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渡

作者:冬蝉m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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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线风筝


      管家说这些话的时候,金吉仁并不接茬,只以舟车劳顿为由,约好明日再谈。
      “高门大院的闲话我真不想听,咱们明明只是来演出的,我想不通怎么每家都有点故事要说给我们听?这不是我们的明哲保身之道,凌霄,这次我们说什么都不能掺和进去了。”金吉仁收起假笑叹息道,他撑了下额头,假装擦擦并不存在的汗,又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眼角的皱纹又多了几道。
      凌霄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你哪次走穴不这么说?该掺和不还是照样掺和?就说横云山庄施家的事情,就算我们不主动参与,不还是卷入其中了?至少最后结果是好的,咱们不还拿到了瘸子的引荐信嘛。”
      金吉仁想想就后怕,目光转移到正在享受搬行李的阿莫、沙旷天一行人身上,又看到坐在一旁悠闲指挥的阿桂:“这结果还好啊?阿桂被打成那样,你是没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样子,不然按你的胆量,可少不了做几晚恶梦。”
      “我的不是,这几天我对阿桂的关心少了,感谢阿桂大人有大量不迁怒于我。”凌霄嘴上说着对阿桂的不周,手上却向着金吉仁虚虚作了一揖,玩笑愉悦的神情溢于言表。
      另一边沙旷天搬着行李也不忘观察这两人之间的“猫腻”,心里暗想:确实啊,我师父和凌霄说起话来是和别人不太一样啊。他们难不成真没诓我?
      沙旷天想着师父对自己不苟言笑,又对比他对着凌霄言笑晏晏,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的模样,心里大为震动:这些年来我到底错过了多少线索?整个剧团里不会就我不知道吧?
      “阿莫哥阿莫哥,你知不知道…你觉得…或许你有没有这样的猜测…”沙旷天努力措辞又觉得目前证据不足以支撑传闻,话到嘴边难以出口。
      阿莫一头雾水:“话头这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倒是大大方方地问啊!”
      “就是你有没有感觉师父和凌霄之间好像和我们不太一样?我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同甘苦共患难,可是咱们和映红师姐、莘明师妹好像也不这样哈哈哈一定是我想多了吧你就当我没问过哈哈哈你看今天的天多蓝呀是吧哈哈哈哈哈哈阿莫哥你东西没搬完呢吧我来帮你……”有的人在尴尬的时候不仅话会变得特别多,手上动作也会不听使唤。不待阿莫回答,沙旷天已经手忙脚乱地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动静不小,金吉仁和凌霄都朝这里投来关切的目光。沙旷天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微笑示意自己没事,结果没走两步又心虚地撞上了椅子,他胡言乱语道:“本命年犯点冲罢了,这很正常,师父您忙您的,我没事。”
      “这么慌?至于吗?又不是八卦他俩被抓包了。”阿莫顺手扶了一把,“何况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你别说你才发现。”
      “啊?”
      阿莫瞄了一眼师父和凌霄又在说悄悄话,低声道:“啊什么啊?是了,你练功太刻苦,天天早出晚归的,回房就只睡觉,不知道错过多少小道消息呢。”
      “啊?”
      “你若想知道什么海枯石烂的故事,兄弟们不知道也不瞎编;但他俩眉来眼去又不避人,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连亲兄妹都比不上,这是需要八卦才能看出来的吗?你钻研音律,按理说对感情的洞察力不该这么迟钝吧啧啧啧。”阿莫说得理所当然,反倒叫沙旷天陷入沉默的崩溃之中。阿莫拍拍沙旷天的肩膀,仿佛在说,长点心吧。
      沙旷天思索良久,忍不住问:“那师父和凌霄怎么没在一起?”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对他们来说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事吧。你听管家刚刚说的,吴知县和周夫人感情素来和睦,也不妨碍人家再娶个薛姨娘,还是那样一个年纪上能当他女儿的姨娘。我们男的觉得有妻有妾再正常不过,人家妻子能不在意家里多个人?又不是多养只猫猫狗狗。按我的看法啊,吴知县家没有鸡飞狗跳都是周夫人宽宏大度了。”阿莫看沙旷天眼神迷离,一脸不开窍的懵懂天真,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孩子平时看着聪明,怎么没听懂呢?这样,你想想十六妹妹,万一她以后嫁了人,你妹夫后院里养着别的女人,你觉着她会开心吗?”
