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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着头皮
爷爷奶奶所在的小镇,就在马路边,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再加上村里早已实现了村村通,即便下雨下雪,也不用再担心会陷入泥坑。因而穿过一片绿油油的麦地,再拐个弯,很快就能看到爷爷奶奶的家。
房屋就在村头,一幢有些陈旧的二层楼房,掩映在绿树之间。
我跟在苗苗身后跳下车。只见门前水泥台阶边,一左一右两棵一米多高的大叶黄杨,被爷爷修剪得团团圆圆的像两个大蘑菇。奶奶又别出心裁地用大红色的毛线,扎了一些足以以假乱真的小绒球挂在上面。乍一看,还以为大叶黄杨,也能开出如此鲜艳美丽的花朵。
再往前,十来米远的道路边,靠着地岸处,还有两棵并排着的高大的桃子树,粉红色的花朵挂满枝头。另一边,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岸下,是一块清秀的果苗地,里面栽种有梨树、桃树和桔子等果树苗。
果苗地前面的田野上,是一片错落有致的油菜地。放眼望去,浩浩荡荡,一望无际。盛开的油菜花,在彩霞的映照下,彤红中夹着金黄,十分美丽!远远站着,还能闻到浓郁的花香。
我想起苗苗第一天把我抱回家时,安宁曾说,乡间宽敞,也许更适合我的话。如果真的在这里终老一生,好像也不错。
奶奶在后面的厨房里忙活着,我们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香喷喷的鸡汤。爷爷听到动静,笑眯眯地从堂屋里迎了出来。
苗苗一把抱起我,快步走到爷爷面前,又跟献宝似的说:“爷爷,这就是叮当,是不是很可爱?”
“是很可爱!”爷爷慈祥而又疼爱地看着苗苗和我。从爷爷的眼神里,我看得出,爷爷非常喜爱苗苗。可能是爱屋及乌,爷爷看我的眼神,也是慈祥得很。还伸出宽大而又满是老茧的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抚摸着。
何为走了过来,搂着苗苗的肩膀,笑着对爷爷说:“您的宝贝孙女,对她的叮当,简直着了迷,逢人就问可不可爱。我想,要是有人敢说个不字,她一定不依不饶。”
“你还说她!”跟着安宁一起走过来的何平,接着话音说,“你小时候还不是一样,走到哪儿都带着老汪,连睡觉都抱着不放。”
“老汪是谁?”苗苗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仰着头,目光急切地看着大家。
“是你爸爸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狗。”爷爷笑着说,“因为老是汪汪叫个不停,你爸就给他取名叫老汪。”
“是吗?爸爸,”苗苗显然不知道老汪的事,一手抱着我,一手兴奋地拉着何为的手,央求道,“快跟我说说,老汪长什么样?是不是跟叮当一样聪明?你养了多少年?后来怎么样了?”跟放鞭炮似的,一口气说完。
何为却不太想提及往事,正犹豫着。
“过来叮当!”何平笑着把我抱过去。
“我很想知道,爸爸。”苗苗撒娇似的双手拉着何为的手不放,“跟我说说吧,求求你了!”
“好吧。”何为笑了笑,“老汪跟叮当一样,也是一只土狗,毛发油黑油黑的,很漂亮,也很聪明。那时候,我也是在上小学,他出生一个多星期,我就从亲戚家把他抱回来了。当时他也像个跟屁虫一样,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每天我去学校,他也跟着一起去。有好几次还跑到教室里面去了,害得我被老师狠狠地训斥。”
“后来呢?”苗苗饶有兴趣地继续追问。
“后来老汪长大了。”何为说,“长得又高大,又壮实,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有时放学,还能帮我背书包……”何为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不说了。
苗苗忙问:“再后来呢?”
