训，另外，这种皮肉小伤对外勤担当的风纪委员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您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什么时候的话……说实话我是想速战速决来着，但考虑到那家伙上次遇到的那个不知道是能力者还是仿生制品的女人，果然稍微休息一下还是有必要的。”美琴皱着眉头盯着屏幕上某个很久没有更新过的页面里自己单方面的喋喋不休，“而且那家伙已经完全失联了，该不会已经睡着了吧？能随时随地保证安全睡眠的家伙还真是让人嫉妒，等到天亮还没回消息的话一定要冲过去狠狠给他一拳。”
　　黑子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一边眉毛，而一旁端着冲锋枪一言不发的御坂妹妹平静地抢先开了口。
　　“除非有高位能力者参与袭击，姐姐大人在这里也可以安全睡眠，当前时段负责放哨的御坂02586号如此担保。另外，根据在场个体的目击，那位确实已经陷入熟睡，‘天亮的时候喊醒我’——这是他睡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御坂抢先供述。”
　　“天亮啊……”美琴喃喃地说着，抬起由于一整天的高强度战斗而酸疼的脖子，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天色，“咔”的一声合起了手里的PDA，“……很快就到了。”

　　2.

　　同样的夜色下，警备员总部，双手戴着手铐的警备总监察站在窗前发出了一声叹息。
　　明如白昼的办公室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他从未放在眼里过的两个基层警备员持枪立在门口，还有两个站在距离他两米之内的位置，两个在房间里的抽屉和书桌里翻找着，一个在翻看他的两台手机，最后一个在电脑上翻看各种文件。
　　“那一位”的时代，看来已经要过去了。
　　从二十年前名为潮岸的理事崭露头角开始，警备总监察一直追随在他身后。
　　为了武装，为了钱财，为了更强的学园都市，为了更大的权利，那一位蚕食着统括理事会中不属于他的部分，然后制造军备，加大能力开发投入，同时又全力研发着对能力者用器材装备。
　　足够大的能力者基数下，level5是必然，「一方通行」却是意外之喜。那场混乱中丧生的人数超过了两位数，然而那一位注视着监控画面当中的瘦小身影的目光简直像是看到了什么罕见的宝物。
　　然后就是实验，各种各样的实验。即便被亲船最中联合的其他势力偶然打击也不算什么，更多的备选项、环环相扣的“计谋”最终还是被设计出来——那个实质上和小白鼠没什么区别的少年的最终归宿，除了舍弃感情变成任人摆布的“最强武器”，原本不该有其他的路。
　　潜移默化的负面宣传让想跟那个少年接触、敢于跟那个少年接触的人几乎消失；通过“都市传说”扩散的挑战意愿又把他一而再再而三拖进“伤害他人”的泥潭；接着是那个杀害海量克隆人的计划。
　　世界上不存在“纯善”的人，精于猜忌学的那一位如此坚信着，警备总监察也如此坚信着。
　　所以，只要理智的那一根弦绷断，只要有一次没有收住手……
　　他们的“武器”最终还会回到他应该走的道路上来。
　　……然而，失败了。
　　每一环都出了岔子，但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
　　突然跳出来要替代克隆人去作战的「超电磁炮」，「超电磁炮」意料之外的存活，第二位的落败，没有奏效的舆论手段，还有……他并不曾放在眼里的下属们突如其来的“反叛”。
　　“真是够了，都这么久了，这种程度的混乱下禁止出警根本就是在杀人！如果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孩子由于警备员的拖延受到伤害，那警备员全员都该自杀谢罪！”
　　“‘混乱是镇压克隆人反叛所致’？但那根本不是不出警的理由吧！虽然他们违背程序正义的做法我们并不认可，第七学区的黄泉川也好第□□区的田原也好，就算是被你定性为‘反叛’的那些人，监控里可是能看到他们在保护着学生啊！”
　　“克隆人为什么该被杀死？受精卵没有人权，胎儿没有人权，然而已经被赋予了生命和思想的、会说话、会想要活下去的女孩子凭什么没有人权？她们明明也应当属于我们保护的对象！即便是误入歧途酿成大错的孩子都依然有改正的机会，没有做错过任何事的孩子为什么不行？！”
　　“根本就是帮凶吧——那些真正该被送上审判台的、做出这种混账决定的家伙的帮凶！”
　　十几分钟前爆发的大概就是这样不知所谓的争吵，然后警备总监察被按倒在地上，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走向了最终的失败。
　　认罪或是不认罪已经没有区别，是否能从心底感受到一丝悔过也不会对局势造成任何影响。建立在超过两百万的学生的血肉之上的大厦轰然倒塌，警备总监察借着窗户的反光看着像是找到了什么证据的下属们欢呼起来，随即又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里，深黑色的夜色忽然被一道亮光撕裂。
　　属于学生的城市里，属于学生的祭奠第一天的太阳露出了第一丝光芒。

　　3.

　　长夜将尽，革命未明。

　　4.

　　无数面目相同的少女踏着装甲车留下的裂痕，在城市还未醒来之前走上街头，无声地奔向各自负责的位置。

　　5.

　　而仅仅在此之前的几分钟，最初的反叛者在第二学区空旷的原野上再次相见。
　　短短一两个小时的睡眠似乎已经消除了一整天高强度作战的疲惫，少女们被晨光拖长的影子投到少年脚下，迎面而来的明亮光线下，几乎透明的白色睫毛轻轻颤动一下，随即脸上出现了难得没有嘲讽意味的微笑。
　　“‘姐姐’抢‘妹妹’的制服来穿啊？”
　　“是‘借’！这是那些孩子主动提供给我的替换备品来着。”
　　“嘁，这么干劲十足的话，看来是准备好了？”
　　“嗯！虽然实验避难所内部的结构无法获知，不过只要打穿就好了吧？另外亲船已经执行了‘同权限者视察制度’的权限……当然，都闹到这种地步了，那种政治手段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啊？”
　　“姑且也算是一种‘程序正义’吧。想要实现的目的里也包括这一项没错吧？”一方通行轻轻地笑着，着把目光转向了美琴身旁的同伴，“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过倒是第一次合作。那就……请多指教？”
　　“之前的帐过后还要再算的说！另外，跟初春的通话已经接通，那么现在——”
　　如愿以偿和挚友并肩面对什么的黑子露出了干劲十足的表情。
　　“——出发！”

　　6.

