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归途

　　时针缓缓转动，一圈又一圈，不舍昼夜。眨眼，已过两天。

　　周五的校园格外热闹些。七点四十多，从食堂到教学楼的林荫小道——

　　“啊啊啊，开学典礼结束就放学了。”拿着勺子的手，都不能阻挡她的这股兴奋劲。

　　“我希望，校长、主任他们能说少点！”说着，她还做了个祈祷的动作。

　　“……”

　　“等会我要去宿舍拿行李。”

　　“好，我在大厅等你。”

　　“……”

　　八点，铃声准时响起。

　　高二（五）班的人，翘首以待，躁动不已。

　　稍稍慢了会，就受到如此注目礼的陈旭：“……”

　　他清了清嗓子，“等隔壁班走了，你们就跟上他们，记得搬凳子。”

　　“陈燃，你和郝闲组织一下。”随后，又将顾知寄和江桕叫了出去。

　　陈燃提着凳子站在门口张望，对着季北烛挤眉弄眼——等会我先走了。

　　季北烛点了点头。

　　当看着隔壁班走的差不多了，陈燃振臂一呼，对着全班人说道：“可以搬凳子出去了，下楼梯的时候，都慢点，小心点！”

　　然后，就是一窝蜂地人朝门口涌去。

　　季北烛见状，索性就站在位置上等着，她要帮顾知寄搬凳子。

　　她们刚刚说好的。

　　搬两个凳子的人，不太适合见缝插针地去挤楼梯……

　　待班里没什么人时，她将两个凳子叠放在一起，然后两只手各扶一边，出了教室。

　　楼道口，依旧拥挤，甚至两边的走廊还不断有学生涌入。

　　人一多，本就不明亮的楼道更显昏暗，各种各样的杂音充斥着整个楼道。

　　“别往前挤啊！”

　　“卧槽，谁用凳子打我。”

　　“就不能慢点，这么着急赶着去干饭？！”

　　“……”

　　季北烛两手控制着凳子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没入人群。

　　此时，同样搬着两个凳子的林邺屿，看着前面那道略显笨拙的背影，慢慢跟在她身后。

　　渐渐地，好像有了一点点活动空间，季北烛朝后看了一眼。

　　身后的少年，正对着他身旁身后的一众人说道：“别挤。”

　　“摔了，都不知道算谁的，你们掂量着走。”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语调也很淡，话听着像是在以理服人。

　　闻言，一群人都停了朝前挤的动作，并不是因为他们顿悟了。

　　而是……他们认清了人。

　　尽管传闻有了不一样的说法——林邺屿救了溺水的张铭。

　　然而，第一印象产生的感官让他们下意识地做出了选择。

　　————

　　宽敞的柏油道路上，季北烛刚放下凳子，稍稍转动手腕，缓解有些酸痛的手，就听见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她转头看去，是同样搬着两个凳子的林邺屿，她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用”，便继续搬着凳子朝操场走去。

　　林邺屿闻言，点了点头，便不再作声。默默地走在她的外侧，放慢脚步与她同行。

　　两人沉默地朝前走了会，许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他挑起话题：“学校的事……很抱歉。”

　　尽管那天晚上她暗诉了不在意。

　　微风拂过，携着少年诚挚的话语，吹动她耳畔的碎发。

　　季北烛顿了顿，抬眸看向他。

　　眼前的少年很高，向来坦荡恣意的眉眼，满是真诚，亦有愧色。

　　“没关系。”这次，她直接说明，“况且，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听着这轻软的语调，林邺屿低眸，就见她耳边飘动的碎发，他垂下的手指微微轻捻。

　　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后，他别过眼，“嗯”了声，然后又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别让自己受委屈。”

　　操场上。

　　学校广播传来校长的声音，“那边还在下楼梯的人，快点！”

　　李宁国站在主席台上，催促了一声，然后拿着话筒转了个身，看着视线下方乱糟糟的一片，“请各班班主任站到自己班级前面，组织好纪律！”

　　陈旭闻言，站在班级前面朝后喊道，“来了的就找位置坐下。”

　　“男生一列，女生一列！”

　　来的比较晚，前面都坐满了人。

　　季北烛就直接绕到班级后方寻了个位置，刚把凳子放下，就听见林邺屿说：“他们要坐前面。”

　　“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后，她摆好自己的凳子，然后提着顾知寄的凳子就准备往前走，还不忘问：“我帮你带过去？”

　　她指着他手里另一个凳子。

　　“咳咳咳…”林邺屿愣了一瞬，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他的嗓音微微带点笑意，“我帮你带过去。”

　　“你在这守着我们的位置，可以吗？”

　　说着，他将自己的凳子放在男生那一列，与她的位置相邻。

　　“好。”季北烛没有拒绝，毕竟他们更相熟一些。

　　江桕隔老远就看见，林邺屿慢悠悠地跟在一个女生后面。

　　此时见他提着两个凳子走来，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你这大长腿也不怎么样啊。”

