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遗失23天的谱纸

　　Extra 1
　　博士目送着那辆载具远去，随着移动城镇点火失败，通讯干扰已经解除，他现在身处距离罗德岛更近的地块边缘，PRTS内的通讯现在能听得十分清楚。凯尔希和他简单比对了那位忽然病重的感染者女性的发病时间，确定了发病应该就是因为移动城镇内的仪式，这位感染者艺术家因为其特殊的源石技艺，同远在城镇内的仪式产生了共鸣，矿石病也急剧恶化。
　　“第一批急救队伍已经派遣，约7分钟之后在你发送的坐标与你汇合，另外罗德岛虽然能以救助的名义派遣一支作战小队进入移动城镇，但人数不能太多，否则会惊动莱塔尼亚中央地块或者其他的地方贵族，对你之后深入莱塔尼亚进行交涉可能不利，依据安保协议罗德岛只能派出七位作战干员以及一位医疗干员，亚叶已经主动申请了医疗干员的名额，你可以同她联系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让她加入队伍。在舰人员名单我已经发到PRTS上，你现在确定人选，他们会随着第二波救援队在27分钟后到达。”
　　博士直接在凯尔希的通讯里接通了亚叶，她已经准备好参与作战。当博士问起她希望参与作战的理由时，菲林医生无法压抑自己的厌恶与怒火，“……他们让芙蓉和光刻在几乎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穿越天灾余波！甚至只能去叙拉古避难！我不能忍受我的同事被这样对待，必须有人为此……做出解释。”亚叶看似情绪失控，但她还是冷静地更换了措辞，博士敏锐地察觉到她原本是想说有人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于是博士迅速同意了她的申请，“确实，需要有人给我们一些……合理的解释。”他在「解释」一词上发音过于清晰，凯尔希听了在一旁轻声叹气。
　　博士只选了七个人，还差一个，他把眼神投向地平线，通讯里传来卡涅利安的声音，“已经成功与罗德岛交接，人送到了，我现在赶回移动城镇参与作战。”萨尔贡术师利落答复，一声尖利的轮胎摩擦声之后通讯被关闭。
　　“看起来她要专心开车。”博士轻松地说道。
　　凯尔希把名单转给总控室，联络员开始向宿舍区休息区和食堂等地方进行舰内广播，同时还发送了提醒到个人终端上，“以下干员请于三分钟内在顶层停机坪就位，风笛，桃金娘，煌，泥岩，W，史尔特尔。重复一遍，以下干员——”
　　亚叶对任务地点和敌人情况有所了解，她听到博士的选择之后有些疑惑，“……这个阵容，再加上卡涅利安女士，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我不是质疑博士的战术选择，只是有点好奇。”
　　博士点点头，亚叶是个很不错的医疗干员，也拥有一定的战斗手段，但她在「让人解释」这方面的理解确实不够。
　　“我们需要和对方进行充足平等的交流，才能够让对方给出令人满意的解释。”博士睁开漆黑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到。

　　亚叶下线，看来她已经去直升机上做准备了。透过屏幕与对讲机，凯尔希皱着眉看向博士，这个人心情如此低落的时候不多。
　　“车尔尼已经在直升机上接受了初步应急处理，他的伤没什么大碍，失血并不严重，没有伤及内脏和重要组织。另外根据监测环与血样检测的数据来看，矿石病恶化程度较轻，并不需要看作是高于矿石病自然发展的曲线偏差，在得到治疗和休息之后，应该会代谢掉一部分循环中的源石结晶，等到那时，数值应该会有所回落，你的一系列判断与治疗措施都做得不错，博士。”凯尔希先行向他转述了有关车尔尼的应急救助结果，这个初步检查结果令当时在直升机上的医护人员和收到消息的总控室值班医护人员都感到惊喜与欣慰。
　　“我没觉得我有做到需要你来夸奖我的程度，凯尔希，本不该如此。”博士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凯尔希挑起眉，“博士，这次的事件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预料和参与，也不可能在对这座移动城镇并不熟悉的情况下事先做出完备的应对策略，尽管我的本意并非是置喙你的决定，但我还是需要提醒你，尽可能地回忆起我们之间曾经进行过的关于个人能力边界的谈话……这片大地上没有人是全能的，罗德岛不是，你也不是。……我也不是。”她说了一长段话，非常扭曲地表达了一个短句——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
　　博士察觉到凯尔希在拐弯抹角安慰自己，无声地勾起嘴角，但并没有维持住够几秒钟，“我知道，凯尔希，我都明白，但是——”
　　他的掌心还残留着音乐家的血，卫衣的口袋里装着音乐家身上掉落的源石结晶，大衣夹层里是音乐家写完的乐谱上一个被烧剩的残页，这些东西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在这次事件中的无力与盲目，他甚至情愿一切从未发生，宁可在最初就走向一个安稳的结局、一条平静的陌路，好过让车尔尼在他的疏忽之下面临死亡的威胁。
　　“我都明白，我都知道，凯尔希，”博士揪紧自己胸口的衣服，他努力地平复呼吸，但最后一句话依旧被留在痛苦和阴郁中，仿佛抵死哀鸣，“……可现在我多希望我是啊。”而它最终只能被轻声诉出。