      “像话吗!那怎么能行!我好好的妹妹凭什么去给人家作践?”沙旷天几乎想象到了郑莘明做受气包的可怜模样,又联想到映红师姐在赵乐师离开后萎靡不振的样子,“映红师姐这么豁达的人都在那吴长风身上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这些姓吴的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
      “你说两句就得了,又不是当事人,怎么比你映红师姐还生气?男未婚女未嫁,分分合合也是常有的事。再说了,有些关节我们想想就算过去了,你可别直愣愣拿到台面上做文章,我们现在可是在吴知县家里,应吴知县的邀约来演出。师弟你可不要把私人恩怨带出来。”阿莫赶紧压住沙旷天的火气,仔细交代。
      沙旷天回过味来,也不再那么激动:“阿莫哥我又不傻,而且我知道是那吴长风自己举棋不定优柔寡断扭扭捏捏畏畏缩缩,他不喜欢张家小姐却任由张家咬住婚约,这就是不作为;同时钓鱼一样钓着映红师姐转头又说什么‘只是红颜知己’,这就是不负责任。映红师姐拿他当未来,他拿映红师姐当玩物,气煞我也。后来他自请征兵又不是真有什么远大志向,只是走为上计罢了。刚刚我一时嘴快,如今细想来,在映红师姐他们几个人的事情上,吴知县其实还挺通情达理的。”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天色尚有几分明亮,晚风寒冷却不刺骨,郑莘明和映红结伴出来散步消食。
      郑莘明手指着月亮道:“映红姐姐你看月亮圆起来了,我是十六生的,所以小名十六;我还有个堂哥比我大三天,所以他小名十三。嘿嘿,你之前是不是以为‘十六’是我在家的排行?”
      映红这会儿看郑莘明不像调皮小狗了,更像一只温顺亲人的兔子,在月光下格外生动,她叫郑莘明把手放下来,煞有介事:“别拿手指着月亮,要被割耳朵的。”
      郑莘明闻言拿手捂住耳朵,对着月亮求饶:“月亮莫怪,我不是故意的。”又想到在家的时候经常和郑莘荣指月认星打发时光,赶忙补充道:“也不要怪我十三哥,我们都不是故意的。但我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没法写信提醒他,月亮你多多担待好吗?”
      “怎么可爱成这样啊郑莘明。”
      “映红姐姐可爱才看我也觉得可爱。”
      小姐妹这厢腻歪得你侬我侬,映红突然发现前面天空里有一只飞得很高的风筝。风筝造型不是燕子倒像老鹰,风有点大起来了,风筝盘旋于空中,真有些冲破云霄一鸣惊人的气势。
      “映红姐姐不愧是小旦,眼力真好,这么暗的天空里居然还能注意到风筝。说起来这么晚了,我只能看个大概轮廓,连花纹都看不清,涉云小姐怎么还玩得这么起劲?看来是真喜欢放风筝。”郑莘明努力瞪大双眼,在夜色中很费劲才捕捉到风筝的影子。
      “你怎么知道是涉云小姐要玩,如何就不能是周夫人童心未泯?”映红明显看得很轻松,她循着白天在小花园里的记忆,辨认出假山旁的两抹身影,线头被牵在周夫人手里,三步之外站着薛姨娘。周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风筝,薛姨娘却只满心怜惜地看着周夫人。
      毕竟还没入春,夜晚的风又冷又烈。吴宅里树木很多,还没有长出新叶子,光秃秃的枝干看起来带着岁月的历练,粗糙遒劲。风筝挂在树梢上,周夫人用力一扯,线就断了。
      薛姨娘上前把披风给周夫人披上:“风筝飞走了,再买一个、再做一个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夫人不必感怀。”
      周夫人被假山挡住了看不真切,只知道风筝飞走了。映红和郑莘明漫步到虹桥上,恰好目睹这只“苍鹰”随风摇摇欲坠,竟被从书房出来的吴知县和涉云小姐稳稳接住。涉云小姐想要问吴知县拿风筝,没想到吴知县摸摸自家女儿的头,反而把风筝攥得更紧。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回程路上,映红偶然提起:“往年我们在梁溪县慈善义演,就一直住的吴知县家里。听师父说,本来我们这次演出不准备收钱的,既是作为吴宅往年安置剧团吃住的报答,也是想为剧团挣个被大人物看见的机会。拗不过周夫人坚决要求按正常演出价格来,她给出几点理由:一是相信明德剧团的水准,只要被看见就能被欣赏,不想要占便宜;二是杜绝人情往来,让吴知县保持中立的态度,成功在名利场抽身。周夫人虽在高宅之中,却机敏理智,权衡得失尽在掌握。师父常说,周夫人若是男子,不管在哪一行,肯定都能闯出一番天地。”
      可惜周夫人不是男子,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聪明学生如今只能洗手作羹汤,更可惜周夫人自己也不甘居于后宅空有才华无处施展。
      风筝断了线就能得到片刻自由,不再是人手中的玩物,无心之物要自由这么轻易,有心之人要自由怎么就这么难呢?
      管家说周夫人是一只飞鸟,笼子关不住她,温暖留不住她,狂风吓不住她,她有自己的青山和天空。
      可惜周夫人不是真的飞鸟,她甚至不是那只断了线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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