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下

　　“试卷在包里。”季卫说着拿出来，验证自己的话。
　　印君看着他手上的试卷，都被折叠地方方正正，“那吃完就去写吧，但是这边没有图书馆，只能找安静的奶茶店。”

　　“你陪我吗？”季卫把书放回包里，低着头问她。
　　“我得先去买几本资料。”印君的作业已经写完，在学校买的练习册也写到学完了的地方，陪他写作业的话，只能去买新的。

　　“好。”

　　很快老板娘把盖浇饭端上来，印君小口小口地吃着，头始终低着，就差埋到盘子了。
　　季卫有些好笑地看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你想考哪个大学？”

　　“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想考去哪里，只想找个地方逃地远远的。但又害怕太远，担心老太爷和爷爷怎么办。

　　印君也不喜欢别人问这样的问题，如果说高了对方可能不信，但是本着善意还是会鼓励你。说低了，又会替你惋惜，说以你的水平或者潜力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大学。
　　这是个死循环，不如不说，直接做就好。

　　季卫没再继续问，总觉得一提学习印君身上的气压就会很低。但又跟她找不到其他话题，更怕说错话。
　　“你长跑很厉害。”

　　印君手顿住，这人的话题转地可真快。
　　“谢谢，你也是。”

　　季卫:“......”

　　俩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去了富学中学旁边的书店。
　　季卫在旁边看她选，“你语文和英语都很好，数学拖了后腿，只买数学就好了。”

　　印君看着手里的英语练习册，舔了一下嘴唇，有些微怔，认真思考他的话。
　　她怕英语不练，会生。英语不算差，都是词汇量积累起来的。

　　季卫见她犹豫的模样，继续说：“我看了你上次的模拟成绩，语文成绩是第三，英语第八，数学二十八。还有老师讲题目，你站起来的都是那种比较简单的题。不如就多刷数学，练到条件反射到不会错。”
　　说完，抽走她手里的英语资料放回原处。

　　印君想起他上次模拟成绩也是第一，但他好像也属于后天努力那一类的。
　　他数学都是140多，所以数学课基本都不听。老师喊他回答问题，有时候都不知道在讲哪一道。等数学老师过去看的时候，都是在写英语。

　　“那你数学怎么学的？”印君跟着他，走向对面放数学资料的架子。
　　季卫拿起一本五三专项练习给她，“多练加天赋。”

　　这话说地坦然，一点都没有高高在上。
　　他将努力放在了前面。

　　“在这个时候还去效仿别人的学习方法已经来不及，对于我们来说，分析自身比较有效。你现在，填空题只能丢五分，解答题只能错最后一道。”

　　印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去付钱。
　　季卫追上去，话里带笑，“怎么了，你觉得要求高了是吗？”

　　“做不到。”印君将找零的钱拿在手里后，又从开口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他，“刚才吃饭的钱。”
　　季卫没接，径直往外走，“下次你请我。”

　　奶茶店人很多，印君选了一个角落。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但还是有很多人朝他们这边看来。她知道，那些女生肯定不是看她的。

　　“想喝什么？”
　　“珍珠奶茶。”

　　“热的冷的？”
　　“热的。”

　　“几分糖？”
　　“三分。”

　　“几份珍珠？”
　　印君抬眼看他。

　　季卫将衣服放在旁边凳子上后，又把包放在桌上，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没忍住笑，“怎么了？”
　　“两份可以吗？”

　　“又不是我喝，你问我可不可以干嘛，帮我把包里的试卷拿出来展开。”季卫说完之后，走向前台点单。
　　点完后，他出去打了个电话。

　　印君看向他的包，品牌的logo是一个勾，这个她认识。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将里面的试卷拿出来后，又轻轻拉上拉链，慢慢把试卷展开铺平。

　　做完这些之后，印君看向外面的身影。他单手插着兜，右脚不断蹭着地面，低着头听电话。与她一同看向窗外的，还有旁边一桌的女生。
　　印君收回目光，开始写季卫给她选的资料。大家都会买的五三，可是，又有哪里不一样。

　　不多时，季卫打完电话进来，过来的时候正好把奶茶带过来，只有一杯。
　　“你不喝吗？”
　　“不喝，太甜。”

　　“可你不是上次吃雪糕了吗？”
　　还不止一次。

　　“哪次？”
　　印君听出他话里的故意，将吸管抽出，戳进奶茶口，喝了一口，不再说话，继续写题。

　　季卫支着下巴，将手挡在她书上，又问：“哪次？”
　　印君没想到他会突然凑这么近，耳根一下子染红，脸也渐渐发烫，“不......不记得了。”

　　“写作业。”季卫收回手，眼神暗了暗，看了她好几眼。面上淡然，心里却好似有小蚂蚁在爬，抓心挠肝的。
　　一点也不禁逗。

　　俩人写作业的过程中，都写得很认真，一句话都没有说。
　　印君觉得他写作业是真快，特别是那些数学解答题，都不怎么思考，看完题目直接下笔。也不用草稿纸，在题目边上算。

