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香松夜

　　方时安在家到现在，没有主动和妈妈说过话。虽然自己夜不归宿有错在先，但也有些怄气妈妈误会了她。

　　方玉珠也耐着性子不理睬女儿，只是在她房间的小书桌上放了一小罐跌打损伤膏。

　　周日上午，方时安听着门外方玉珠的动静。

　　等妈妈出去摆摊了，她才磨磨蹭蹭地从房间里出来。方建平看着她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问她要不要跟着去码头看看。

　　方时安觉着身体累，想在家多休息会，说自己等会在家随便吃点，再去餐馆打工。

　　“一盆煎饺和两个荷包蛋，你妈给你留的。”方建平走出门说着。

　　方时安洗漱好换完衣服，边翻看着一本新出版的童话集，边吃着这顿早午饭。

　　出门的时候，房东老太太跟她打招呼，她礼貌地回应，同时也感到些许的不好意思。昨天她哭得这么难堪，全被这奶奶看到了。

　　“约会去啊，”老太太一脸的笑意，“那男孩子真不错。”

　　“没有，我，我去打工。”方时安否认。她低声地说着，转身就走了。

　　路过万花街道的时候，她看到妈妈在街边正收摊准备回家。

　　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她鼻头不禁一酸。想想自己为了周末睡懒觉，特地打工选了周五的晚班和周六周日的午班。

　　她心思沉重地来到了西餐馆。

　　老板一看到她就笑意盈盈，想到昨天那笔下午那笔不菲的收入。

　　他看着季迟宇的手表，皮鞋，西装，衬衫，气质还这么高贵，笃定他是个不寻常的有钱人。

　　于是老板多报了两倍包餐馆的价钱，没想到季迟宇毫无犹豫地就刷卡结账了。他当时就后悔应该再加些价。

　　方时安去更衣室放好背包，打算出来消磨一会休息的时间。她不准备午休了，想着在外面坐一会，戴上耳机，听听音乐。

　　她还是坐在老地方，角落里的一张双人桌前。她想着季迟宇会不会出现，以及他什么时候离开南黎岛呢。但好像，她不太希望他离开。

　　方时安听着舒缓的音乐，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她张望着周围的环境。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但街上的人不是很多。

　　“不让自己休息一天吗？”身后传来季迟宇的声音。他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方时安拿掉耳机，有些不知道所措，只说出一句：“你又跟踪我。”

　　“我出来买药，顺路经过，正好看到你而已。”季迟宇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剂。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方时安看着他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学生时代的样子。

　　他现在个子更高了，肩膀更宽了，脸部的线条更凌厉了，但眼神还是这么忧郁。

　　季迟宇昨天被打得背上全是瘀伤，穿西装实在是不舒服，这几天都穿着些休闲宽松的衣服。

　　Adam看到季迟宇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以为他是被张西被算计了，说着要去找他算账。季迟宇说是被女人打的，才让Adam打消了念头。

　　“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方时安说道。

　　“思晚，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这次不会再离开你了。”季迟宇把手肘撑在桌子上，靠近她一些说。

　　“我是方时安。季先生，你好像还没明白。”方时安冷淡地说。

　　她有些近乎绝望，找到她又能怎么样，他能不姓季吗。他只是头脑一热过来，短暂地抛开事业和家族，来这里寻一个十年前的乐子。而他口中的宋思晚，就是这个乐子。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你找错人了。”方时安看他不说话，又语气冰冷地说道。

　　“不管你叫宋思晚还是方时安。我想见的就是你，这十年，我一直思念的就是你。”季迟宇深情地看着她的脸。

　　她也褪去了小孩的稚嫩，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样，而是一个更加让他动情的女人。她的眼神那么清澈，让他久久地陷进去。

　　他本想说他爱她，可是在她没有敞开心怀前，他不能随意地说出。这分量太重了。

　　“思念？我是记恨。如果你不出现，我早已经把你淡忘了。现在我只会更加恨你，来打破我的生活。”方时安激动地回应着他的思念。

　　“宋思晚就是宋思晚。她十年前就死掉了。因为有人不让她活。上次是谁，我不得而知，这次，难道是你吗？”方时安看着他，想看看这张脸有没有一点的亏欠。

　　“死？我不知道你十年前失踪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敢保证，不会是我的家人。我查过当年的案子……”季迟宇陷入了惊恐，情况或许比他想象地还要糟糕一些。

