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轮回

　　送走了钱一鸣和钱清轩二人，大祭司捋了捋胡子，对白思庭道：“神女，知道该怎么做吗？”
　　白思庭微微一顿，问：“大祭司，你要我如何做？”
　　大祭司冷冷看了他一眼，“让姓钱的掏出所有家底，顺道监视他们。这是个难缠的家伙，要不看他是个大人物，又真心诚意想入教，我早就把他和他那个废物儿子一起宰了，何必大费周章地浪费时间。”
　　白思庭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大祭司一脸慈爱地拉起白思庭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好服侍那个废物，用上你的蛊惑之术，让姓钱的满意。”
　　白思庭垂目低声：“大祭司怕是忘了我做不了那种事，被发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大祭司脸色一僵，他放开白思庭的手，“无论如何你要完成此事，不然你知道后果。”
　　白思庭深吸口气，低头躬了躬身，“我知道了，大祭司。”
　　大祭司仰头看向那尊黑色的巨大神像，“思庭，在你还有一点价值时，多做些有用的事。成功之后，或许我会考虑放你自由之身。”
　　白思庭倏然抬头，大祭司朝他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历届神女你灵能最强也最听话，我还真舍不得把你交出去，可是陀罗妈祖神很快就会降临，到时你便没用了。”
　　白思庭定定地看着大祭司，神情淡然无波，拢在长袖里的手却紧紧握起。
　　大祭司声音冷漠，“你要清楚，你连最低阶的圣女都做不了，陀罗教不收无用之人。趁着你还是高贵神女的身份，乖乖听话做好这件事，明白吗？”
　　白思庭缓缓点了点头。
　　深夜时分，月上中天，皎洁月光照得天地间一片莹白，阴影中的山涧晦暗不明，仿若预示着风暴欲来。
　　回到住所，钱清轩对刚才所见仍心有余悸，他虽已成年，但心思全在匡扶正道，斩妖驱邪上，很少去想那些事，常年清心寡欲。
　　一想起那一幕幕□□场景，他觉得心脏受到了暴击，急需赶紧打坐静思，洗涤心灵，冲去一切污秽。
　　钱一鸣早身经百战，看惯了那些，他拍了拍钱清轩的肩，“排除杂念，正事要紧。”
　　“应该把师弟也叫来，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眼瞎。”钱清轩捂着胸口苦笑。
　　钱一鸣道：“你师弟还小，只能为我们做收集情报的活，而且他道行尚浅，不能来这里。”
　　钱清轩摆了摆手，“我就随口一说。”
　　钱一鸣沉默了会儿，道：“清轩，大祭司会让神女来和你相处，你要把握机会，套出你师叔被关在什么地方。”
　　“好的，师父。”
　　隔天，大祭司带着神女来了。
　　钱清轩看出白思庭特意打扮过，一身白色繁复华丽宫裳，墨黑长发梳成复杂的发髻，头上用步摇发簪装饰，越发衬得美貌逼人。
　　他静静地站在大祭司身旁，面上无悲无喜，仿若一个精致美丽的人偶，被用来做交易。
　　大祭司和钱一鸣相谈后，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互相乐呵呵地达成了此次目的。
　　为了方便施授，白思庭被大祭司安排住在离师徒二人最近的院落，仅隔一个中庭，推开窗彼此就能看见。
　　作为神女的侍者，陈妈也一起过来了，她与神女同住，照顾饮食起居。
　　午饭时，三人坐在厅堂吃饭，他们分开吃，一波大鱼大肉，一波清汤寡水。
　　钱清轩瞄了两眼泾渭分明的饭菜，他扒拉了一口饭，见白思庭姿态端庄地拿着碗，细嚼慢咽，看得出他被严苛地训练过言行举止。
　　可能盯人的时间有点长，白思庭抬眼望过来，钱清轩移开了目光，继续吃他饭，气氛一时之间有些紧绷。
　　白思庭动了动唇，他觉得应该要有所表示，彼此拉进一下距离，好实行大祭司交给的任务。
　　但是，常年高居上位的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主动交流，从来都是由别人来告诉他怎么做，如何做，他照着执行就行。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钱一鸣突然开口：“神女，你平时就吃这些吗？”
　　白思庭还没张嘴，站在他身后的陈妈代为回答：“是的，钱先生，神女需保持□□洁净。大祭司吩咐过，他只能吃素菜瓜果，其余的一概不能碰。”
　　“原来是这样。”钱一鸣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思庭，眼前的“少女”身姿容貌绝伦，如若不是知道真实性别，连他都看不出来“她”实则是“他”。
　　钱清轩问道：“神女能吃糖吗？巧克力、冰淇淋和奶茶一类的甜食应该都可以吃的吧？”
　　“这个……”陈妈语塞。
　　白思庭疑问：“那是什么？”
　　钱清轩没想到白思庭连这些寻常的零食都不曾见过，更别提吃了。他忆起他常年呆在那间隐蔽的石室中，除了需要时出来，其余时间都不见天日。
　　不由心生怜惜，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就是吃的东西，我那儿还有些巧克力，等会拿给你吃。”
　　陈妈出声制止：“小少爷，神女除了正餐外，不能吃其他东西……”
　　钱清轩快速回道：“糖又不是什么禁忌之物，连给诸天神佛的供品中都有糖果，神女还不能吃了？”
　　“可是……”
　　“不然你问问大祭司，看我能不能给神女吃？”钱清轩直接搬出另一尊大神。
　　陈妈一脸为难，到底是默许了。
　　毕竟面前这两位贵客，大祭司交代要特别关照，不能怠慢了。连神女都被派来相陪了，这点小要求根本不算什么。
　　吃完饭，钱清轩上楼去拿巧克力糖，这还是在和师父汇合途中，路过一个新开张的主题甜品店，一时兴起买的。
　　花里胡哨的独立包装，里面的糖豆也是五颜六色，咬开外壳内部是香甜的巧克力，吃起来也不腻。他当时买了一大包，来的路上吃了一些，还剩下好多，这下派上用途了。