　　“……”所以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好像也说了句类似的话。

　　林邺屿微笑，意有所指：“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嗯。”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子，江桕闭了麦。

　　顾知寄听着两人打哑迷一般的话，关注点放在那个成语上，“嗯……半斤八两不是个好词，你们俩别上赶着认。”

　　“……”江桕沉默了会，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嗯”了声，应着她。

　　林邺屿抬头看了会天，然后将凳子递给他们，便转身朝后走去。

　　“谢谢。”顾知寄说着，不等林邺屿反应，又添了一句，“还有北烛。”

　　“嗯。”

　　远远地，林邺屿就看见那道坐得笔直的身影，她双手随意地放在腿上。

　　与周围的热闹相比，她安静极了。

　　原以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下一瞬，前面的位置不够，要往后移时，她又能及时地退后，还不忘带着他的凳子。

　　季北烛把凳子放好，一回头就见林邺屿眉间带笑，少了初见时的那份疏离，他整个人显得纯粹又耀眼。

　　“笑什么？”见他坐下后，嘴角的弧度也没下去，还时不时看自己一眼，季北烛一脸莫名，没忍住问道。

　　“没什么。”林邺屿唇角抿了又抿，才勉强将那一丝笑意压下，“就觉得你挺厉害的。”

　　以一己之力孤立众人。

　　不过也幸好是这样，要是像顾知寄那样……

　　少年的嗓音含着一丝闷笑，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不那么真诚，季北烛头一扭，选择装作没听见。

　　见状，林邺屿张了张口，却还没来得及说话。

　　广播声适时响起，“都安静点！”

　　“现在我宣布201x届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此次大会共八项流程：一、升旗仪式，二、邓州民校长致辞，三、教师代表发言，四学生代表发言……八、典礼表彰。”

　　“现在开始进行大会第一项，全体起立，向右转。”

　　“升国旗，奏国歌，全体师生行注目礼。”

　　红旗在庄严的歌声中，冉冉升起，在晨光中迎风飘扬。

　　台下的一众学子，肃然而立，目光坚定。

　　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彭湃感，最终无数的感言化作心中的信仰，洗涤人心。

　　山河无恙，这盛世，如您所愿！

　　“礼毕！”随着这一声令下，他们收回目光，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

　　李宁国亦等了会，才说道：“现在开始大会第二项，有请我们的邓洲民校长发表致辞，掌声欢迎！”

　　一阵掌声过后，是老生常谈的话语：“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金秋九月，硕果累累。在这个满是丰收的季节，我们又迎来了新的一学期，首先欢迎……”

　　起初，他们听得还算认真。

　　可眼瞅着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才讲到第四点，大部分人一脸生无可恋，有的甚至开始交头接耳。

　　坐在后方的季北烛，看着前排一些低着头看书的人，渐渐放空思绪。

　　她好像又迷茫了呢。

　　在这偌大且热闹的空间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以及无所事事。

　　和人聊天？陈燃她们坐在前面，她不习惯跟不太熟的人说话。

　　看书？事先没有这个准备。

　　这一天天的，能做些什么，才算充实，有意义呢？

　　看着浑身上下散发着颓然气息的少女，林邺屿伸出食指，戳了戳她，“喂，你真生气了？”

　　“我开玩笑的。”

　　肩膀上传来的触感，将她从思想中的黑色漩涡拉回。

　　她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少年微抿着嘴，眉眼间带着一丝懊恼，额间搭下来的碎发，都没能遮住他眼里的忐忑。

　　看着他这有点崩人设的样子，季北烛没忍住唇角微扬。

　　阳光携着一抹暖意，洒在身上，驱散了她心底莫名的烦闷。

　　“没生气。”

　　闻言，林邺屿松了口气，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性子，“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他面色温淡，只是问出来的话却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样。

　　季北烛微微收敛笑意，犹豫了一瞬，说出了自己这几天的困惑：“每天看似充实又忙碌，但停下来时，会发现这些都是空无的。”

　　“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摆脱不掉附在身上的无形的枷锁。”就像那团黑影。

　　女孩眉头微蹙，向来灵动的眸子满是迷茫，像极了刚出生的小鹿，误入了人类世界。

　　“顺着它走。”

　　“啊？”

　　“既然摆脱不掉，那就顺着这条路走。”

　　“天光大亮时，你会发现路就在你的脚下。”少年的嗓音，认真且耐心。

　　“向前走，要有方向并坚定地选择它。”

　　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少年恣意又张扬的眉眼。

　　少年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也不过如此。

　　季北烛有一瞬间觉得，只要他想，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掌声响起时，季北烛回神，跟着拍了一会。她抬起右手，手心斜上朝天，放在眼前，遮挡愈来愈盛的阳光。

　　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她看见一缕又一缕的光线，她喃喃自语：“向阳而生……”

　　黑影也会在天光大亮时，拨开枷锁，散尽浓雾。

　　定个目标，坚定地朝标杆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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