　　“不要再说了。不管是谁，我不仅恨你，还恨那个权力无边，金钱糜烂的世界。不是回不去了。而是你没有从你的世界出来过，就永远不会明白我的世界。”方时安打断他。

　　她和妈妈这些年被莫名死亡的恐惧笼罩着。爸爸的死提醒着她们，要永远忘记过去。

　　真相的揭露不会是迟来的正义，反而会让她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就让外界以为她们当初遇害了，就让她们宋氏母女永远消失，就让她们用现在的身份活下去。

　　她心中时刻想起妈妈的话：像一堆骨头那样，把过去埋葬。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出来过，我知道你的世界。我知道他们那群混蛋。”季迟宇情绪也更加激动了。他想起自己的妈妈。

　　“你也是混蛋之一，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混蛋。”方时安起身，她不想再提及这些事情了。她准备去更衣室换工作服。

　　季迟宇跟在她后面：“思晚，你不要走，我们还没说清楚。”

　　“不要叫我宋思晚！”

　　旁人看着他们两个一路风风火火，气急败坏地穿过餐馆的前厅。

　　老板看着这个熟悉的男人，想到就是他昨天包了餐馆。想着今天会不会再挣上一笔。

　　老板看他跟着方时安追去，本来打算阻止的，毕竟吃饭的客人也都在看着，影响不好。

　　但念在他昨天大手笔的份上，想想就算了。可转念又一想，那是女更衣室啊。

　　他急忙从前台出来，追到两人跟前说：“这里面是女更衣室。你们要谈情说爱，可以去别的地方。”

　　方时安听着老板这么说，正想借着机会让季迟宇赶紧离开。

　　“请问哪里没有人。”季迟宇吐了口气，脸色不满地看着老板。

　　“我看男更衣室现在没人，先借给你们用好了。”老板指了指左手边的小房间。

　　方时安吃惊地看着老板说：“老板，他是来打扰我工作的。”

　　老板仍旧是微笑地服务两人，说：“不急，你们先谈。”

　　季迟宇抓着方时安的手腕，把她拉到了里面。

　　她根本没时间反应：“喂，你放开我！”方时安挣脱着他的力量，但根本不管用，她被拽地死死的。

　　季迟宇看她一直闹腾，关上门后马上把她抵在门后，又顺便锁上了门。

　　“你锁门干什么？”方时安慌张地说。

　　“不让别人进来啊。”季迟宇低头凑到她面前，看着她惊吓的样子。他只是想跟她说说话而已，没想做什么。

　　“我就说你是混蛋！你放开我！”方时安以为他要乱来。

　　她想用肘部撞他，但她又使不上力。季迟宇看她一直扑腾，又把她的手锁在她的背后。

　　方时安吃痛地喊了一声，季迟宇碰到她后背昨天被打的地方了。

　　季迟宇紧张地松开她说：“你没事吧。”

　　方时安打了他一巴掌，想去把门打开。

　　季迟宇不让她开门，又把她的手臂圈住，只是这次的力道稍微轻了些。

　　“你不想跟我说话，我只能这样了。”季迟宇想着刚才那一巴掌，委屈地说道。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别再来找我了。”方时安抬头说。

　　“不可能，这次找到你。我绝对不会再放开。”季迟宇语气决绝地说，“思晚，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好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把别人往痛苦里推！思晚！思晚！思晚！”她忍不住放声痛哭，不仅仅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个名字，还因为叫这个名字的人是季迟宇。

　　季迟宇看到她哭了，放下她的手腕，心里好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

　　“你就是混蛋！混蛋！找到我有什么用！骗子，都是骗子！”她狠狠向季迟宇打去，不停地捶打他的胸部和肩膀。

　　季迟宇忽然抱紧她：“我也很痛苦，不仅昨天被打得痛，还有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担忧你有没有活下来，有没有受到别人欺负。我快活不下去了。我一直在想着你的世界。”

　　他埋头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轻声抽泣着：“我不能没有你。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觉得活了过来。求求你，不要讨厌我。”

　　他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头发淡淡的香味。

　　方时安停止了哭泣，静静地听着他的坦白。她有些后悔说了那些恨他的话。她不能喜欢他，只好说她恨他。

　　十年的时光是多么寂寞，这一个温暖的拥抱似乎让她忘却了生活的冰冷。此刻，她也是贪恋他的怀抱的。

　　她轻轻地用手抚摸着他的背，好像可以感受到他的痛。

　　他曾经也这么忧伤地抱过她，在他十五岁生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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