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温与酒

　　红五月打响的可能不仅仅是奋斗坚强自强不息的精神和致敬先烈的心意，也可能是一场职位身份和形象荣辱的保卫战。
　　在高二（23）班尤其显得卓然独立。

　　在一片祥和的课间嬉闹声中，于多温鹤立鸡群，她穿着一件被熨烫的整齐的宝蓝色校服短袖，搭配一条虽然不修边幅但无可厚非的同款校服中裤。
　　裤摆有些肥大，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在摇晃。

　　女孩高昂的声音特别像是参与战斗的角斗士，不反抗就会毁灭！
　　她一贯以来虽然不愿意参与争执和争斗，去获取什么虚名，又或者是想要得到什么荣誉。

　　但是如果被打压被污蔑，那她绝对会奋不顾身地为自己申辩。
　　尤其以不怀好意还恶语中伤的人尤为愤恨。

　　百折不挠说的是个好听的。
　　但大部分人评价于多温，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犟如头牛。

　　作为副班长，配合班长的工作历来是这样的。但是怪就怪在高二（23）班，一共五十出头的人里，有五名班干部，而除了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这样的身份外，却有两名副班长。

　　更有趣的是，前者均为男性。
　　后者的两位副班长都是女性。

　　当然，在这群人里，于多温的性格绝不柔和，大部分时间也没有人把她当作女孩看待。
　　因此，大家对于另一个副班长富郁的态度是最为亲切和温和的。

　　富郁，是一朵不会沾染世俗尘埃的花朵，根据不同的人的观察和接触，可以把她视为：

　　美丽洁白但是吸血的菟丝花
　　善良秀美贴心的白牵牛
　　又或者心生爱慕的人，会对这位甜美娇弱的少女，产生一丝慕恋。

　　认为也许只有清新脱俗但又不失妖冶的白玫瑰才配得上她。

　　总之，相比于于多温，富郁是人见人爱的。
　　两个人本身没有矛盾，甚至于多温这个性格也不会去和别人主动有矛盾。

　　坏就坏在，因为富郁要参加四月的大型的全国论文写作比赛，在三月初得知红五月班级要演唱红歌的正班长于凯，十分妥帖熨热地擅自给其他班委做了决定。

　　他说，别和富郁讲了。都三月底了，离四月的比赛也没有一个月了。
　　后续的工作都赶紧由我们负责吧。

　　反正如果过了初赛，红五月的表演富郁也参加不了，那不如就不让她操心了。
　　本来就是一件美事，多么和善的说辞和细心的特殊照顾。

　　可是，富郁不知道。
　　于多温只知道于凯告诉自己别让富郁操心，后续的她也不知道。

　　而已经安排好所有事项，根据班长的嘱咐在咨询大家意见、购置服装等等后，富郁突然知道了。

　　她知道了也就算了，但她找的是本就傻乎乎也不知道说话收敛一点的直女于多温。

　　富郁一双玻璃珍珠般透亮的大眼睛，死盯着于多温的脸，看得对方都有点发毛了。

　　“怎么了富郁？”
　　“你为什么就不给我定服装？而且你为什么都不问问我呢说不定我可以参加的啊？”

　　“什么？”于多温一时有些语塞。

　　“就是说，你为什么故意不给我定服装，而且一开始都不告诉我要准备红五月合唱啊。”

　　“我没有啊，你不是不参加吗？”
　　“那干嘛多花这个钱？”

　　于多温费解。

　　“可是都是班费出的啊，那不是也有我的钱吗？你干嘛不给我定？”

　　于多温恍然大悟，这个是钱的问题。
　　她耐心地和富郁解释道，“是因为我们打算先记好尺码然后统一买，买完了大家都觉得尺码没问题如果不用退换货，那我们就每个人缴费100元，不参加的同学后续是不用交钱和购买的哈。”

　　于多温原本就管钱，所以她还是很爱惜自己的羽毛。
　　也不会偷偷不公平地就随意分配群众的一分一厘。

　　“可是···可是···”富郁就觉得委屈，她也是副班长，于凯只找了于多温和另外几个男孩子，自己也没有参与到大家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或者唱什么歌，有什么要准备的道具等等事情里。

　　那自己又怎么算是班级体的一份子呢？又怎么算是班级的副班长。

　　合着于多温是副班长，自己就不算了？
　　越想越委屈的她眼泪掉了下来。

　　这可把于多温吓住了，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旁边的女生刚开始没注意，后来也都围了过来，搂着娇小玲珑的富郁安慰她，眼睛里充满不明不白的质问，于多温虽然觉得委屈。

　　但她一贯坚韧，不可能在众人面前拂下面子，她只好解释，自己没想到富郁同学竟然要参与，等下她会和于凯商量的。

　　结果说时迟那时快，富郁豆大的眼泪就这样打在地上，她嗓门都大了起来带着一丝哭腔。

　　“你就是故意的不和我说，于凯他们还不是听你的。”