　　大霸星祭的开幕日，在既定的时间，无数块屏幕在同一时间接入了视频讯号。
　　不是各个开幕式分会场的准备现状，不是热闹街道上方的航拍，也不是对跃跃欲试的参赛学生的随机采访。犹疑不定地按照像是忘记要取消的计划走上街头的学生们几乎在同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角落小字标注为“大霸星祭开幕式主会场”的视频画面上，几十个、几百个、或许几千个像是复制粘贴一样的端着冲锋枪的少女整齐地站在体育馆的场地当中。为选手宣誓环节搭起的台子上，一个同样的少女低垂着眼眸，表情平静地调整着麦克风的高度。
　　然后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相当坚定地望向屏幕外的每一个人。
　　“早上好，学园都市的各位。这个御坂的编号为19090，现在将由这个御坂负责传达御坂们想要传递给各位的讯息。”
　　街道上惊叫声和倒抽冷气的声音不时出现，然而多数人只是僵硬地站立着，任凭长着学园都市第三位超能力者的脸的少女不急不缓地说下去。
　　“如各位所见，御坂是「超电磁炮」御坂美琴的体细胞克隆人，共计两万零一个，由于姐姐大人怀揣着‘研究肌肉萎缩症电信号治疗法’的愿望交出的DNA图谱而诞生，最初由目标为量产超能力者的「量产型能力者计划」制造。在实验人员对成品御坂进行实验和研究后，能力等级平均仅仅只有level2的御坂遭到长期弃置，后被挪用作为「绝对能力进化计划」的耗材——那个计划的内容可以概括为：战胜御坂并杀死御坂以获取战斗经验，从而让「一方通行」进阶为绝对能力者level6。”
　　“御坂是按下机器即可制造的人造生命，御坂的思维来自于「学习装置」的灌输，‘身体是人造的，心灵是人造的’，如此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自我认知为‘实验动物’的御坂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宿命：在各种设计好的场景里战斗至死，每个御坂对应一种战斗场景，每个御坂对应一种战斗策略，而在「一方通行」掌握应对方法的时刻，失去意义的御坂将平静地迎接生命的终点。”
　　“然而在某个午后，御坂的命运开始偏折向不可控的方向。”
　　“‘找零不够因此无法售卖商品’是什么概念？某个仅仅拥有一张一万日元纸币的御坂个体像这样在售卖可丽饼的流动摊位前纠结着。接着那个御坂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那是御坂们第一次与姐姐大人相遇，即便仅仅想起那些回忆，御坂也忍不住想要微笑。”
　　“愉快的午后时光流逝飞快，之后就是分别。再然后，原本也因为某种原因搁置的计划突然有了变动。实验对象在姐姐大人的主动要求下变更为「超电磁炮」御坂美琴，实验的内容变成‘「一方通行」击败「超电磁炮」直至其失去行动能力334次’，而御坂的使命暂时变更为‘负责战场善后及濒死实验对象的紧急抢救’。”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要让自己面对这种危险？为什么主动选择离开幸福的生活？在街道上看到寻找姐姐大人的寻人启事的时候，御坂开始学会‘疑惑’。”
　　“对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超过一年的御坂来说，疑惑的事情还有太多，并且在此之后开始连续出现。「一方通行」拒绝了通向level6唯一的道路，即便遭受接连的暴打直到鲜血流到地板上也不肯松口；「心理掌握」突兀地向御坂大脑中注入‘身为人类不应当被随意杀死’的念头，随即遭到研究设施的羁押；并没有作战能力的布束小姐说着‘思考是人类成长的必经阶段’，在御坂遭受袭击的时候从安全的地方奔向战场；还有姐姐大人的朋友和同校，和姐姐大人并不相识的其他风纪委员、警备员，以及昨天为了将要被‘销毁’的御坂奔走的每一个人……”
　　“……时至今日，御坂依然不理解，为了并不熟识的克隆人拼尽全力是怎样一种心态。如果失败会怎样？或许会像姐姐大人和第一位一样，背负着并不存在的罪名奔波流离，无法和挚友相见，无法和亲人相见，无法上学，无法进入商店，无法过着‘人’应当过的平静生活。应当说这样的示例已经被摆在了眼前，然而他们依然像这样来到了御坂身边。”
　　“融入‘日常’生活的机会，被接纳的可能性，和重要的朋友站在一起的资格，对于那个人和姐姐大人来说，这些东西珍贵到无法衡量。原本对所有御坂放任不管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他们选择了舍弃对自己无比重要的东西。”
　　“以上，明明是已经想好的语句，但这样说着的时候心脏依然‘砰砰’地跳动起来，让御坂感觉到‘活着’的触感。御坂原本不被允许拥有像这样的情感，御坂原本不被允许像这样思考和发声，可此时此刻，御坂的大脑和内心在飞速运转，像姐姐大人和第一位一样，像御坂珍视的每个人一样，和正在听取这段话的各位也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与此同时，御坂十分清楚自己在做的是‘无法回头’的事——当御坂踏入镜头范围的这一刻，所有御坂的存在已经向世界暴露。不被国际法允许的克隆人接下来会被怎样对待？会被像之前计划的一样杀掉，还是会被接纳？”
　　“御坂不知道。”
　　“‘被珍惜的人，即便为了对方也要珍惜自己’，第一位曾经教给御坂这样的话。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努力，为了姐姐大人的笑容，御坂原本应当隐藏自己的存在、尽可能存活下去。然而‘不能什么都不做’的想法在发芽，在生长，在蔓延到大脑的每一个角落——御坂无法坐视为御坂拼上性命的姐姐大人和第一位、还有为了拯救御坂而努力的各位因为御坂而失去容身之地。”
　　“于是在某一个瞬间，所有御坂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要说出来，把一切都说出来。无论是DNA图谱的真相，是御坂原本要遭遇什么，还是所有的大家都在付出什么，这些事不能再被隐瞒下去。”
　　“‘云开见月，水落石出’。不管相信与否，御坂在此请求：请停止对姐姐大人和第一位的指责，请停止可能会伤害到这座城市里每一个学生的人体实验，请让大家带着开心的笑容回到那种幸福的生活吧——拜托了，御坂为自己任性而过分的请求表示歉意。”
　　“如果不完成这件事的话，御坂的余生都将昼夜难安；不管接下来要面对怎样的结局，也都是所有御坂愿意为御坂们的共同选择承担的后果。所以不管怎样，都请姐姐大人不要再露出那种令人心碎的表情了。请姐姐大人笑着努力吧，御坂如此做出最终陈词。”
　　编号为19090的少女向着屏幕深深弯下腰。
　　然后——
　　咔。
　　整齐划一地，几百个、几千个、上万个少女把手里的枪械放在了地上。

　　7.

