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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四子
“风娘子怎么突然允了那个费鸡师到咱们药铺坐堂?”雅儿把篮子搁下,就跑去厨房想问清楚情况,“怎么又是榆叶羹?偏心!自打阿虎上山以后我都还没吃过肉呢!”
风清穆刚掀开灶上的锅盖,被熏了一脸的烟,呛声连连。
“这么说,那边的羊肉汤饼你也瞧不上咯?”
雅儿这才注意到石桌上摆放整齐的两碗汤饼,正热气腾腾地冒着羊肉味。
“是我小人之心度——娘子之腹了!”小丫头立刻贴上来,亲热地去抱着风清穆的腰,“哪里来这样香的羊肉!”
“熊刺史给苏司马送了半头羊,今日正好叫我碰上,司马府就分了我一些,可够咱们俩吃好几顿了。”
风清穆捏了捏耳垂,一鼓作气去端那刚起锅的菜羹:“快别挡着我,烫得很。”
雅儿便撒开了跑去石桌旁坐下,托着腮暗自琢磨着碗里的羊肉。
“那真是奇怪了,风娘子什么时候和司马府走得这样近?”
“你说这不是巧了吗,那个费鸡师就是苏司马府内的门客,听说精通岐黄之术,我答应他来药铺坐堂义诊,也算是积攒功德的好事一件。”风清穆便解释道,“快吃吧,羊肉冷了可就不鲜了。”
等到两人的汤碗都见了底,雅儿突然想到一事。
“我今日在城西卖梳子,路过钟府的时候,倒是也看见了苏司马。说到这个我就生气,那个钟府扫大门的家丁看到我就像看到了瘟神一样!我都走了大半条街了,就属他们钟家人最不客气,话也不让人说完就要赶我走呢!”
风清穆无奈地笑着,一边收拾碗箸,一边开解她:“或许人家认出了你,以为是我指派的跑他们门口闹事呢。”
“才不是呢,风娘子惯会打趣我!”雅儿一张小嘴撅了起来,气鼓鼓的样子。
“话说回来,钟伯期他最爱找穆如斋的茬,早知道我真应该闹一场吓唬他们。”她不满意地回想着今日的战果,又叹了口气,说道:“南州四子里只有颜先生最平易近人,路公的品性最为高洁,可惜他们都没了。”
“我还以为你并不喜欢那些名士。”
“我就是不喜欢,但真要说讨厌的话——倒觉得是我在嫉妒他们了。”雅儿摇了摇头,总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
风清穆的脚步顿住,似乎有什么事情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了。
在这个世上,有的人生来便是钟鸣鼎食,居高位而肆意喜乐,有的人凭借才华享万人追捧,甚至千载留青。但更多的人庸常一世,碌碌喧尘,即使在温饱之余也不敢轻易说出嫉羡。关中四姓,南州四子,有太多的不可及和陌生的无力感,她不愿细想。
“真是嫉妒了又如何?”但她转身对树下懵懂的小娘子说道:“市井儿妄言穷醋大,田舍郎不堪进朱门,妄言非妄,不堪更堪。确实该嫉妒,嫉妒他们投了个好胎,进了世家,成了儿郎。”
雅儿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她想明白后,风清穆已经独自走远了。
“风娘子……我还想起一件事来!”
她本打算彻底忘了这件事,也好让她的风娘子再也记不起那号人物的存在——但她看到风清穆孤身走远的背影时,又难过起来。
“上回从长安来送信的那人,我又瞧见了……的确是往广福客栈的方向去的。”雅儿走进书房,小心打量对方的神色,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于是接着说:“他先去的望宾楼,然后拎着食盒又去医馆请了一个郎中,我瞧着该是客栈还有其他人病了。”
风清穆手中的笔颤了颤,划下一道萧索的“之”字,她仍未抬头,试图重新梳理刚刚记错的账目。
“那人走路急得很,我差点就跟丢了,许是客栈里那位真的病得很重。”雅儿咬了咬牙,继续试探道。
“怪不得你还剩半篮子的梳子没卖出去,原来心思都花在别的功夫上了。”
“我还不都是为了娘子!”
风清穆这下彻底推了笔去,抬眼看着雅儿,面色好似全然无波。
“这话是什么意思?”
雅儿心气也上来了,干脆豁了出去,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早就猜到了,送信的是柳刺史的长随,娘子既然与他相识,也定是那回——”
“够了。”淡淡的一句话打断了所有猜测。
雅儿有些委屈,也不知道是替自己还是替别人感到委屈。
“风娘子不爱听,可我也要说完。我有时候总是娇气,想要娘子多对我好些,可是心底里又总怕娘子对我太好了。那次你走了整整一年,我起先怨你怪你,但后来我又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回来,至少你是真的幸福快乐。”
“雅儿……”
“娘子有多欢喜柳郎君,我和阿虎都看得出来,我们心疼娘子,自然是盼望着娘子能日日欢喜。阿虎为什么不肯留在山上念书,他是怕娘子再像上次那样什么也不说就走了,然后又一言不发地回来。”
她的风娘子,该是自由的,是自在的,欢喜的时候可以了无旁碍,难过的时候也无需紧掩心扉。
雅儿吸着鼻子,一字一句地说尽,就好像准备了很久的腹稿,终于能一口气抒发出来。
风清穆早在她说第一句时心神大恸,眼泪琏琏串在脸颊间,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娘子莫哭了。”雅儿走上前,主动抱住了她,“你才是最好的娘子,天底下再不会有更好的郎君能配得上。”
她紧紧抱着这世上最好的娘子,她不想知道什么关中四姓,不想理解所谓南州四子,她只有眼前这个不能失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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