　　由于这一队干员战斗力都极其出色，博士在战场上的推进堪称神速，没过半天，他们就摸清了子爵和他的雇佣兵们的位置。在阿米娅的建议下，小队暂时修整，等待罗德岛的救助队伍结束后方的救治任务，他们再继续推进。桃金娘在用她的奇妙法术给其他干员进行临时治疗，泥岩坐在她的岩石造物上警戒，亚叶在同步后勤队伍的救助情况。W不需要治疗，也没事情可做，准备来找博士的麻烦打发打发时间，她本来想问那颗手榴弹有没有吓到他，然后决定无论得到什么回答都嘲讽博士一番，结果却收到了博士充满敬意的感谢眼神。
　　“……你怎么回事？……干嘛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W被这份真诚炽热的目光吓得浑身发冷。
　　阿米娅在记录博士反馈给她的战场情况，看到W凑过来，她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发生什么了博士？你和干员W之间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W在作战中表现很不错，也没有任何违规行为。”博士平静地隔着通讯瞎说，小兔子虽然并不相信那句“没有任何违规行为”，但博士这样说肯定是因为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毕竟现在是休息期间，阿米娅和博士的聊天并不完全局限于任务，她知道在移动城镇的爆炸发生之后，博士因为担心车尔尼先生的状况而神经紧张，所以故意说些罗德岛上其他干员的事情，希望能够分散博士的焦虑或者压抑。
　　他们最后才聊到车尔尼，阿米娅语气斟酌着说他的急救已经结束，现在正在医疗部休息，看上去并无大碍。阿米娅思索了一下，询问博士是否需要调用医疗部门的治疗记录或者直接开启通讯。
　　博士静默一会儿，摇摇头，“不用，他没事就好。”
　　而W对博士的语气和回答都异常敏锐，她突然挤在通讯终端前面，瞟到一眼车尔尼的档案，吓得阿米娅赶紧收起那个文件夹，W扭着脑袋揶揄博士，“呦——莱塔尼亚人？还是个埃拉菲亚？怎么，你的新相好吗？我还以为只有那些个老到秃头的贵族才喜欢这种年轻艺术家，嗯？”W的声音愉悦又尖锐，气得阿米娅在通讯另一头替博士辩解，博士倒是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在卡涅利安那里听过类似的。但说到车尔尼，博士不得不掏出手中那片残页给阿米娅看，“是我的疏忽，在办事处被袭击的时候，乐谱被两个萨卡兹佣兵的法术波及到了。”车尔尼谱作的部分几乎完全烧毁，只有并未订装在一起的人声部分勉强留了一个角。
　　“虽然他说会在罗德岛重写一份……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因为阿米娅对这份谱子表现出了一种隐秘的期待，而这瞒不过和她共事的年博士。阿米娅垂下眼帘，但并没有失落很久，“没关系的博士，不要担心，还好原稿还在。等车尔尼先生的情况好一些，我会试着亲自去拜托他的！”
　　而W则意外地安静下来，她没再打趣博士，也没再加入对话，冷眼看着，直到博士和小兔子之间的谈话结束。
　　博士关掉通讯，萨卡兹佣兵立刻凑上来，她看似平常地挂着嘲讽的微笑，“可怜的博士，被萨卡兹佣兵欺负了？你那位小埃拉菲亚也被佣兵打伤了对吧？来，给我看看证据。”她不动声色地把那片边缘黑褐色的残页从博士手里抽走，脸上嘲讽的微笑更甚，看起来几乎像一个普通的灿烂的笑容。她一直保持着那个笑容，盯着那张残页看了很久，她装作不经意地把那张纸收进袖子，而博士并未阻止她。
　　W猛地一拍手，“来谈点优惠项目吧！”她笑容灿烂地靠近，“我来帮你报仇，忍痛给你打个一折如何？非常划算，你只要告诉我是哪两个萨卡兹佣兵干得好事就可以了，怎么样，现在这个时期能雇到W的机会可不多。”
　　博士并不清楚W为何忽然生气，而且她气炸了，她可能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博士听得清楚，实际上她每句话的尾音都是颤抖的、尖锐的。博士想了想，并没有拒绝，他并不想报所谓的仇，但若是收拾掉两个随便会砍掉音乐家的手的雇佣兵，似乎会降低日后在各种行动中的风险。罗德岛与萨卡兹雇佣兵之间的冲突并不在少。
　　……他并不是想报什么仇。