　　共计发信数量：214869；
　　已发信数量：90889；
　　发信进度：42.30%。
　　已经到了需要破釜沉舟的时候，这就是瘦小的少女做出的最终决定——屏幕上正在发送的，是学园都市相当顶级的黑客入侵诸多加密数据库后得到的“犯罪证明”。
　　统括理事会的理事也好，被渗透的警备员也好，他们统领的诸多研究所也好，对学生的人体实验、克隆人技术等公然违反国际法的应用、从这座城市的血肉当中获取的巨额牟利，这些仅仅是阅读都让初春饰利惊怒到发抖的内容被浓缩到一个压缩文件里，正根据入侵运营商服务器获得的手机号码列表逐一发送。
　　无法涵盖所有人，所以这些内容在此之后也会被上传至成百上千个网站的首页。在此之后的计划是——
　　砰！
　　楼下天亮前刚刚上锁的卷帘门爆发出一声巨响，接着纷乱的脚步声沿着楼梯在向上。初春听见自己的心脏“嗵嗵”地发出巨响。
　　意料之中，因此在这之前已经支开了佐天同学和名叫最后之作的孩子。不管来的是什么人，自己都要尽可能多拖延一秒，哪怕再多一个人看到这一切……
　　不管入侵哪一个服务器都确实是犯罪没错，也许之后要在少年感化院和监狱待上几十年，也许甚至连命都会丢掉，但初春不想看到刚刚在直播中放下枪械束手就擒的孩子被杀死，也不想再看到任何一起惨案发生在自己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身上。
　　然而，难得在前一天的攻防战里没有丧失作战能力的袭击者并没能抵达位于二楼的风纪委员177支部——仅仅几秒之后，初春听见几声惨叫以及装甲和楼梯台阶碰撞的声音，接着紧闭的屋门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里是风纪委员，请通报你们的身份并出示证据及搜查许可手续，否则将以‘擅自闯入风纪委员支部’名义逮捕你们！”
　　是其他支部并不认识的同伴，也完全没有留意到对方什么时候进入了这座建筑。内心没有放松，但从醒来起就在网络上作战的初春猛地露出一个振奋的笑容，之前犹豫不定的另一个方案也迅速通过了大脑的审核。
　　既然已经做了出格的事，既然好运地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还有同样出格的同伴在帮忙，那么干脆就……更出格一点好了！

　　8.

　　由于意料之外的直播画面而震惊到几乎静止的学舍之园广场上，第一个回过神的、并没有参加「骑马打仗」项目的婚后光子被自己的朋友以「骑马打仗」的姿势举了起来。
　　清晨潜入学校从学生活动室“借”出来的扩音器开启时发出的“嗡”的长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原本就习惯成为其他人关注焦点的少女像刚刚接受她建议而发声的少女们一样，毫不怯场的大声吐露了打好腹稿的心声。
　　“各位贵安，在下是今年刚刚转入常盘台中学二年级的婚后光子！刚刚开幕式上的事大家一定也看到了，想说的话实在很多，不过……总结一下大概就是：我相信那些孩子，她们的善良从眼神中完全可以读出来；我也相信御坂同学，她不会做出有害于大家的事，希望大家也能相信她！”
　　“来到这所学校的时间还很短，一直以来由于想要成为受人尊敬和瞩目的人也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然而，在遇到御坂同学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让人心悦诚服的力量。不是想着‘要出人头地’或是‘要做出一些大事’就行了，像御坂同学一样怀着赤诚的想要为遇到麻烦的人解决当下的问题的心才能真正实现这样的目的吧！”
　　信任的目光和质疑的目光，无数的视线在婚后脸上汇聚。
　　“‘但是那是御坂的克隆人，完全是相关人吧’——或许会有人想要像这样反驳我。确实是这样没错，那些孩子是她想要守护的妹妹；然而请大家不要忘记，曾经在「幻想御手」事件里被救的大多数人、「乱杂开放」事件里被救的那些孩子，原本跟御坂同学都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即便现在要遭到不公正对待的是其他人的DNA克隆人、和御坂同学毫无干系，她也一定不会放置不管！”
　　安静的听众三三两两围拢过来，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各种手机型号的消息提醒声。而远处似乎察觉到异常的兼具清洁和守卫功能的全自动机器人也开始向这里调转方向。
　　地上已经预先布置了喷发点，婚后盯着机器人的运动轨迹，一边在大脑里做着计算一边继续提高了声音：“而且，说到DNA克隆人的话，难道大家没有想过这一点吗——能够人不知鬼不觉地制造这么多的克隆人，这根本就只能是能够‘掌控’这座城市的那些人默许的！作为能力者，我们当中很多人的DNA都以各种原因被登入了「书库」。连御坂同学的DNA都会被拿去做这种事的话，第一位的超能力者都能被逼迫去杀人的话，又有谁能保证我们的DNA不会引发这样的灾难、有谁能保证我们本人有朝一日不会落到那种处境当中？！”
　　嗵！冲着人群而来的机器人在抵达预先设置的喷发点之前已经被击退出十几米，并不知道在场的哪一位出了手，然而仅仅是这样，婚后也感觉自己加倍振奋起来。
　　“他们想做什么？这座城市、我们赖以实现自我的地方，难道就是他们的实验场吗？我们每一个人，难道就应当顺从地成为帮凶、成为他们的实验对象吗？！”
　　“我们诞生于父母的期待，即便是「留精弃粗」的各位也依然被朋友珍惜着，所以这才不该是我们的命运！各位，即便是原本作为‘实验动物’被制造的那些孩子，她们拼却着舍弃自己的全部，也已经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御坂同学和第一位此时此刻也正在什么地方战斗着，向统筹这一切安排这一切的那只黑手反抗。这件事本来就不只是他们的事，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牵扯其中的我们，真的能够冷眼旁观、坐享其成吗？！”
　　“实不相瞒，我的父亲和母亲此时此刻正在学园都市当中，而就在几个小时前，母亲大人要求我跟他们一起离开。‘像这样的城市实在是过于危险，我们无法放心光子独自待在这里。’说实话，以我们婚后航空的人脉，在下想要像母亲说的一样离开并不会太难，然而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在下拒绝了。”
　　“是这样没错，我拒绝离开。”
　　“来到这座城市后能够获得朋友、学到东西实在是比成为能力者本身还要重要的一件事，这也是我最近才意识到的一点。不管是能力者还是无能力者，这座城市都是我们实现「个人真实」的地方，是我们不可或缺的栖息地！所以，为了我们的安全，为了这个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请停止对御坂同学和那一位的伤害，请善待那些完全就是受害者的勇敢的孩子，请停止人体实验、停止对所有‘人’的伤害，我们需要一个安全、有秩序的学园都市！”

