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论道

　　泠白月光携带星河浩瀚，似将广寒轻纱散满神州大地。初春的晚风还带有些许凉爽，梧桐摇曳沙沙作响，桐花飘至窗前，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捻过，轻夹在怀中熟睡的美人耳上。小小桐花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竟在这不属于它盛开的季节奋力绽放。
　　叶惊秋眷恋的注视着怀中如梦似幻的面容，眉如泼墨，鼻梁高挺，嘴角因美梦的浸入微微翘起，这样的面容生在男子的脸上当真是少有。
　　谢夌霄紧攥的五指被轻轻地掰开，金色发带没了束缚滑落在身侧，那两枚吊坠安静地躺在手心里，镶嵌在内的凤凰似透过身躯审视着他的灵魂。
　　叶惊秋悄悄起身，将房中事物和谢夌霄遗落在万华池的衣物摆放成一副宿醉夜归的模样，犹豫了很久才将那发带收入怀中。
　　“你说得对，终究殊途一场。”
　　俯在谢夌霄脸旁的唇最终没能落下，只留房门轻掩的吱呀诉说着惆怅。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为这恍若仙境的凤栖阁披上一层烟火气。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微风徐徐携带着淡淡的茶花清香，朝阳透过窗棂为地板妆点上精致的雕花。
　　榻上的人伸了个懒腰，缓缓坐起，打了个哈欠喃喃道：“这一觉睡的是真舒服啊。”谢夌霄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手在榻上游走着寻找衣物，半遮半掩的双眸忽得瞥见屋内的一片狼藉。
　　“这是遭贼了吗？！”谢夌霄惊叹道，又饶有趣味的咂咂嘴，“能来这凤栖阁偷窃，身手必定高深。”
　　墨色玄鸟忽然从窗边飞进，爪子勾起散落在地的外衣抛到谢夌霄手上，又逃也似的飞走了。谢夌霄的感谢的话卡在喉中，喊道：“墨玄，你急着做什么？”一股酒气从谢夌霄手中的衣物传进鼻腔，他疑惑的回想何时喝了酒，又有些嫌弃的把衣服扔到角落的木盆里。
　　梳洗过后，谢夌霄悠哉悠哉地走到衣橱前，看着被塞的满满的如百花齐放的衣橱，撇了撇嘴角“啧”了一声，道：“怎么感觉又没有衣服穿了。”
　　房中那抹高挑的身影对着琉璃铜镜精挑细选了半个时辰才满意地踏出房门，肆意呼吸着山中独有的清新。抬眼望去，四周群山云雾缭绕，山腰处雾气时而聚拢时而消散。莺声燕语环绕在谢夌霄身旁，充满敬仰又不失亲昵。
　　湖中央的凤纹瑶台上有一白衣道人，长剑啸凌空，翩若惊鸿，剑气拍打在水面上激起层层白浪，脚下步伐时而沧浪时而平缓。无人见了不叹一句精彩。
　　谢夌霄轻笑一声，心道：“还是白衣更衬你啊。”挥袖甩出凝风扇悬在百米外的半空中，倾身朝折扇掠去，行至半空时足尖轻点在扇骨之上，稍一借力腾空而起，身后折扇不知何时已自行回到主人手中。另一只手召出随身长剑，旋身朝那白衣道人飞去。
　　“师兄，接我一剑！”
　　叶惊秋微微侧身躲过剑锋，单手擒住谢夌霄纤细的手腕，等他稳稳落在地上后才拉开两人距离，以眼神示意他点到为止。
　　两道白色身影在瑶台纷飞，周身一青一白两道剑光交织在一起，婉若游龙。谢夌霄一手负在身后，聚起身旁清水于手中，毫不犹豫一掌拍向对面的叶惊秋。叶惊秋就站在原地气定神闲，待清水飞到他面前不足一寸时，谢夌霄手形一转，飞溅的水花突然变作冰霜雪凇笼罩着整个瑶台，如那个树盛开，刹那间仿佛置身蓬莱仙境。
　　叶惊秋淡淡道：“幼稚。”
　　谢夌霄满面春风，朗声道：“我还有更幼稚的！”说罢勾了勾手指挑起身旁的山茶花枝，在空中编织成花环，缓缓飘落在叶惊秋的头顶。走上前拉着叶惊秋同坐在瑶台的石阶上，问道：“我昨晚喝酒了？我那屋里像让人抄了家一样，怪吓人的。”
　　叶惊秋摆弄花环的手稍一凝滞，随口道：“昨日晚宴你醉了，非要拉着新来的师弟划拳对饮，拦都拦不住。”沉下眸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拉着师弟划拳？？！”谢夌霄惊叹道，“完了完了！他们肯定会认为我这个师兄是个有着清澈愚蠢但一无是处只有英俊的笨蛋帅师兄了！”
　　叶随风忍不住掩面，心道：“忘了就好，怎么想都成。”
　　暖意与清风徐来，拂过两人凌乱的发丝，额头薄汗似要与它争斗个你我，惹得一身痒。
　　叶惊秋站起身，拉起躺倒在地双眼空洞还打着滚的谢夌霄。无奈道：“走。你头发乱了，回去。”
　　谢夌霄任凭叶惊秋拉起自己，听到“走”刚要开口，被叶惊秋打断，他干脆道：“不比。”
　　谢夌霄不等他多言，早已御风而起，回头喊道：“不比也是我第一，哈哈！”

　　凤栖楼阁内。原本在琉璃镜台端坐的谢夌霄，此刻懒散的跟没骨头一样。
　　“你都在我头上摆弄了四个样式了，我头皮都麻了，到底选哪个啊？”谢夌霄叹着气道，“什么时候好啊——”
　　看着散落在桌上的各种首饰，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谢夌霄支着下巴想了许久也没想起个所以然来，懒懒道：“还是在发顶束成一个鬓吧，嗯……就用那条碧青色的发带。”
　　叶惊秋思索了一番，道：“给你编两条小辫子，对称着再束起来吧。”
　　谢夌霄端坐好任他在自己头上摆弄，注视着镜中的那高挑的身形在他的背后微微欠身，手上动作轻柔似在抚摸珍贵宝物，眼睫低垂着撒下一片阴影，令人看不出神色。
　　长发被轻轻挽起，带有些许凉意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脸颊，手上薄茧与发梢蹭到娇嫩的脖颈，惹得谢夌霄心里痒痒的，他闭上双眼，手指不经意地磨搓着腰间的凤翎环。
　　万物静籁，只留下两团呼吸与衣袖的窸窸窣窣。不知过了多久，谢夌霄再睁开眼时，镜中那深邃的双眸恰逢其时的与他相遇，不知是今日的朝阳太过耀眼，两人的眼底都闪烁着意味不明的亮光。
　　“好了。”叶惊秋干咳一声，后退两步拉开了这段暧昧的距离。
　　谢夌霄低垂着头，道：“我，我想换身衣服。”
　　掩上房门的吱呀声响起，谢夌霄回头看向叶惊秋站立的位置已空空如也，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头扑倒在榻上。
　　隔着房门，叶惊秋那清冷低沉的声音传到耳中，“我先去念云堂，你快些来。”不等他回答，屋外早已没了动静。
　　谢夌霄在榻上打了个滚，盯着上方的凤纹斗八恍惚了许久，心想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明明已经是两人的习惯了。又想起刚束好的长发不宜如此糟践，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跃起落到地板。走到衣橱前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换下这一身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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