　　这种污蔑真的完全没有由来，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自己吧。
　　于多温脸上很快就升起了红晕，她这是气的。
　　正想要辩解自己怎么稀的管，她哪里会做于凯这个正班长的主！

　　还没说呢，于凯和生活委员欧阳永就靠了过来，嘴还长着问怎么了怎么了。

　　富郁边上的女生听了好一会儿，也就代替富郁跟他们俩解释了。
　　于凯脸都羞愧了，他没想到富郁同学这么想要参与活动。真的就是太不容易了，不仅要准备比赛，还想要为班级做贡献，自己怎么能就让她这么伤心呢。

　　他赶紧答应对方说是自己的问题，一开始是担心会影响到富郁的学习。

　　富郁听完心情舒缓了很多，但还是有些内心不悦。她弱唧唧地声音质问于凯，为什么买衣服也不告诉她呢？
　　如果不是朋友问自己，她该选什么尺码合适，富郁都不知道买衣服这件事。

　　于凯看了一眼于多温，回头跟富郁解释，表示这件衣服确实是自己失职。
　　然后他还大言不惭说一定给她补上。

　　让于多温下节课找班主任拿手机多订一件。
　　于凯还在那里吐息，

　　“于多温你其实可以让每个同学都穿着的，这衣服也不是什么很夸张的款式，用来当班服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区别对待的。”

　　于多温汗颜，这叫做区别对待？？
　　她忍到现在也忍不住了，就要给自己辩驳。
　　她的嗓音更是比富郁尖锐和高昂好几倍，直接就响彻在班里。

　　“于凯，这不是你让我不用给富郁买的吗？而且这好人怎么都你当了？”

　　其实那个时候的于多温还不知道，在人际相处的时候，不必把话都说得太绝，更不要把男人的脸皮直接撕扯到明面上。
　　相对于富郁这朵小白花，于多温就像是野草，还是那种野火烧不尽的。

　　于凯的面子被打了，他当然涨红着脸盯着于多温。
　　两个人在那里扯来扯去，边上的人看得很是尽兴。

　　等到铃声响起，于多温才最后补充道：

　　“我会去给富郁订的。等下记得报给我尺码啊富郁。”
　　“还有于凯，你不要推卸责任，该是我的就是我的。”
　　“对不起富郁”她吞了一口口水有些不甘心。

　　但她终究只是个笨蛋小姑娘，还是不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跟别人吵完就走。

　　“我下次肯定都问过你的意见，我是尊重你的。明白吧？”

　　年轻的于多温多么有趣，最后还问对方明白吧，她不清楚在别人眼里，这三个字还是显得自己趾高气扬的。

　　说完她头都不回回了座位。
　　一边的新同桌已经整理完书了。

　　刚才的喧闹声他都听得真切，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于多温说。
　　周郑的好脾气是班里出了名，但是毛病也不少。

　　比如，爱和邻座的同学攀谈聊天。
　　半大的少年哪里忍得住荒唐的青春里只有学习呢？

　　和自己的朋友在课上聊着天就被班主任宁静抓住过很多回。
　　而于多温也是因为爱说话，被迫和自己的老同桌许凝分开。

　　本来为了杜绝男女同桌，提防地很是严格的宁静，在思考了很久后，决定开辟新的同桌方式。
　　让男生的周郑和女生的于多温坐在一起。

　　而因为于多温总是直来直去又很大大咧咧，穿着打扮也很随意，并不像是班里有些青春少艾有些懵懂暧昧的少女一般喜欢偷偷擦点口红、夹一些自以为烂漫可爱的发卡。
　　宁静很放心于多温和帅气的周郑坐在一起。

　　说白了。
　　宁静也没把于多温当作女孩子。

　　她是死也想不到这两个人能有什么恋爱的可能性。

　　许多年后，宁静回想到当初的决定只感觉到缘分的妙不可言。在高三下懵懂的女孩也会蜕变成心思深沉辗转的少女，带着努力克制的情愫深深望着身边的少年，少年眼底的宠溺和眷恋吞噬着周围的空气。

　　虽然保持着理智的距离，但是这是藏也藏不住的爱意。

　　于多温叹了好几口气，她和周郑只有一般般熟。
　　比如，高一刚进来的时候是自己的后桌吧，相处过一阵人是真的很好。不会拒绝别人的提问求教，也偶尔会带一些吃的喝的分给别人。

　　作为男生来说也很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而且作为少年人也很有朝气，很爱踢足球，虽然会身上满是臭汗，但也会和身边的同学道歉。
　　表示自己很快就会去宿舍洗漱。

