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赵之桃实在感觉沉闷到透不过气，晚自习时偷偷地跑到了学校的天台。
　　这是她很早以前就发现的“秘密基地”。
　　地方不大不小，有点破旧，甚至有不少杂草，但空气舒畅，是散心放松的好地方。
　　没几个人知道，赵之桃也只带李忆涵来过。
　　她来到天台栅栏边上，此时脑袋里一团乱麻，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糟糕事。
　　她闭上眼，用心感受风，试图远离喧嚣。
　　风滑过指尖，划过耳畔，划过脸庞。
　　赵之桃睁开眼，凝望着远方。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很想哭。她想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和难过都发泄出来。
　　她好累。
　　她真的好累。
　　她纵使有想要对抗世界的心，却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如果爸爸真的醒不过来，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默默地低下头，肩膀颤抖，慢慢抽噎。
　　与夜色融为一体，陷入极大的悲伤。
　　她的哭声并不大，却在寂静的夜里飘向四方，让人心碎。
　　突然，赵之桃注意到背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
　　她以为自己要被发现逃晚自习了，瞬间屏住呼吸。
　　慌乱的擦干眼泪，让自己不留一点痕迹。
　　直到低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像大提琴般好听，“是我。”
　　来人是沈熠，不知道何时来的，也不知道在赵之桃背后站了多久。
　　赵之桃问：“你什么时候来天台的。”
　　沈熠一向坦诚：“你来之后。”
　　赵之桃：“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沈熠：“偶然发现的。”
　　赵之桃：“哦。”
　　只有沈熠知道，他看到从不会逃课的乖宝宝赵之桃同学，起身离开座位。看上去心情不佳，他就鬼使神差地跟过来了。
　　沈熠站在赵之桃的边上，看向她的侧脸。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凑近一看，沈熠才发现，很久不见的前桌朋友瘦了好多，本来巴掌大的瓜子脸又小了点。
　　眼下乌青，看起来忧虑重重，像是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眼角有泪，眼眶红红的，看上去刚哭过。
　　他知道赵之桃为什么哭。

　　那天在办公室，沈熠在罚站，站姿不羁。
　　他无意间听到老师间的谈话。
　　赵之桃一直是老师们眼里“乖巧懂事的好学生”，这一形象简直就是公认的模范标杆。
　　宋老师一脸担忧：“王老师，赵之桃好久没来了。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王老师解释道：“她的爸爸出了点车祸，挺严重的，还在昏迷状态。说起来这姑娘也够有孝心的，三天两头请假去照顾她爸爸，安抚她妈妈的情绪。说自己放心不下，一定要去看看。挺好一孩子，怪不容易的。”
　　宋老师叹气：“唉，是个不错的姑娘。踏踏实实的，学习上也挺努力，这次排名下降这么多，得自己多费点心思了。”
　　王老师：“是啊……”

　　他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孩，想起那场被认成小偷的那个夜晚，想起被他扔掉的牛奶，想起从仇家到朋友，想起她吃面烫到自己的蠢样子，想起她的闹，也想起她的笑。
　　他曾以为的她，与其他漂亮的女孩是一样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无非是长得个性了点。
　　没脑子，有点横冲直撞，大部分时候都呆呆的。
　　但是印象中的她又好像不止这样。
　　在同龄人还在迷茫之时，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目标。她会为了一道题，问遍班里的人。会为了家人，担忧地睡不着觉。会在没人记住朋友生日时，记住对方的生日。会在哭泣时，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胜不骄，败不馁。她理性，也感性，做事情永远有自己的主见。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欣赏眼前这个女孩，甚至产生一种特别的情愫。
　　或许是因为她的坚强，或许是因为她的勇敢，或许是因为她的不服输，又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尽力把所有事情都做好。
　　他不知道这种名为喜欢的情感从何而来，只知道循序渐进，扎根心底，此刻正肆意蔓延。
　　也正是此刻，他确定，他喜欢上赵之桃了。

　　情绪得到释放才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熠：“哭吧。”
　　赵之桃哭得稀里哗啦，眼泪跟不值钱一样往下掉。
　　跟刚刚的小声哭泣形成鲜明反差。
　　像是突然被理解，突然被感同身受。让人心头的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厚厚的城墙堡垒崩塌。
　　她狼狈地擦着眼泪。
　　此时的沈熠很想去拥抱她，但是又怕举动突兀，让她反感。
　　只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为她覆去眼角遗留的那滴泪。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毕竟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沈熠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为她递纸，为她抚伤。