“没有再后来。”何平接着话音,一边不咸不淡地说,“因为老汪被人偷去吃了,你爸哭了好几天。”一边把我放在地上,自己迈上门口的台阶,往屋里走去。
安宁也一起进屋。我跟在她们后面,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苗苗。
她仿佛要哭似的,看着爷爷问:“真的吗?爷爷。”
“是不是被人偷去吃了,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爷爷说完,突然咳嗽了两声,然后又接着说,“但老汪是真的不见了,我跟你爸,还有你大伯他们,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
“别听你小姑瞎说。”何为笑道,“也许是老汪不小心走得太远,被人捡走了。”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苗苗打破沙锅问到底,“狗狗不是都识路吗?再远也能够找回来。我在电影里看到过,有只名叫贝拉的狗,走了两年多,一共六百多公里,最后也找到家了。”
“要是他被链子之类的什么东西给拴住了呢?”爷爷引导似的说,“你想一想,就算识路,它也回不了,是不是?”
“这倒是有可能。”苗苗顿时释然一笑,“贝拉也曾被人用链子拴住,是后来挣脱的。而且我在大街上,也看到有人,用这么粗的链子套在狗的脖子上。”她边说,边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
“没错。”爷爷又接着说,“这么粗的链子,就是大象也挣不开,何况一只狗!”
“我姐呢?”何为朝堂屋里看了一眼,没见何丽的身影。
“娟子姐和玲子姐是不是也回来了?”苗苗也跟着问。
“娟子姐和玲子姐都在外面打工赚钱呢。”爷爷笑着说,“是你大姑一个人回来了,在你大伯家。”
“他们是在山上,还是在大哥家里?”何为问。
“应该在山上。”爷爷说,“我跟你妈还有你姐,今天都到桔园帮着除草。正好下午镇里农技站的站长来了,说是刚调过来的,姓邱,还说跟你是高中同学,可能现在还没走。”
“是邱睿,我们有好几年没见,是前不久开会碰到的。我跟他说了我哥果园的事,请他有时间过来指导指导。”何为说完,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提茶叶送进去,转身又拿出一提茶叶和一件王老吉,对苗苗说,“我要去桔园,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大妈不喜欢我。”苗苗用两只手紧抱着爷爷的一只胳膊,生怕被人拉走似的。
“怎么会呢?”何为说,“大妈每次见到你,不都是笑眯眯的?”
“那是假笑。”苗苗说,“我知道。”
何为黑脸训斥:“不想去就算了,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苗苗噘着小嘴,藏到爷爷身后。
“那我自己开车去。”何为又把茶叶和王老吉放进车里。
“我跟你一起去。”何平快步从屋里跑出来,“我妈说我姐也在桔园里。”
“顺便叫你姐回来吃饭。”爷爷对何平说完,拉着苗苗的手往屋里走,“咱们进去看奶奶炖的鸡汤好了没有。”
“爸爸肯定是在骗我,狗认识路,才不会走丢呢!”不知是不是听到鸡汤的缘故,苗苗突然咬牙切齿地说,“老汪肯定是被人偷去吃了。真残忍!就算被人打死,我这辈子也不会吃狗肉!”仿佛这还不足以表达她的决心,停了片刻,又斩钉截铁地加上两个字,“绝不!”
爷爷接着她的话,相当认真地说:“咱们家,没有狗肉,只有奶奶特意为你炖的鸡汤。”
“我把叮当带去给奶奶看!”苗苗立刻又高兴起来,带着我,一蹦一跳地跑进后面的厨房。爷爷也跟在我们后面。
奶奶正在灶台边的案板上切肉,看到我,自是一番夸奖。
爷爷见安宁坐在灶膛后面的小凳子上,拿着火钳准备烧火,就说:“我来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安宁笑道。
“就让你爸烧。”奶奶笑着把一个大蒜递给安宁,“你帮我剥一下这个。”
安宁走出来。爷爷坐到那个小凳子上。苗苗抱着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草把子上,亲热地挨着爷爷。
安宁边剥大蒜边说:“何为说姐回来了?”
“唉!”奶奶叹了口气,一脸郁闷地说,“回来好几天了,但那姓孙的,真不是个东西,连一个电话也没打!”
