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之恋

作者:克拉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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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纯洁的灵魂



      青春活力到底占据了上风。

      在一日两夜的高烧之后,安德烈呼吸平稳了下来,医生宣布他已挺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艾迪特对家务事一窍不通,而且,她心里太慌乱,因而大多数照顾病人的责任都由玛尔戈担了起来,忧心忡忡的阿黛勒姑妈给女儿打下手。

      有一回,艾迪特也决心要求玛尔戈教教她,怎么帮上些忙。

      她把安德烈的身体翻转过来,给他擦洗上身时,羞怯地移开目光。

      即使在意识最不清醒的时候,这个漂亮的年轻人也从没吐出过一句胡话;他浓密的眉头时而因疼痛皱在一起,嘴唇在昏迷中也紧紧抿着,只偶尔发出一声闷哼,这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玫瑰色的红晕一天天重新攀上安德烈鲜嫩滋润的双颊。

      菲利普看到至交好友转危为安,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

      他心情太过舒畅,竟不再每日用语言勾画迪穆里埃在地狱里的日常生活。

      于是,在一个春日的午后,安德烈从沉睡中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立在床侧一身纯白晨衣的心上人娇美的容颜。

      “我难道置身天堂?”青年口中喃喃。

      她朝他弯下腰来。

      为了不打搅病人修养,百叶窗内的帘子只留下一道缝隙,透进来的暖光刚好打在艾迪特脸上。

      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他们唇齿交缠——这是一个丝毫不含情-欲的吻,是两个纯洁的天使在彼此依偎。

      “我爱你!”分开后的第一个瞬间,他便用蓝莹莹的眼睛凝视着她,这样坚决地说。

      她又哭又笑,责备他害她如此担心。

      他们青春貌美的脸庞再一次贴近彼此,尽情抒发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的天使!”他气喘吁吁地呼喊。

      -------------

      安德烈下了床,这个家的人们却不愿放他走了。

      “您该在我们家里住下,亲爱的凯尔奈。”率先发出这个提议的却是阿黛勒姑妈。

      安德烈这样笑着回复道:“我听凭两位年轻女士的意见。”

      “艾迪特才是这个家的中心,”玛尔戈柔声道,“您问问她就好。”

      艾迪特埋怨姐姐在全家人面前要她做这个令人难为情的决定。不过,她羞怯地点头应允了。

      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以后,她便尝试自己动手,给他肩膀上的伤换药。

      艾迪特手法生疏,动作又一向不像姐姐玛尔戈那样温柔灵巧,弄得伤员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咛。

      “对不起。”先说这话的倒是床上趴着的安德烈。

      “你干嘛对我道歉?”艾迪特好笑地问他。

      “在爱人面前,我没有表现出一个男子汉应有的坚强。”他回答。

      艾迪特笑着在他胸口上拍打了一下。

      这倒又牵连了安德烈的枪伤,害得毫无防备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再次呻-吟出声。

      他幽怨地望着她,这次没再道歉。

      --------------

      “我们该告诉我姑妈我俩的事。”有一天,艾迪特突然这样对安德烈说。

      安德烈却严肃地沉默下来。

      “我们的相爱,也许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说。

      “为什么?”她显然十分不满。

      “革命形势还深陷危机。迪穆里埃叛国,联邦主义分子在各地煽动叛乱,饥荒和暴动……我在国民公会里,算是个有些影响力的人物。对我不满和怀恨的人,并不在少数。我担心牵连到你。”

      “你说得对,安德烈,你想得真是周到!”她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面颊,“你真好!”

      “对不起,我的艾迪特。”他有些心疼地抚摸她栗色夹金丝的秀发。

      生性乐观的少女反而快活地笑起来:“秘密恋爱!多么紧张刺激!”

      --------------

      趁着家人不注意,艾迪特把心上人压在门上,踮起脚来去够他的嘴唇。

      “房客和房东的女儿!”她揶揄他,“真是经典的情节!”

      晚间两人手挽着手在林荫道上散步,谈起他们早年在鲁昂的小画室里玩闹学习的时光。

      “我们还曾是女学生与导师!是不是很像《新爱洛依丝》里的朱丽和圣普乐?”艾迪特坏心眼地调侃。

      在珀西家的餐桌上,她与他不断地用目光爱抚彼此。

      趁着玛尔戈和菲利普埋头吃饭,艾迪特把脚丫从裙下顽皮地伸出来,在对面安德烈的鞋子和膝盖上分别一点。

      他紧张地环顾周围,随即用眼神抱怨她的过分大胆。

      少女感到自己征服了不屈的美德,得意地对他挤了下眼睛。

      -------------

      有天早晨,她送他去开会,在分别之际扯开了他的衣领,揉乱了他的头发。

      情郎陶醉在爱的幸福中,竟忘了出门前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仪容。

      他就那样不太得体地敞开着领口,露出一大段白皙光洁的脖颈和胸膛,甩着些微凌乱的金发,在国民公会的演讲台上雄辩:“……对待与自由为敌的人,即使再严酷,难道会成为过分吗?!”