　　消息声连成一片。从狭窄的道路中飞速赶来的其他防卫机器人也被击上高空。

　　人群当中，被派阀成员围在当中的帆风润子微笑地向表情纠结的朋友们追加了派阀首领此前对此事的决定。
　　“‘我的一位重要的朋友和那些孩子有很深的关系力，所以不得不站在她们那一边了哦。’女王是这么说的。不过，‘勇敢者值得赞誉，畏惧者也无需批判’，这种时候会感觉害怕和想要退缩也是情理之中，不管是女王还是我对此都是理解的。派阀是大家的容身之地，而不是胁迫大家违背意愿行动的地方，所以不管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十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照！”

　　不管是抬头看着婚后的学生还是低头看着手机上消息的学生，在这一瞬间做出了属于自己的抉择。
　　几乎没有人退缩，年轻的能力者们站到了反抗者的一方。

　　9.

　　对整座城市的争取已经决出胜负，而事件旋涡最中心的能力者们和最终的幕后之人的战斗才刚刚拉响。
　　最后的堡垒位于遍布军工企业和试验用防空洞的第二学区边缘，「六枚羽」在盘旋，建筑顶端的大功率AIM干扰设备的影响在一千米外也依然能依稀感受到。
　　「空间移动」谨慎地停止了用能力移动自身，轻巧地出现在美琴身边。
　　“姐姐大人，虽然没有「能力下降」那种让人头疼的作用，但计算依然会被干扰，再靠近的话总感觉能力会失控，所以……”
　　美琴看看远处相当谨慎地没有靠近的无人机，又低头看看刚刚从短裙口袋里摸出的游戏币，脸上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遗憾。
　　空气摩擦会导致发热，因此以游戏币作为炮弹的「超电磁炮」射程只有五十米而已。如果那几台飞行器现在冒冒失失跑来对发动攻击的话反而刚刚好，用它们的残骸作为炮弹就再好不过了；然而显然它们并没有这样的意图。
　　难办了啊……
　　确实身边的护栏可以拆下，停车位上也有汽车，路面上还有排水井的金属井盖，不过从体积上来说，显然还是那些无人机更保险一点。
　　毕竟最好一击搞定，而不是用失败的试探打草惊蛇吧？
　　然后，思考被突然从身后移动到并肩位置的声音打断了。
　　“御坂，就用你的拿手绝招给那家伙打个招呼吧。”
　　“啊？用硬币的话射程只有……”
　　解释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的少女抬抬眉毛，大脑中熟悉但调整过几个参数的公式作用下，弧形的电弧开始沿着她伸直的手臂闪耀。
　　然后——
　　在「超电磁炮」发出的前一瞬间，通过压缩空气制造出的狭窄真空带已经在前方近一千多米的距离里铺设开来。
　　原本由于与空气摩擦发热而很快燃烧殆尽的硬币毫无阻碍地在磁场作用下持续加速。原本在半空中停留的「六枚羽」的炮管忽然开始调转方向，然而以超过三倍音速的速度行进的炮弹在它们来得及发射导弹进行拦截前已经击穿了入侵者们要破坏的第一个目标。
　　——轰！
　　潮岸藏身地弧形的顶端，AIM干扰设备化成一片浓重的黑烟，随即火光开始闪烁，尖锐的警报声夹杂在「六枚羽」发动机和羽翼的轰鸣声中远远传来。
　　「超电磁炮」发出时带起的热风刚刚平歇，茶色的发梢轻轻落回额头上，琥珀色的眼睛里闪出异样明亮的光芒。
　　这家伙……明明随手抓起什么东西丢出去也能实现一样的效果，结果竟然会甘于给她做些辅助工作了啊？
　　莫名地兴奋着，美琴活动着指关节向前方正在靠近的无人机快步走去。
　　“竟然敢用这些玩意儿来对付我，潮岸果然走投无路了吧？”
　　纤细的身影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机体左右搭载着的各种武器迅速调整向她的方向，但还没来得及完成发射程序，少女发梢发出的细而锋利的电弧已经击中了几百米高度的飞行器。
　　反制简直可以说是“无声无息”——仅仅是一秒钟的僵停，两架「六枚羽」已经调转枪口，对着随后跟来的几台无人机发射了摩擦弹头。
　　无人机内部电路和外部减震塑材燃烧时的呛鼻气息在蔓延，头顶的轰响接连不断。共计八台的无人机很快在混战中折损大半，最终由于身处最外缘而得以保全的两台也被美琴用刚刚的方法夺取了控制权。
　　然而紧接着，在几乎走到“堡垒”的入口前时，意料之中的阻击者的身影从浓烟中渐渐浮现。
　　——和一方通行形容的一样，那是一个从身高上来说跟黑子差不太多的瘦小女性，依然穿着一身护士服，胸前的名牌写的还是“恋查”，头发也依然是棕色的，但和之前说的高马尾不同，这一次对方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披散在肩上，让她看上去有点像学生。
　　三个人停住了脚步。
　　美琴越过自己的肩头，用拇指向后指向自己身后的少年：“恋查——所以，这家伙上次遇见的是你没错吧？”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恋查平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迅速地从三个人身上扫过，最终定在一方通行脸上，“上一次的阻击是001完成的，这次对战各位的是编号为002的在下。”
　　在听到这种平静地介绍自己编号的语气的瞬间，美琴感觉一股冷气沿着脊柱直接窜上了自己的头顶。
　　然而在她开口之前，一方通行先一步发问：“编号？在老子把你拆掉之前说清楚一点。你这家伙也是大脑联网的克隆人？”
　　“不同，上一次你所见到的和这一次你所见到的是同一具经过人工改造的躯体，但是——”恋查平淡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试管一样的器皿展示着，其中一团粉红色的人体组织死寂地躺在底部，“下丘脑是不同的，这是‘生命’和‘自我意识’的最小单位。”
　　身后的黑子倒抽一口冷气，而美琴的周身，电弧开始控制不住地燃烧。
　　但是，一只手忽然从后方伸来，另一个同伴不客气地把她向后拖了一步。
　　接触的一瞬间，积聚的电弧沿着对方的身体传入了大地，随即对方又松开了手。那种和得知克隆人存在时一样的、感觉生命在被践踏的怒火依然存在，但美琴感觉自己的理智稍微回来了一点。
　　“懂了，懂了。也就是说，如果你的脑袋开始变得不好使的话，你也就会变成你手里那种不可回收废物？”一方通行嘲讽地拖长了声调，“说什么‘自我意识’，到底怎样的‘自我意识’才会让你心甘情愿变成这种东西啊？——对了对了，这次打算用第几位的能力来让老子笑掉大牙？”
　　听到这个挑衅意味颇重的问句的瞬间，下丘脑编号为002的恋查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根据上一次的交手结果及此后针对各个超能力者反叛的模拟结果，在下可选用的能力只有一个选项——”她轻轻地答道，“「一方通行」。”
　　呼！
　　风声忽然加重了，风速超过五十米每秒的飓风在恋查身周平地而起，并向着三人的方向不断扩散。
　　战斗在一瞬间拉响，飓风席卷过来之前，手拉在一起的两个少女已经瞬间移动到几十米之外暂时还算安全的地带；随即被美琴控制着的「六枚羽」对准恋查脚下的位置接连发出几枚导弹，又用最快的速度向后方退去。
　　“轰”的一声巨响，对地导弹在避难所门前炸开。
　　根据设计资料来说能够抵抗核武器攻击的建筑物毫发无损地维持着原状，焦黑一片的地面上，浓烟很快被风力和范围持续增大的飓风吹散，而被窃用了能力的一方通行本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飓风扑面而去，又在几乎接触到他的一刹那，被精妙地穿入其中的一股气流瞬间瓦解。
　　第一回合的交锋仅仅用了不到五秒钟。下一瞬脚下的地面开始像海浪一样翻涌，而恋查几乎瞬时移动一样扑到了美琴眼前。
　　刚刚对方说出那种话的时候，美琴还多少有着“大概是虚张声势”的念头，然而在刚刚的攻击之后，这样的侥幸心理已经完全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原理，但这家伙在使用的能力……是真正的「矢量操纵」。
　　但是，就算输出功率已经接近了，但如果不是level5的大脑的话，在应变方面，就算有这样的能力也只能是大打折扣吧？！
　　“黑子！！”
　　刚刚还在身边的同伴没有任何犹豫地原地消失，美琴以最大速度向后退避，上亿伏特的雷击接二连三在自己此前停留的位置上劈落。然而浅粉色的护士服几乎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恋查直接穿过了击穿空气和地面混凝土的电击，一只纤细的手直接向美琴的脖颈抓来——
　　喀啦啦！
　　路边的护栏直接被磁力拔下，在两人当中形成一道结实的壁垒。似乎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几乎是“无敌”的能力应用模式的恋查一头撞上去，美琴落到地面上，连退两步刹住后退的势头，从口袋里摸出了又一枚游戏币。
　　「超电磁炮」的轰响再次响彻在弥漫着硝烟气息的环境中，明亮的光柱沿着发射的轨迹原路来回。美琴已经快速逃离了原本的位置，而被击穿而垮塌的护栏之后，一个身影撕裂浑浊的空气，再次向着美琴扑来。
　　“是在测试我的应对能力吗？这个情报告诉你也无所谓——考虑到‘迎战「一方通行」本人’的可能性，我的计算并非通过这个大脑，而是由「树形图设计者」代理进行。”
　　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美琴猛地刹住脚步，地面上的铁砂在磁力作用下开始震颤。但下一瞬，几乎还要高于对方逼近的速度，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啪！
　　棒球帽在快速运动时被掀飞，抢到最前面的少年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手紧握成拳，重重砸落在恋查向前伸出的手掌上。
　　然而，与预想中的结果不同——恋查仅仅是停住了脚步，而一方通行趔趄着后退了两步，美琴伸手在他肩头扶了一把，目光瞥见了白皙手背上红肿的一片。
　　美琴感觉自己的呼吸短暂地停住了一瞬间。
　　……这个改造人身体强度远高于普通人，更别提疏于锻炼的一方通行了。
　　「树形图设计者」的计算能力理论上来说也高于一方通行本人。
　　可是想必也已经领悟到这两点的少年低头看着他自己的手背，发出了“哈”的一声轻笑。
　　“有意思，真是很有意思！但是啊，在胡乱攻击之前拜托你搞清楚一件事——”
　　背过手把美琴向后推了一把，接着他张开双手，“喀喀”地活动着指关节，一步一步向恋查走过去。
　　“——你的对手是老子啊，你这个低劣的剽—窃—者。”
　　“以为有什么人造躯体和「树形图设计者」的代理运算就能击败我？喂，喂，让老子来教教你吧，「一方通行」真正的使用方式。”
　　就像刚刚黑子在瞬间领会了美琴的意思一样，美琴瞬间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任务。
　　默契的搭档无声无息地在身边再次出现，一秒之后，眼前的景象改变了。

　　10.

