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

　　此时也不知几更几点，夜黑的浓稠，杨元元感到心砰砰跳的厉害，摸索着爬起身来，将衣裳理好，就摸黑去西侧卧房，想看看李洬还在不在。

　　到了卧房内，空气中有微微的炭火味儿，除此之外还是寂静无声，杨元元摸黑走路，不小心踢到了薰笼脚上，怕它倒了弄出声响，连忙扶住，正要往前走，却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近。

　　“走。”随着一声耳熟的低语，她的手被一只沉稳的大手拉住，随即就被李洬扯着，从暗道又进入到了冰冷的下房。

　　一走进下房，只听到寒风呼啸地动山摇，大风仿佛要将整个山头掀翻，夹杂的雪霰猛烈的抽打在门窗屋脊上。

　　杨元元不由得紧紧抓着李洬的手，李洬忽然站住，回身，将身上的氅衣解下，披在了杨元元身上，低声道：“怕是没用的，知道么？”

　　杨元元点点头，他就又攥紧她的手，从边门进入了最靠近西墙的那间房。

　　这间房的房门早坏了，长时间的半开半闭，此时一进入这间原本放杂物的房间，寒风呼啸着就从洞开的门口直扑进来，杨元元勉强睁眼，见房门没了，而对面漆黑的高墙下，隐约竖着一块板，下面用青石抵住。

　　这块板就在瞭望台的阁子下，阁子上的火把早已被风吹灭，看守的人只在阁子里放了一盏羊角灯，从阁子挡板的瞭望孔里透出不大的一片光晕。

　　这时应该还没到他们巡逻的时间，看守都在阁子里躲避寒风和雪霰，有淡淡的烟雾从阁子茅棚的顶上冒出来。

　　“一会从北墙走，我先上去，再拉你，莫出声，知道么？”李洬指给她看那门板，低声道。

　　杨元元只感到手心冰冷。

　　“不要怕，你先托一托我试试，来。”李洬在黑暗中盯了她一眼，随即将她领到之前的下房，让她蹲下，要试一试踩着她肩膀站起来。

　　杨元元此时已经明白了他的全部计划，只是事到此时，只有孤注一掷。她无声的靠着墙壁蹲下来，李洬扶着墙壁轻踩她的肩头，令杨元元吃惊的是，李洬竟然比原先更轻了许多。

　　之前每日背他时还觉有些吃力，今日托起他来，却并不觉怎么沉重，“慢着起。”李洬一边指挥着，让她站起来，杨元元也就刚站起身，李洬就跳了下来。

　　仿佛长出了一口气，“好姑娘。”他摸了摸她脸颊道。

　　随即又把她带到了外间。

　　之后便是长久的等待，直到阁子里烟火渐熄，杨元元也快动僵了时，李洬忽然拉起她的手，几步来到围墙之下。

　　他猛一用力，将杨元元举到了那门板的顶端，随后他也上来，就示意杨元元蹲下。

　　随后就如刚才在房内试验的一般，踩着杨元元的肩膀，杨元元屏住寒战，扶着墙慢慢站起，雪霰抽在脸上生疼，眼睛几乎睁不开，刚一站直身体，就感到李洬重重的踩了自己双肩一下，接着肩上一轻，抬起头，就见李洬像只大鹞子，已经悄然无声的翻上了墙头。

　　他如猫儿一般钻进了西北的阁子里，阁子里随即响起“咔嚓”两声脆响，接着是一声闷哼，一阵微响，接着，阁子里的灯灭了，随后一根长索垂下来，在风中摇晃。

　　杨元元来不及思考，迅速抓住了它，昏暗中，就见李洬趴在墙头，快速的提着绳索。

　　然而，不知是杨元元太重，还是李洬瘦的太厉害，自从卧床不起后，他饮食几乎又减了一半，人也比之前更清瘦，因此尽管他快速的拉动绳索，在杨元元离开地面后，向上移动的还是极慢，寒风刺骨，杨元元感到自己两只手如同结成了冰，耳中听到李洬渐渐粗重的呼吸声，这一瞬间，竟有种永恒的感觉。

　　远处的瞭望台里的灯火，使这儿有微弱的光，杨元元看到暗影里，李洬面目扭曲，嘴角嘻开，额上似乎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用着力，绳索一点点的向上移动，近了，更近了，也许有希望，从此能逃出生天，离开这虎狼之地。

　　雪霰打在眼睛里，冰凉生疼，世上怎会有这般无情的造物，如果别这么冷，如果风小一点……忽然，“有人跑了！”一声吆喝划破冰冷的寒夜，也如同利剑一样击中了杨元元，她顿时感到从头到脚的透心凉，冷汗冒出来，冻僵的双手几乎已经没有能力抓住绳索。

　　东北东南几个角上阁子里立即燃起了火把，伴随着惊惶纷乱的脚步声，已经有人向这边跑来，“在北墙！”有人喊。

　　就在这时，李洬已经费力的抓住了杨元元的手，半个身子都探出墙外，向上拉她。一支利箭划破夜空，钉在了两人手臂旁边的墙上，“王爷在墙上！”又有人喊。

　　四面涌来的火把的光晕中，杨元元仰着头，和李洬对视，夜空下，他的眸子暗如黑夜，只看到他嘴里呼出的白气。两边的人已经近在咫尺，大铜门开合的声音也传来，又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忽然，他猛一松手，就将她向下推去。

　　杨元元整个人向下坠去，随即头上一痛，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混沌的醒来时，只听到到处纷沓杂乱的脚步声，风声，遥远处似乎还有兵戈声，感到有人在翻动自己，又听到有人问：“是活是死？

　　另一个说： “还有口气。”

　　又有人说：“如何处置她？”

　　开头说话的那个道：“照旧吧。”

　　接着就有人用一块不知是布还是何物盖住了她，随后就有棍子劈头盖脑的落了下来，杨元元本能的抱住了头，蜷缩成一团，感到棍子落在身上，背上，她穿的很厚，又裹着李洬厚重的裘衣，可还是渐渐痛的无法忍受，但她忍住了，咬着牙一声不吭。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终于有个声音说：“我瞧行了，人不动了，常侍，我这便把她扛出去埋了吧。”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又有一棍子落下来，却正打在杨元元的小腿上，这一下痛彻心扉，她两眼一黑，就再次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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