      “凯尔奈今天似乎不太一样,”一个好议论的胖议员纳闷地对同事说,“他好像不把自己那颗脑袋当成共和国的灯塔了。”

      “真是稀奇!今天这使徒的领结竟然没一直系到下巴颌上!”他的同事摸着胡须附和。

      “有个说法,死里逃生的人,性情总会大变,”另一个议员补充,“或许凯尔奈终于决心改换路线,做个与他相貌符合的情人,而不再把自己塑造成革命的教科书了。”

      ------------

      整个美好的花月里,两个真挚的灵魂尽情相爱。

      成为恋人之后,艾迪特和安德烈反而不再像过去那样有那么多话要谈,他们常常静默地坐在一起几个钟头,或是对着彼此的眼睛,或是低头望着彼此叠在一起的手。

      他又把那首《自由女神颂》亲自念给她听。

      “哎,我多么幸福!拥有你之前,我根本不算活过!”艾迪特仰望漫天星辰,感动得热泪盈眶。

      --------------

      五月里,安德烈入选了治安委员会。①

      艾迪特和玛尔戈热情地恭贺他,菲利普则对他加倍仰慕和忠诚。

      不过肩负了这一职责后,他变得越发忙碌起来,有时每天工作十五六个钟点,几乎没什么时间留给就餐和睡眠。

      夜里,他步履匆匆地从委员会出来,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到艾迪特坐在里边,像发现一件神秘而贵重的礼物。

      他一句话不说,将腋下的文件往车里一丢,先登上去噙住她的唇。

      “我很担心你的身体,姑妈也是,”她靠在他怀里说,“你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可你才刚刚痊愈。”

      “祖国需要我。你难道没听过那句话?‘革命者只有在坟墓中才能得到休息’。”他凑到她耳边说。

      “你老是这样劳累,我都不好意思再向你索取爱情!我生怕那会加重你的负担。”

      他笑了笑,用一个又一个吻抚平爱人的不安:“你的怀抱只会使我得到最甜蜜的安歇,天使。”

      ------------

      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下了。艾迪特胆子大起来,在安德烈卧室门口依依不舍地告别时,与他又是一阵热吻。

      她踮起脚尖悄悄回到自己房间时,却看见姐姐玛尔戈坐在床沿等候着她。

      “你和安德烈恋爱了,是吗?”玛尔戈问。

      “你看到了,玛尔戈!”艾迪特心慌意乱地低呼。

      “我什么也没看到!”玛尔戈红着脸急忙否认,“但我早已感觉得出来,你以为能瞒过姐姐吗,艾迪特?”

      艾迪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那样站在姐姐跟前,局促不安地交换着两只脚。

      玛尔戈的声音放柔和了许多:“我当然不会责备你什么。安德烈是个爱国者,也是个坚强正直的男子,我像哥哥一样信赖他。”

      “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姐姐!安德烈对我说,革命形势紧张,他担心自己处境危险,会牵连到我们。”艾迪特语速飞快地辩解。

      “这我猜到了。凯尔奈公民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菲利普本来也是他的派系的人……”

      “安德烈不属于任何派系!”艾迪特忍不住打断了姐姐。

      玛尔戈愣了愣,无可奈何地笑笑:“总之,自从让他住到家里以来,我们一家已经算是和他紧紧绑在一起了。你选择凯尔奈公民,我并不反对。不过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的。”艾迪特害羞地钻进被子,背对着姐姐。

      她此刻心中想到的是一刻钟之前与安德烈的约定:今晚一定要梦到彼此。

      -------------

      具有生活经验的人总是清楚,这样如梦似幻的幸福是不会长久的。

      幸福完结的这一天随着罗兰夫人的被捕而到来。

      艾迪特怒气冲冲地跑进他的办公室。

      “为什么要牵连到玛侬?她做错了什么?”她质问道。

      “你难道和罗兰的妻子很交好吗?”他反过来问她。

      “我为什么不可以和她交好?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仅仅因为政见不一致,就非要把人投进监狱吗!”

      安德烈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你不明白,艾迪特。这不仅仅是政见的问题。联邦主义只会分裂和危害共和国。你只看到一位美丽优雅、叫年轻姑娘崇拜的夫人,却不了解她与贵族之间的阴谋……”

      “可你们甚至不允许她直接参与政事!而妇女上断头台的权利倒是记得慷慨地赋予她们!原来平等的原则竟是这样理解的!”

      艾迪特一下子恢复了她在热恋期间掩藏起来的那种犀利,对安德烈分毫不让。

      安德烈一时之间怔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逮捕吉伦特派的决定并不是我能够左右的。我只希望能够保护好你,我不愿看到你因为和那个女人走得太近而受伤。”

      “我不需要您自以为是的保护,凯尔奈!我很清楚孰是孰非。”她针锋相对,“我从来不是只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天真的雀鸟,我对革命的参与并不比你少多少。如果共和国给了女人同等的机会,我会取得比你更多的成就!”

      她没再给安德烈回话的机会,扬长而去,大力地把门甩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①当时革命政府存在两个名字相近的委员会,此处设定男主入选的机构为主管警察和宪兵的治安委员会,而非更广为人知的、掌控共和国军队和革命法庭等主要实权的那个公安委员会/救国委员会。

      对治安委员会职能的理解,大概可以参照后来苏俄的“契卡”(即全俄肃反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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