　　昏暗的、用应急灯照明的通道里，战斗的轰响在背后厚重的大门之外响起。脚下昏迷着几个穿着驱动铠的人，而黑子有些气喘地松开美琴，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虽然不清楚内部环境就使用「空间移动」有点冒险，但总之刚刚也算是‘平稳落地’的说。门口只有这几个人，对付起来倒还不算费力，不过后面的话——”
　　美琴握紧双手点了点头。
　　而就在此时，原本为了避免干扰只跟黑子联络着的来自初春的通讯忽然在美琴戴着的耳机里响了起来。
　　“喂喂，能听到吗，御坂学姐？刚刚就试着直接与您联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通讯似乎受到了影响……”
　　美琴暂时停住前进的步伐，轻轻按着耳机以听得更清楚点：“大概是刚刚的电击电压太高吧，可能在空间里多少也产生了点异常的电磁波，抱歉。所以，是潮岸那边有什么动向吗？”
　　“那一位依然在您和白井同学所在的建筑物里，不过情况有些新的变化。那个，首先是亲船理事取得了统括理事会的暂时控制权，目前学园都市所有航空口岸已被封闭，也就是说那些人统统无法逃离了！警备员已经开始赶去增援，不过路上遇到了驱动铠部队的阻击，因此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除此之外的话……”
　　初春犹豫地停顿了片刻，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说道：“……您的那些‘妹妹们’占领了宣誓台，向大家说出了一切，并要求这座城市停止人体实验，请求大家相信您和那位一方通行大人。”
　　“什——？！”
　　“‘如果不完成这件事的话，御坂的余生都将昼夜难安；不管接下来要面对怎样的结局，也都是所有御坂愿意为御坂们的共同选择承担的后果。所以不管怎样，都请姐姐大人不要再露出那种令人心碎的表情了。请姐姐大人笑着努力吧，御坂如此做出最终陈词。’——她们是这样说的。”
　　“不过御坂学姐不用担心，从监控来看，放下枪械的她们并没有受到攻击，反而在开幕式主会场附近的上千个学生自发地将那座体育馆保护了起来。”
　　“婚后同学已经带动着学舍之园的大家开始反抗了，‘停止对人的践踏’‘我们需要有秩序的学园都市’——她们正带着这样的横幅走出学舍之园。”
　　“除此之外，从各个网站后台找到的那些人做下的不可饶恕实验的证据，我也已经对学园都市最大通讯运营商支持的号码列表进行了逐一发送，现在网络上和线下对潮岸势力的抗议已经开始了！当然在此之前佐天同学已经带着您那位最小的妹妹躲到了安全的地方，不过没想到竟然有其他支部并不认识的风纪委员在门外保护着我……嘿嘿嘿，总之，目前来说，这座城市里的大家已经都站在我们这边了！”
　　初春轻松的笑声清晰地传入耳中，然而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睁开过久的眼睛最终轻轻地眨了一下，于是一滴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到下巴，然后滴到整齐的制服衣领上，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
　　看到那个计划时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意识到背后掌控之人地位时的无助，还有独自抗争时的筋疲力竭，“失踪”后的夜晚在街上看到那些间隔几十米就有一张的寻人启事时的愧疚，初次交手就被一方通行踩在脚下、以为一切都要失败时的绝望和恐惧……
　　之前轻飘飘一语带过的所有情绪在眼中炸裂、溶解，最终被泪水统统带离了故作平静但实际上压抑了太久的内心。
　　仅仅十几公分之外，黑子带着鼓励的微笑，把手帕递了过来。
　　美琴忽然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的，也太乱来了……”
　　“这种话再怎么也不该御坂学姐来说，之前私自决定‘失踪’的事还没有算账哦！——另外，在她们放下枪械后，我顺便通过一些手段接管了所有转播大霸星祭开幕式的显示屏。我在想……虽然您所在的那个建筑并没有可以接入的监控设备，但如果能把御坂学姐现在的声音转播过去，让大家感受到御坂学姐的努力的话，他们一定能更加相信您吧？！”
　　匆匆擦掉脸上泪水的过程让情绪也稍微平静下来，美琴吸吸鼻子，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这种事的话……果然还是问问那家伙吧。”
　　“……诶？”
　　厚重的门之外的轰响似乎在远去，随后又重新靠近。
　　曾经不信任所有人、总是独自行动的少年，然而与此同时一直有着相当单纯和赤诚的梦想的少年，同样正在为了他理想中的那个世界在战斗。
　　美琴坚定地向前方昏暗的通道深处走去：“再怎么说也还有你们、有婚后同学她们会相信我。但是那个人的话……”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再受到伤害就好了’，不说出来的话，大概没人想得到那种家伙会有这样的心愿吧？我只是觉得，有这种理想的人，就算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被误解到那种程度也过于可怜了。”
　　黑子相当配合地补充道：“那位现在在建筑之外迎战一位似乎是改造人的女性，所以——第二学区的监控也可以调用的说。”
　　初春稍微停顿了一秒钟，随即语气轻快地做出了决定：“明白了，请放心交给我吧，御坂学姐、白井同学！”

　　11.