　　钱清轩拿了好几袋，一股脑全塞给了白思庭，“给你。”
　　白思庭双手接过，朝钱清轩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
　　钱清轩看了眼外面，正是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之时，适合外出散步，也是闲聊的好时机。
　　他对白思庭道：“神女，我们出去玩吧，你看天气这么好。”
　　陈妈又出声制止，“神女需要午休，不能外出。”
　　“在外面睡也是一样的，我们很快回来，不用担心。”钱清轩不等陈妈阻扰，拉起白思庭的手腕就往外走。
　　走前，他不着痕迹地朝他师父使了个眼色，钱一鸣默许了他的行径。
　　花夕村远离人烟，山林草木都还保留着原始样貌，从开辟出的山道进入，沿途苍天大树遮阴蔽日。
　　白思庭就这样手上抓着糖，被钱清轩一路拉到相对平缓的山坡，两人坐在了树荫下。这里草地丰盛，烂漫山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一股天然的草木香被太阳晒出，闻上去心情放松。
　　钱清轩随手折了根花枝，点了点白思庭手中，“快尝尝，很好吃。”
　　白思庭装起其余的，撕开一袋拿出一粒，在钱清轩的注视下吃了进去，入口的糖很甜，外层化掉后，里层又甜又香，这就是“巧克力”的味道了。
　　“好吃吗？”钱清轩问。
　　白思庭不太习惯这种过于黏腻的口感，但是那股香甜味令人回味无穷，他微微点头。
　　钱清轩道：“这玩意儿不能经常吃，也就嘴淡的时候吃点。”
　　白思庭似懂非懂，吃完一粒，接着吃第二粒，吃完他折好封口，装进了衣袋。
　　钱清轩笑了笑，他望向连绵不断的远山，沉默不语。
　　白思庭的视线落在近前花丛中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那只蝶停于花瓣上，间或扇动翅膀，不知不觉盯着看入了神。
　　“喂，回魂了。”
　　眼前的手让白思庭回过神，他看向钱清轩，对方晃了晃手上的花，面色认真说：“我们来聊聊。”
　　“……聊什么？”
　　“大祭司让你来做什么？”
　　白思庭微抿嘴角，一语不发。
　　“我们都知根知底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思庭垂下眼，半晌他道：“大祭司说，只要我服侍好你，你们上完了供，他就放我自由。”
　　钱清轩愣住了，后知后觉这“服侍”二字的深意，双手都摇出了残影，“不不，我不需要什么服侍，你别乱来啊！”
　　白思庭顿了顿，说：“所以你真的……”
　　钱清轩急了，他太冤枉了，快速三联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想！这只是个借口，不然我就要失身了，你明白吗？”
　　“明白……”
　　钱清轩正色道：“好了，我们说回正题，你刚才说大祭司会放你走，你信吗？”
　　白思庭勾了下唇角，“不信。”
　　“那你信我吗？”
　　白思庭沉默了良久，缓缓点了下头。
　　“既然信我，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跟你明说了，我需要尽快知道我师叔被关在哪里，救他出来后，如果你想走，我就带你一起离开，好不好？”钱清轩此刻没想那么多，在他心里完成目的后，带个人走没什么困难。
　　白思庭眨了眼，在这句话说完之后，他透过钱清轩的双眸，重新看见了一个新画面，他站在未知的海域边，身后紧跟一人，看不清容貌，却知道这人就是钱清轩。
　　被那双蓝金异瞳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长久盯着看，钱清轩感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轻咳了声，“你……能答应吗？”
　　白思庭依然望着钱清轩，他轻声：“我答应你，可是……”
　　“可是什么？”
　　“我们要做约定。”白思庭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和之前那次“摄魂”仪式一模一样。
　　“不是，你还来啊？”钱清轩微微皱眉。
　　“不一样，这次我们正式结盟，我不会伤害你。”白思庭的手朝钱清轩又伸近了几分。
　　“行，行吧……”钱清轩伸出手，和白思庭相贴，反正有护身玉在，大不了回去再吐一波。
　　熟悉的冰凉寒气通过手心传来，快速过遍全身，钱清轩在这艳阳高照的天气，狠狠打了个冷颤，手下意识蜷缩想逃离，却被紧紧握住不容退走。
　　许久之后，双手松开。
　　钱清轩看了眼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掌心纹路泛起了些微蓝光，转瞬即逝。
　　“我会尽我所能，找到你的师叔。”白思庭收回手，握紧了拳。
　　“我也会遵守约定的。”钱清轩顿了一下，忍不住叮嘱：“在这之前，你小心行事，别被发现了。”
　　“好。”白思庭一怔，钱清轩这是在关心他？
　　“如果需要帮忙，你就告诉我，不要硬扛。”钱清轩又补了一句，白思庭其实和他师弟年纪相仿，这么小就要孤身一人犯险，控制不住多关心一些。
　　“嗯。”白思庭垂了眸，心轻微触动了一下，果然是关心。
　　说来，也不是没人关心他。
　　但陈妈的关心，是因他为教中“神女”，教徒侍奉“神”理所应当。
　　而大祭司，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趁手听话的工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关心是有代价的，惩罚更是家常便饭。
　　只有钱清轩，是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关心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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