　　“英语听力要写吗？”
　　印君忙于计算，听到他的问话，轻轻摇头。

　　季卫用笔头在她书上敲了两下，“那你上次都没告诉我，是想让我多写吗？”
　　印君点头。

　　季卫挑眉，加重力，继续敲，心里默默数数。
　　印君终于有了点反应，看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一共37下。”
　　“什么？”

　　“敲了37下，你才抬头看我。”
　　“这题有点难，我算不出来。”

　　“想让我教你吗？”
　　“不想。”

　　印君翻后面的答案，刚要展开，就被季卫摁住。他拿过书，又抽走被压在她胳膊下的草稿纸，看地认真。
　　“思路是对的，第五步的计算错了。”

　　印君接过开始重新算。
　　季卫往后靠，盯着她计算地认真的样子，“给你提个建议，好好睡觉。”

　　印君笔顿了一下，心脏皱缩。
　　他又继续说：“高考是按步得分，这题你只能拿一半的分，但不觉得可惜吗？中等难度，计算错误失分。”

　　“睡不着。”印君擦掉写在书上错误的部分，重新写。
　　“什么原因？”

　　“没有原因。”
　　“失眠？”

　　印君笔不停。

　　“晚上寝室有人讲话？”
　　“打呼？”
　　“磨牙？”
　　“单纯爱学习？”

　　“季卫。”她依然低着头写东西。
　　“嗯，怎么了，印君同学。”季卫的声音低了很多。

　　“你很吵。”

　　空气瞬间凝滞，店员喊号的声音都有些虚空。
　　季卫被她气笑，“再给你个建议，有人同行说不定路会好走很多。”

　　“可是，我习惯了一个人。”
　　“在学校里你有郑晓雯不是吗？”

　　“对。”
　　“以后多个我。”

　　印君震惊地看向他，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
　　季卫放下笔，微微直起身，“我辅导你数学，你辅导我英语，互惠互利。”

　　“可是，我英语也只比你好一点。”
　　“好一点也是好。”

　　印君慢慢将手放下，撑在大腿上，不住收紧，“为什么？”
　　“等毕业告诉你。”

　　毕业，是个既遥远又很近的词。
　　令人期待又害怕。

　　季卫转移话题，“你生日什么时候？”
　　“九月六日。”

　　“刚过？”
　　印君点头。

　　她从来不过生日，也很少人知道。
　　匆匆赶路的人，不会为了这个专门停下来。

　　“那我补个生日礼物给你。”
　　“不用了，我不过。”

　　“不用过，我只是单纯想送。正好我生日就在本月的6号，你这两天好好想想送我什么。”

　　单纯地互换生日礼物吗？
　　季卫缺什么呢？应该不缺吧。
　　喜欢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开始想身上还有多少钱，“那你想要什么？”
　　“有意义的，跟别人不一样的。”

　　少年坦荡，追求独特。
　　印君想到她这两年写的笔记本。

　　“慢慢想，不着急。”季卫拿起笔，继续写，低头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却不断在扩大，又像怕被发现似的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印君看向手机屏幕的手机，已经下午五点多，“我要回去了。”

　　奶茶还没喝完，她抽出吸管，搅拌了两下，又放进去，打算喝完。
　　季卫看了眼时间，开始收试卷，“跟你做作业，效率很高，看来你是个不错的朋友。”

　　他说起话来，总是没头没尾，印君没有搭话，继续吸吸管，嘴巴都鼓鼓的。
　　“喝不下不用硬喝。”季卫看她喝地有些勉强的样子，不禁劝道。

　　印君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二”的数字。
　　“哦，还有两口。”

　　印君嚼着嘴里的珍珠，又很快，跟只小仓鼠一样，这可爱模样逗笑季卫。
　　“加油。”他给她加油打气。

　　她又吸了一口。
　　他替她数，“还有一口。”

　　印君吸完最后一口，晃了晃杯里的奶茶，还有珍珠。
　　“撕开，吃完，不能浪费。”季卫说。

　　印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说到你心坎里了吗？”季卫拿过她手里的奶茶杯，摁住吸管划了一下，将塑料膜薄撕下来，递给她。

　　整个动作娴熟自然，仿佛俩人认识了很久。
　　印君接过后，皱眉纠结到底是直接倒还是用吸管。

　　季卫猛地低下头，假装看手机，“我不看。”
　　印君张了张嘴巴，终究还是什么没有说，将杯子的珍珠全数倒进嘴里后，拍了拍他面前的桌子，提醒他结束了。

　　季卫拿着包，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扔进垃圾桶后，向门口走去。
　　印君就滞愣地看着。

　　“不走吗？”季卫抵着门叫她。
　　印君连忙跟上去，一同走向公交站台处。

　　太阳向西边落下，俩人站在对立的站台面。
　　季卫要坐的K8，慢慢驶来。公交车的整个车身挡住站住，连同季卫。

　　印君透过窗户看向里面，试图寻找季卫的身影。
　　直到车子发动的时候，还没有出现。

　　公交车又开走，季卫仍旧站在原地。
　　他在向她招手。

　　无言，对视。
　　K7越来越近，印君上车后，坐到对面靠窗的位置上。

　　他再一次向她挥手，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印君打开手机，给他发消息：【回去注意安全。还有，今天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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