　　仅仅一分钟后，听着耳机里传来陌生的后援初中生相当理直气壮的“请求”或者说是“要求”，一方通行稍微怔愣了一瞬间。
　　跟恋查的交手已经经过了共计三个回合，飓风和□□只要计算好空气的运动很轻易就能破解，通过大地和空气的震动传导而来的次声波攻击也会被「反射」挡下，更不要提之后利用她可以触及的各种物体的物理攻击。
　　不过，这些徒劳的招式让之前仅仅是躲避的能力者迅速得出了以下结论——
　　首先，即便计算力在他之上，这个名叫恋查的家伙的外挂大脑说到底依然是“机械”或者是“人工智能”。这家伙的攻击方式完全就是之前他在应对那些无聊实验时随手用出的最简单的招式，这几次攻击用到的计算消耗的能量大概还抵不过一块炸猪排。
　　而与此同时，这个能力最原始的拥有者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行动方式中熟悉的感觉——不管是攻击的方式也好、优先的攻击方式也好、最大化类似「反射」的防护层也好，看似随性的能力应用中，有着相当确定的「一方通行」的刻印，也就是说，这个混账在使用当前这个能力的时候，她的思维模式完完全全是通过归纳他之前的作战表现后得出的。
　　最后，由于能力发动条件是皮肤直接接触，为了减少考虑其他扰动的运算量，他明明更倾向于直接接触的作战方式，可这个有着可能比那家伙还发达的肌肉的人造混账竟然选择远程作战。那么据此可以推测——正如空间移动系能力者无法移动其他同类能力者一样，他们两个人如果接触的话，大概谁的「反射」都会失效。
　　结果人类智能还是很蠢啊，这样一来的话各种聚合材料制造的根本不怕疼的家伙还拉开距离干吗，直接冲过来对准他的脸狠狠揍一拳的话不就一切都结束了？
　　想通以上内容只花费了不到两秒钟，然而在听到那个说着奇怪要求的时候理直气壮得跟御坂美琴如出一辙的声音后，他走神了不止两秒钟。
　　路边停泊的货车开始接连飞上高空，一方通行叹了口气，一边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动第一次反击，一边放弃了思考过于复杂的问题：“为什么？”
　　“您也在为了和御坂学姐一样的目的在努力不是吗？让大家看到您努力战斗的样子的话，之前对您的误解一定能解开了吧！”
　　空气在异常地流动，像刚刚制造减弱摩擦的真空带时一样，风速吓人的狂风分成上下两层发出吓人的呼啸声。
　　说实话，一方通行不理解，他也认为自己并不需要。
　　“误解”真的能够解开？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认为他该下地狱的家伙，就算看到这样的场面大概也只会想着“这种程度的破坏力果然是怪物”之类的……
　　但说不上为什么，他没有拒绝，某个似乎隐含着什么期待的问句脱口而出：“我说啊，是那家伙叫你来问的？”
　　“诶？如果您是说御坂学姐的话……”
　　比刚刚范围大出几十倍的、一人高的低气压带已经构建完毕，虽然跟真空相比还差得远，不过仅仅是试探的话也足够了。
　　前方被狂风裹挟起的细碎尘沙模糊的身影毫不受影响地维持着站立，货车“哐”地砸落在头顶，又在「反射」作用下零散地飞上半空中。
　　意识到对方的身体对氧气并没有依赖性、“通过控制分子运动制造小范围高氧环境”的PLAN A还没有开始就宣告失败，但一方通行“嘁”地笑了起来：“喔，随你的便。”
　　“……明白了，那么现在已经开启转播了喔！另外，如果有余力的话还请您说点什么吧！”
　　原本湛蓝的天空已经被漂浮的尘埃彻底遮掩，很难说那个初中生能接入的那些摄像头是不是还在运转、又能不能透过层层浮尘拍到这场即将变成或许看起来胶着、但实际上是单方面碾压的战斗，一方通行开始跑动着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不过……“说点什么”啊。
　　真的有人会听吗？
　　有记忆以来几乎没有对什么人吐露心声的少年生疏地张开了口。
　　“我是「一方通行」——罪名为‘器物损毁罪’的现行通缉犯「一方通行」。”
　　看起来像是要把整个学区的地面都掀起来的攻击还在继续，少年在狼藉一片的战场上奔跑着，一脚踢远了挡住路的、某个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汽车的残骸。
　　“13天前的9月6日，放学的路上，一个初中生小鬼拦住了老子。”
　　“‘一方通行是吗？我要杀了你。’那家伙是这么说的。”
　　“会遇到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不如说这种台词老子已经熟悉到就想吐了。但是啊，解决过各种事件的、一旦‘失踪’就会被她的同学担心地找寻的令人嫉妒的家伙，跟不良少年的脑回路应该不同吧？也就是说，即便是在这种‘圣人’看来，老子也是应该下地狱的混蛋。”
　　持续了很多天的躲躲藏藏似乎增加了身体的耐受力，一方通行接连踢开挡路的物件后也只是扶着膝盖稍微休息起来。
　　“所以，老子差点把她打死，最终从她嘴里问出了真实的原因。”
　　“那个原因你们已经知道了吧。那家伙炸毁了上百个设施、跟不止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交过手，最终那个计划依然没有被废除。而这个就读于名校的、能随手解决风纪委员和警备员赶不上的纷争的优等生能想出的最后一个办法就是——”
　　“她来替代那些克隆人，让老子练手。”
　　“被打得破破烂烂也无所谓，就算被扯掉手脚反正也还有先进的义肢技术。说实话全身上下都换一个遍的话，说不定会变得跟老子正在对付的这个改造人一个样，从体能上来说大概是突破人类极限的level6了。”
　　“哈哈，蠢货，老子简直想象不出比这个更蠢的办法啦。但是啊，那也就是家伙在那个时候能走的唯一一条路了吧？”
　　“没有人能阻止这件事；没有法律能真正在背后的那些人身上起效。该下地狱的混蛋冠冕堂皇地说着‘科学发展必须的牺牲’之类的东西，把那种原本应该在阳光下笑得像个傻瓜的小鬼狠狠踩在脚下，一次不够，还要128次、334次、20000次……”
　　已经抵达了计划好的位置，之前经过的汽车残骸也都按照布局被踢到了正常的位置。一方通行深呼一口气，向上抬起的手心里，两股气流倏地冲上顶空。
　　一瞬间，尘埃统统被冲开，原本灰蒙蒙的空气被拨开一块湛蓝的缺口，清晨明亮而清澈的阳光自上而下倾洒。
　　白色的发丝也被镀上一层淡金色，额角的汗水沿着由于跑动而微微泛红的白皙皮肤流下。光照擦过少年的脸庞和身体，最终扭曲了路径地打在他脚下倾斜着插在地上的、路口倒车用的凹面镜残骸上，随即反射光沿着之前精确计算过的镜片传导，在一瞬间点亮了整个空间。
　　“……凭什么？老子不答应。”
　　除紫外线和维持身体温度所需的必要红外线之外的可见太阳光波段都是「反射」的白名单内容，通常情况下，为了确保通过眼睛得到的情报尽可能准确，只有阳光让他感到灼目时，他才会主动将部分可见光加入「反射」的公式中。
　　然而，现在经过他调整方向汇聚后完全可以瞬间点燃一张纸的光线的终点的并不是恋查想必已经替换为人工制品的眼睛，而是——