　　总而言之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好男孩。

　　再加上他确实很帅。

　　现在的江源省是高考改革的试点，尤其是作为省会的S城更是每□□令夕改，2017年的第一届学子还是按照选课来分班，但是作为第二届，学校却突然让所有人走读。

　　举例子来说，一共有除了语数英以外的七门选修，分别是物理化学生物、历史政治地理，以及新兴学科技术。
　　技术学科，还包含了通用技术和信息技术的部分。

　　但对于师资力量并不非常匹配的科目，老师都建议大家审慎选择。

　　本来高二的学考前，所有人都要根据自己的选课科目进行全年级的分班。
　　例如选择物化地的同学，分成一个班。
　　物化政的同学分成另一个班级。

　　但是没想到，走读了以后，原有的班级保持不变。
　　这才让于多温可以和周郑这个选择了和自己截然不同科目的男孩，同班三年。

　　于多温如果不算上数学语文，是班级里的佼佼者，确实成绩上看也算是优秀。
　　周郑的语文和英语一般，数学和物理化学是强项，但是政治就很一般了。

　　可以说不分伯仲，在班级里两个人都算是中上游。
　　甚至偶尔可以进入上游。

　　这次同桌，宁静也有想让于多温带带周郑英语，而让周郑带带于多温数学的打算在。
　　只是她也没想到，两个爱说话的人坐在一起，总有一个人更爱说话，而因此，也依然没有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于多温爱唠叨，但是和新同桌多少还是有点放不开。

　　在这节自习课，她转而和后桌的陈鑫楠聊了起来。
　　陈鑫楠是周郑的室友，两个人肯定很铁，聊了几节课三个人倒是惺惺相惜熟悉了很多。

　　回想到刚才下课，于多温和富郁的争执，以及后来自己的寝室长于凯参与后的吵闹声。
　　周郑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下于多温，以后别和别人争吵，这样很不好。

　　于多温听完哪能不生气，怎么就是自己争吵，又是自己的错呢？
　　她恶狠狠瞪了一眼周郑，把自己被压在周郑胳膊下的书抽了回来。

　　摇头表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也算是和富郁道歉了，你也不能觉得都是我的错吧。你们怎么都这样？”

　　周郑情何以堪，他这是关心！
　　怎么就听不懂呢，如果吵起来不就还是她吃亏吗？

　　真是···
　　和于凯说得一样，犟得和牛一样，拉都拉不回来，也不接受别人的好意。

　　把自己当作铜墙铁壁一样守护着。
　　明明刚才聊天的时候还是一个很可爱活泼的小姑娘啊。

　　他摇摇头，目送于多温往富郁那边走，她得先问清楚尺码才能去办公室。

　　其实和于多温熟悉，对周郑来说，也是高一的时候的事情。
　　当时她还不是副班长，进来以后成绩很一般，也跟不上数学课程的进度。

　　数学老师只要上课，都会点她的名字。
　　因为只要她听懂了，班里的同学估计也都听得懂。

　　虽然难堪，但前面的于多温还是咬着牙会回复老师：
　　我没听懂，老师可以再讲一遍吗？

　　这时候班级里总是会响起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有些人嘲笑有些人只是跟风。

　　但于多温一直都很坚强独立，她虽然觉得羞耻但也不低头。还是会继续记笔记。

　　等老师结束后，再频频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下了课，即使有点不熟悉，她还是会很抱歉地回头看他，然后问：

　　周郑，我能不能拜托你帮我讲一下这题啊。

　　而老好人的周郑，也从没拒绝过她。

　　于多温的笑容其实很甜，眼睛会不自然眯成一条缝，阳光洒在她的睫毛上，泛起一阵波澜。
　　她的睫毛很长，扑棱着，然后听她说：

　　谢谢你周郑，你人也太好了吧！

　　其实那个时候周郑就觉得于多温这个人真的很好。
　　只是后来慢慢就变了，变得所谓“女汉子”

　　不进油盐，裹着一层厚实的外衣不让任何人走进内心。
　　在班里虽然不算独来独往，但是男生里也都觉得她生人勿扰。

　　尤其是高一下，她接连和班里一个男生、年级里别的班的男生都谈了恋爱以后。
　　有些细碎的言语就出现了，都说于多温不太检点。

　　而且很不简单。
　　因为她长得丑。还有人喜欢，肯定是勾引别人的。

　　其实不丑，周郑心里想过很多次。
　　只是普通而已，但是她笑的很好看。

　　他只反驳过一次于凯的话，当时于凯刚在高二做了班长，于多温票数有些危险，也做了副班长的一员。
　　他就回宿舍抱怨过于多温的脾气，还说她长得难看还很凶。

　　周郑表示于多温不难看的，笑起来很好看。
　　于凯只是用那种很质疑的目光回怼他。

　　“兄弟，你真的该洗洗眼睛了。”

　　周郑想，也许那个时候两个人中间就种下了很多非主动就能解决的隐患。
　　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人心？
　　在淅淅沥沥的闲杂人等的诋毁、造谣里，也许他也有对于多温的刻板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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