安宁笑了笑:“叫娟子跟铃子好好劝劝,女儿的话,做父母的,肯定会听。”
“说了。”奶奶把切好的肉放进一个空碗里,又开始切青椒,“但管不了几天,等于白说。你姐这次,恨了心,说是不想呆在家里,也要去娟子她们那里打工。”
安宁把剥好的大蒜递给奶奶,并看了一眼虽说一直在跟苗苗说悄悄话,但显然也关注她们谈话的爷爷。就笑着说:“分开一段时间,让双方冷静一下是可以,但打工,很辛苦的。”
奶奶手不停空,恨恨地说:“你姐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真要去,我和你爸肯定也不会同意。但那姓孙的,也太过分了,打人都上瘾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爷爷说,“你不能光说人家,也要检讨检讨自己。”
“照你这么说,打人还有理了?”奶奶不悦地瞪了爷爷一眼,“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怎么是往外拐?”爷爷说,“难道你女儿跟那姓孙的不是一家人?”
“你也来气我,是吧?”奶奶菜也不切,嗓门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就那样拿着菜刀,瞅着爷爷。
苗苗生怕他们吵起来,立即拉着爷爷的手,笑眯眯地说:“爷爷,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爷爷马上笑眯眯地看向她。
苗苗够着身子,把嘴唇贴近爷爷的耳朵,却故意提高嗓门说:“小姑要相亲了!”
“呀!”奶奶惊叫一声,差点切到手。
我们一齐望着奶奶,好在是虚惊一场。爷爷还笑着对奶奶说:“又不是让你去相亲,激动个啥?”
我们一听,都笑了起来。奶奶也笑了,十分开心的样子,追问安宁:“真有这事?”
安宁愣了片刻。何为所说的“定时炸弹”,竟然由苗苗轻飘飘地点燃,这显然是她没有料到的。只好硬着头皮笑了笑:“是我一个同学介绍的。”说完,把情况又重复了一遍。
“那不是二婚?”奶奶看着安宁,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难看,还把刀重重地扔在砧板上,弹了两弹,差点落到地上。“可何平她还是个姑娘家,怎么能……”
我并不知道二婚咋了,会让奶奶反应如此之大,但着实被吓了一跳。同时,我也佩服何为的先见之明。
苗苗显然也受到惊吓。而且,她知道奶奶不高兴的源头,是她刚才所说的“秘密”所引起。她胆怯地看了看奶奶,抱着我,悄悄往爷爷身上靠。
爷爷赶紧搂着她,并生气地对奶奶说:“我说你个老婆子,切菜就好生切呀,把孩子都吓着了!”
安宁也赶紧申明:“还没有见面,只是说说而已。”停了一会,又笑着说,“也许何平根本就看不上。”
奶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着苗苗挤出一脸的笑容:“乖,别怕,是奶奶刚才没有把菜刀拿稳。”
苗苗笑了笑,没说话,仍紧靠在爷爷怀里。
奶奶也看着安宁笑了笑,又低头开始切起菜来。同时,头也不抬地问:“何平愿意见面?”
“她好像,有那个意思。”安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陪着笑脸说。
爷爷好像担心奶奶又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抢着说:“为什么不见?只要人好,有什么关系?又没有孩子。”
“你说得轻巧!”奶奶没好气地白了爷爷一眼。
“本来就不繁重。”爷爷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地说,“何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的事,就让她自己做主。我可跟你说清楚,你别再像当年的刘明,说东道西,死活不同意。”
“我——”性子急躁的奶奶,又停下手中的刀,大概是想抢白爷爷几句。但看了一眼旁边的安宁,马上换了一种委屈的表情跟语气,“我掏心掏肺,还不是为她好?”
“爷爷,刘明是谁?”苗苗适时地问。
“是你小姑的同学。”爷爷又笑眯眯地说。
爷爷见奶奶不吭声了,就说:“我开始烧火了,苗苗说它肚子饿了。”
“烧吧。”这招果然管用,奶奶不再说什么,准备炒菜。
爷爷她看出了安宁的不自在,又对苗苗说:“跟妈妈出去看爸爸他们回来了没有,一会要吃饭了。”
苗苗把我放在地上,听话地站起来。我们一起往外走,我看到安宁一离开灶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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