　　喀啦！
　　清脆而细碎的异响响起的一瞬间，一方通行看见几十米外的人影猛地僵住了一瞬间，那个大概是用于调整所用能力的“花”的一片“花瓣”异样地出现在她的背后，并没有再收回去。
　　下一瞬，对方的身影开始向着他的方向迅速放大。
　　“那种会为了‘其他人’把自己的安危丢到一边的傻瓜不该被这样践踏，她想保护的那些人也不该被这样践踏，在此之外……”
　　警备员车辆的鸣笛声远远传来，这种时候如果他们卷入战斗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很清楚这一点却无暇向对方喊话的少年俯身掰下手边的半截护栏，用力剁了下脚。
　　身后的地面颤动着裂开半米宽的裂痕，警备员被拦在另一边，而一方通行手里的钢管对准恋查相当自信的笑容狠狠抽过去。
　　“……不管跟那家伙有关或是无关，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应当被这样对待。”
　　砰！
　　笑容还僵在脸上，但眼睛里的神情已经迅速变换过了惊讶、了然和愤怒。
　　——恋查的「反射」无法对一方通行的拳头起效，然而来自半截钢管的物理攻击却依然可以防住；那么，如果在即将接触到她的一瞬间，把方向调转180度呢？
　　当然，这个让他吃亏的方法只能用一次而已。好在即便是外挂大脑也需要细微的时间去调整策略，一方通行把全身的重力和其他什么力的方向统统施加到自己的拳头上，对准身体后仰却勉强还没有摔倒的恋查侧脸狠狠挥出一拳。
　　“说完了。”
　　一方通行开心地笑着、愤怒地笑着，狠狠一脚跺在改造人背后被灼烧毁坏了半片的“花”上。
　　“喂，喂，现在该跟你说话了——就算已经被改造成这种怪物，下丘脑还是人类构造的你这家伙也是‘人’没错吧？”
　　是会让「反射」失效的对手，脚底被强度相当高的金属或是聚合材料硌得生疼。好在这种材料并不是什么难以捉摸的「未元物质」，相当高的硬度导致的脆性让那具身体里在原本该是脊椎和心脏、肺部的位置折叠着的遍布喷发点的花瓣瞬间折损大半。
　　然而被踩在脚底的瘦小的躯体用手肘和膝盖依然猛地把身体支撑起来，紧接着，遍布人工肌肉和骨骼的拳头向一方通行的脸颊挥了过来。
　　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两米不到，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躲避，最终被殴打的剧痛还是如期而至。
　　瘦弱的少年毫无悬念地滚倒在地上，然而和那个时候蜷缩起来仅仅是自保不同，在对方的脚冲他的头部踢过来的瞬间，一方通行猛地抱住那条纤细的小腿，用尽全力把对方甩了出去。
　　“喂，混账，在问你啊！还是‘人’没错吧？那些为了被杀掉而制造出来的家伙都在拼尽全力活着，竟然会心甘情愿变成那种不可回收废物，看来你这家伙其他部位被切掉的时候连智商也没有保留啊！”
　　这种程度的发力对于长期以来依赖能力的身体来说简直到了极限，肌肉已经开始酸疼，然而一方通行嘲讽着，逼迫自己迈出一步、再迈出一步，然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施加在倒地的对方身上，用尽全力捶打、撕扯着对方背后的机械装置。
　　“这种模拟能力的玩意儿原来跟你的发声器官是联动的？回答，混账！”
　　和那些“花瓣”折断时七零八落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恋查002发出的一声怒吼。对方的能力似乎已经开始丧失，然而强行掰碎那些玩意儿时手指受到的创伤让一方通行也难以集中精力计算。自上而下的一股冲力猛地把他掀翻在地，改造人的手指猛地插向细瘦的脖颈，少年本能地伸出双手抵挡，而“喀嚓”一声脆响后，指根传来了骨头折断时的剧痛。
　　“不许——用这种话——侮辱我们追随那个人、我们的‘恩人’的理由！——”
　　疼痛导致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背后的衣物，然而仅仅是强迫自己保持的一瞬间的理智，已经足够一方通行暂停自己双手通往大脑的痛觉神经传导了。脸颊青紫、嘴里和双手滴落着鲜血和汗水的能力者用自己最熟悉的能力把已经丧失大半能力的对方击倒在地，然后一块块地把残余的能力喷射点板材从她身体里挖出来。
　　汗水沿着额头淌到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一方通行忽然回忆起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他从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剧痛和昏睡中醒过来，扶着他的那个身体支撑着他的手臂，汗水透过单薄的衣物沾到他的身上。
　　而那个时候，如果他没有主动说的话，那家伙会要求他说什么“谢谢”吗？
　　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就算面对眼前这种不可救药的家伙，也不会仅仅是拆碎就算结束吧？
　　也或许“自我表达”一旦开启就很难停止，少年“哈”地笑出了声，即便双手大多数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依然说起了多半是徒劳的废话。
　　“简直笑死人了。我说啊，别侮辱‘恩人’这种词了。能够面不改色看着别人受苦再提出交换条件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烂人啊？”
　　“自愿给出，就应当接收？就应当把你们变成这样随时失败随时可以替换的‘一次性用品’？”
　　喀啦！精细的能力模拟装置的最后几块碎片也被丢到几米外的地上。
　　“用外接的那个「树形图设计者」好好想想吧，蠢货！会让你们为了她的救助感恩戴德到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痛苦又是谁造成的？”
　　挣扎骤然停止。
　　“说到底还是在做某个人私欲的踏脚石啊，混蛋！”
　　似乎并感受不到痛觉的改造人“扑”地一下趴伏在地上，被掏空的仿生躯壳像哭泣的人一样颤抖起来。
　　到这种地步的话，大概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吧？
　　一方通行用手掌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趔趄着用由于脱力而绵软的双腿后退了一步。
　　然后，像是在对他自己说话、像是在对恋查说话、又像是在对能听到他声音的所有人说话，少年喃喃地说出了自己此前从来没对御坂美琴之外的人说起过、看起来不应该属于他这种人、然而确实在他心里隐秘地存在了许多年的愿望。
　　“那种烂透了的世界真是够了。到此为止吧，如果……”
　　“……没有人再因为老子受到伤害、没有人再受到伤害的话……”