　　骤然，巨大的光亮直直射进眼睛，，一声突兀的话响起：“谁？谁在那？”
　　有保安来巡逻，最近专查逃晚课的学生。
　　赵之桃的哭声戛然而止，情绪由大大的悲伤转变为大大的惊吓。
　　她的心里为自己高歌《忐忑》。
　　沈熠反应迅速，躲了起来。
　　他见赵之桃傻傻愣在原地，又抓起赵之桃的手，往自己方向拉。
　　两个人躲在一个小拐角。
　　动作类似于半抱，两个人鼻息相闻，靠地极其地近。
　　赵之桃的双手无意间放在沈熠的胸膛上，胸膛跟随呼吸滚烫起伏，十分烫手。
　　两个人这个姿势，十分危险。
　　赵之桃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脸上温度迅速上升。像烧开的水壶腾腾，冒着热气。
　　赵之桃觉得十分羞耻，用力去推开眼前的人。
　　头顶传来声音，低沉好听：“别动。人还没走。”
　　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赵之桃只好妥协。
　　与此同时，保安摸了摸头，怀疑地说：“是我听错了？”没过一会，保安走开了。
　　人一走，俩人跟弹簧一样，彼此弹开。

　　一阵沉默。
　　漆黑的夜，夜色涌动，内心的情绪在翻滚，愈滚愈浓。
　　沈熠一直没说话，盯着她。
　　少年的眼底暗色翻涌，像是有一场海。
　　他慢慢勾起唇角。
　　赵之桃心里想，被占便宜还笑的这么开心，脑子没病吧。
　　她很恼：“你笑什么？”
　　沈熠笑得有点混：“你脸红什么？”
　　赵之桃脸更红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脸红了，哭红的懂吗？”
　　沈熠见她故作一脸严肃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哦？你哭了？”
　　赵之桃意识到自己刻意伪装的坚强被自己戳破，很无语，也很尴尬。
　　沈熠步步紧逼，接着说：“真是哭红的？”
　　赵之桃不理他，撒腿就跑，类似于落荒而逃。
　　沈熠看着逃跑的小小背影，心底的柔软被触碰。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用没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着：“嗯。脸红会传染。”

　　沈熠此刻正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标准的葛优瘫，活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沈缚年注意到他儿子最近实在不对劲。
　　天还没亮就去上学，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往常都是快迟到了才走。
　　还经常一个人望着一个小挂件，笑得十分不值钱。
　　望着手机发呆，心不在焉。
　　这让沈父想起来年轻时追沈母的时候，也是这副春心荡漾的样子。
　　毕竟是“过来人”，他不得不怀疑，沈熠恋爱了。
　　沈熠家境不错，他的父母也很开明，所以他从小家教就不错，有什么说什么，不怕不被父母理解。他们对于他自己的选择从不做过多干涉。
　　这便养成了他乖张自由的性子，刚开始认识他会觉得有些自我，也会有些特立独行。
　　但是沈缚年最了解他儿子。
　　如果你见过他的内心，你就会知道，沈熠是个柔软细腻的人。
　　从小到大就让父母放心，他在做事情之前会进行衡量，不会贸然决定。
　　一旦决定，便是八头牛都拉不动。
　　这些年未曾见过他情窦初开，这还是第一回。
　　沈父清了清嗓子，坐到沈熠的边上：“跟你谈谈。”
　　沈熠挑了挑眉：“您还有时间跟我谈？今天不用加班？”
　　沈缚年回复：“今天单独抽时间，跟你谈谈。”
　　沈熠摸了摸脑袋，随后坐直：“爸，您说。”
　　沈缚年：“你谈恋爱了？”
　　沈熠倒是坦诚：“没。但是有喜欢的了。”
　　沈缚年：“人家喜欢你吗？”
　　沈熠噎住：“我不知道。”
　　沈缚年：“为什么喜欢？”
　　沈熠眼前浮现那个人的脸，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笑得柔情：“很漂亮。”
　　沈缚年：“只是漂亮？”
　　沈熠：“您儿子有那么肤浅？自然是欣赏她的，我从她身上，也学到了很多。”
　　沈缚年：“叫什么？”
　　沈熠：“赵之桃。”
　　沈缚年：“以后带回家里来吃饭。”
　　沈熠点头：“成。”
　　沈缚年：“注意分寸，不要乱来。如果对方感到厌烦，就收回去，不要让女孩子难堪。在一起前一定不能动手动脚，我教过你的。”
　　沈熠沉默了一会：“我知道。我喜欢她，所以我会尊重她。她是个独立的个体，我不会把我的东西强加给她。”
　　沈缚年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沈熠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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