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

　　明子辉是个急性子，大下午的就去牢房，把阿烟挖出来。明子辉吐槽牢门木朽钉松，就是个摆设，比不上刑部大狱。

　　可怜阿烟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找到个阴凉舒适的地方睡觉，还在美梦中就被摇醒带走，一路上迷迷糊糊的，刚坐下，脑袋就如千斤压顶般贴在桌子上。

　　“你就是那个这几年给我们家夏天送荔枝冬天送莲藕的人？”明子辉可记得这几年他爹总会收到一些食材，不多，也就几顿饭的分量。后来随军游走，在家的时间少了，凑巧也就尝得了一两口。

　　阿烟眼皮都没睁一下，脑袋小幅度的点了点。

　　“春天的蜂蜜，秋天的蔬果，也是你送的？”同样的东西北章王府也收到了，原知凛回想往年的细节。

　　脑袋又点了下。

　　“为什么给我们送东西？”还是这些可有可无的食材。

　　“……问你爹……”阿烟困得魂不附体，什么都不想说。

　　“醒醒，醒醒，我要能问我爹找你干嘛。”明子辉看不得她这样拖拖拉拉的回话，直接上手弄醒阿烟。

　　却被原知凛一手拦下，“让她睡吧，晚饭了再问。”这几日在秋心山上，阿烟几乎都是到了晚饭时间才出现，白天都是睡睡睡。

　　原知凛也是一夜没睡，以前带兵出征也有几日不合眼的，不像阿烟这般嗜睡，坐在一边闭目，缓缓的养神。

　　明遥和方大人在书房商谈许久，晚饭自然也晚了些，可阿烟还是昏昏欲睡的样子，随便吃了几口饭，又倒下去了。

　　明遥看着自家儿子那沉不住气的样，就觉得丢脸，连同叫上原知凛，走出县衙散步消食去了。

　　晚饭过后天也黑了，路上人也少了，三人提着灯笼在路上逛着。

　　“你们现在看到的华阳县，已经是修整几次的样子了。”明遥在前方慢慢走着，很是悠闲，“这里以前可不是这样。”

　　“当时的路还伴着黄沙，下雨的时候车轮有半个都陷入泥沼里，费了半天劲都拉不上来……那时阿烟很瘦小，三岁了才到膝盖左右，把我们拉到一旁躲雨，问我们哪来的。”

　　“你父王说生意人路过，没两句就被阿烟识破了，说华阳县偏僻，穷山恶水，又不是什么必经之处，稍微打听都不会从这路过，还说你父王身上找人的味道比找钱的问道浓。”

　　原知凛听到这无声笑了笑，想到自己假扮书生上秋心山，阿烟也是这样一一点破他的伪装。

　　“后来才知道，阿烟母女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王爷与阿烟的父亲是早年外出游历认识的，交浅言深，多年不见面也一直有书信来往，阿烟父亲出事前曾写信给王爷嘱托照顾妻儿，没想到暗中找了三年才找到，我也是那时外放顺路来到华阳县。”

　　“阿烟母亲说累了，华阳县虽然穷苦，但是人心很好，虽然是外乡人，但每天都会有人家匀一口饭菜给她们母女，阿烟的母亲医术不错，就给华阳县百姓治病作为报答。”

　　“阿烟六岁那年，她母亲去世，我正好外放结束回京，与王爷商量好在华阳县汇合，接上阿烟就走。六岁的阿烟主意已经很大了，说他们母女都是靠百姓养育的，这份恩情不能不报就走，和王爷借了一万两银子，说要改善百姓的生计，不然走得不安心。”

　　“华阳县最大的问题就是穷困路烂，农作物少，就算碰上丰年也不好走出去换银钱。当年方大人也年轻，阿烟用激将法让方大人答应多留几年，方大人出面召集百姓修路盖房，一万两银子一下就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银子买了种子，各家分了耕种。”

　　“华阳县变样了，就容易引来别有用心的人，百姓又淳朴，经常吃亏，阿烟气不过，直接打上门，手上各种乱七八糟的草药直接往脸上招呼，对方又痛又痒，痛苦万分，从此阿烟的恶名在周围是传开了。”

　　“八岁的阿烟带着这样的恶名上了秋心山做霸王，一是为了震慑周围乡里，保护百姓，二是开发秋心山，增加华阳县的收入。王爷曾上秋心山打猎，山鸡野兔都没有，半天才得了两只麻雀。和阿烟一起去的还有一些县里的孤儿，大的十几岁都有，头几年也没做成什么，只是修整山路，分化区域。后来再去秋心山，倒是被整理得不错，远看还是树木葱郁，往里走上一圈，蔬果鱼塘，都有不少，还有些地方种上草药，四季都有收获，然后拿去县里，换些粮食后剩余的都是县里的补贴，再由方大人酌情分配。王府和明府也收到一些，从食材上也能看出秋心山的收成。这几年，有秋心山明里暗里帮忙，华阳县着实好了很多，早上姜婆婆的云吞，以前一碗最多六个，现在都能吃饱了。”

　　“王爷每年都会来秋心山转转，今年开春还上山看了看春种，怎料没两个月你们就打上山了，世子又乔装上山，阿烟先后给王爷传了两封信，王爷觉得该是阿烟离开的时候了，让我跑这一趟，给你们解释清楚。”

　　“今晚早些休息，明早天不亮就得走，不然被百姓看见阿烟，那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话说完后三人便回了县衙，一夜无话。

　　次日凌晨，天还是黑的，明子辉先一步领着摇光分营的队伍先走，县衙门口打着灯笼火把，众人等着阿烟和方大人话别。

　　阿眼低着头：“年年都说要走，没想到这次倒真要走了……山上的东西孩子们都知道，我走了让孩子们带人上去，轮流管着那些菜园子，大了就摘下来分给大家……等不到夏天了，不然还能顺手带上些莲子……秋天收的东西多，安排好人送出去卖……下雪前记得收草药回来，姜婆婆冬天用那个正好……”

　　阿烟说一句方大人就应一声，说到后面琐琐碎碎的都说完了，突然无话。

　　明遥看着启明星的位置，提醒阿烟该走了。

　　阿烟缓步走上马车，一会车轮就动了。

　　明遥怎么说也是武将世家出身，把马车留给阿烟，同原知凛一道，骑马走前面，阿烟的马车缀在后面。

　　快出华阳县的时候，原知凛回头正看见阿烟掀开车帘往回看，怔了怔，和明遥说了一句就策马掉头。

　　等原知凛赶回来时，队伍刚到秋心山，天也刚亮，侧身递了碗云吞给阿烟。

　　阿烟独自坐在马车里捧着云吞，一个劲地掉眼泪，半天舍不得吃上一口。

　　原知凛骑马跟在马车旁，听着里面压抑的哭声，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还好没别人看到，不然就要误会这是个哭嫁的小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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