　　12.

　　同一时间，被「超电磁炮」打出的巨大空洞里，美琴伸直手臂，用游戏币瞄准了前方正在缓缓脱下身上驱动铠的、表情平静的老人。
　　“我输了。”
　　最终的结局相当平淡，潮岸抚平高级西装上的褶皱，直视着前方的两个少女，慢慢举起了双手。
　　“也是已经预料到的一种可能性，虽然想象中最终走到我面前的不是你，但总之……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
　　原本构想好的怒吼和质问在这种觉悟的家伙面前似乎全都没有必要了。美琴轻轻地抬起了一边眉毛：“是啊，人总是比失去人性的武器强大，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如果有想要实现的、想要守护的东西，不管是多么大的理想还是仅仅某个人的生活、某个人的心愿……都不得不为之拼尽全力吧？
　　不过战斗到此为止，接下来——
　　“我是风纪委员，以涉嫌违反多项国际法及学园都市法律等罪名将您逮捕，稍后将移交警备员机构并择日公审。”
　　看着走上前亮明袖章的密友的背影，美琴长长吐出一口气，放松地微笑起来。

　　13.

　　尘埃落定，湛蓝的明亮天光重新洒落在第二学区的地面上。
　　“自首——不管是公共器物损毁也好对御坂美琴的人身伤害也好，第一位也不该有豁免权吧？”
　　一方通行平举着手指不自然垂下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皮肤颜色的双手，看着随即铐在手上的自带AIM干扰器的能力者专用手铐，懒散地弓起了后背。
　　带队的长发过膝的警备员队长按着耳边的无线耳机，稍微停顿了几秒种后，忽然微笑起来。
　　“喔。虽然跟那位同样自首的御坂同学做不成狱友，但从现在的证据来看，说不定会有希望一起被无罪释放喔。”
　　一方通行愣了愣，“嘁”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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