　　等到入夜时，作战队伍已经扫平几乎所有的雇佣兵，相比雇主的任务和钱，他们明显更加惜命，纷纷逃散。最后只剩下子爵带着自己的卫队，被堵在一个地下防御设施中，卫队人心涣散，几乎全数投降，并表示可以为这件事作证，以逃脱被伯爵代理人就地正法的结局，尽管霍恩洛厄家风光不在，伯爵的名头在莱塔尼亚还是相当好使。
　　博士也自然不会放过狐假虎威的时刻，他借着卡涅利安的威压审问子爵，而事件的真相确实如同博士猜测的那样无聊。

　　“子爵的母亲，上一任子爵，也就是这个移动城镇的领主，她曾是危机合约的常客，她在每年入秋的时候会安排自己的卫队参与危机合约换取物资，然后准备冬天的北上。因此虽然只是个边境城镇，但这里本来的军队实力还算不错。今年也是一样，上一任子爵安排了自己的卫队参加危机合约，按照惯例，他们完成了四项委托，得到了不少物资，这也是这个城镇在天灾之中物资充足的原因。但在卫队的新任术师的劝说下，子爵卫队私自接受了一项委托，在秋季的危机合约中几乎死伤殆尽。”卡涅利安联着通讯另一头的凯尔希，正在讲述事件的起因经过，博士坐在卡涅利安身旁，配合着她出示一些书信与物证。
　　凯尔希皱着眉，表情微妙，似乎已经猜到了之后的走向，只对卡涅利安的话语做出最基本的回应。
　　“那个新任术师，就是我在核心炉那里杀掉的那个人，他是现在这个子爵故意安排进卫队的，而且也是……”卡涅利安停顿了一下，长叹一口气，用一种‘怎么还来’的疲惫口吻回答，“是巫王党羽贵族的扈从，新子爵瞒着他的母亲加入了信奉巫王的一派。”
　　卡涅利安说完话，三个人都想叹气。

　　“借由危机合约解决掉了卫队，新子爵以自己的人手组成新的卫队，然后针对他的母亲进行了秘密政变。18天前，新子爵在核心炉的位置杀了他母亲和他母亲的心腹，将消息隐瞒了3天，然后宣布前任子爵病故，并于14天前继承了爵位与领主，由于没有造成饥荒或者物价哄抬，而且临近节日，暂时没有人对他的上任做出疑虑。但问题很快就来了，他的母亲并没有将最重要的核心炉密钥交给他，他若是想要在提瑞甘节那天启航并且躲避冬季的天灾，就必须向莱塔尼亚中心地块报修，但报修的话……他杀害自己母亲的事情就会败露，莱塔尼亚的贵族斗争尽管愚蠢且血腥，但杀人还是犯罪行为。他投靠的巫王党羽养几个术师还算可以，却没有能力给他修这种体量的核心炉。所以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可以启动核心炉……”博士和卡涅利安一人开了一罐咖啡，凯尔希在对面也开了一罐，他们并不是因为口渴或者困意，而是似乎需要喝点什么，让注意力从这场尽管确实老套无聊、可代价极大的事件中保留一丝冷静，才能继续讲述和倾听。
　　“……这个办法是用重症感染者去点燃核心炉。通过法术激发他们体内的活性源石，把感染者当做柴薪，让移动城镇点火前进。”凯尔希补上了卡涅利安的话，随即沉默。
　　“至于想要炸断地块的原因，”博士拿着地图和一些信件给凯尔希看，“新任子爵本就因他母亲制定的每年冬季北上的规矩而不满，但如果南下，这座移动城镇实在是太过狭长，其他避灾的移动城镇之间既没有位置与它接并，也无法留出容它转向的空间，所以炸断地块一方面可以减轻核心炉的负担，全速前进到南部率先接驳，另一方面又可以直接甩掉感染者聚集区这个大麻烦。至于后续解释，大概全推到萨卡兹头上就行。不过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那个足以炸断地块的法术被干扰，因为地块重量并未减轻，核心炉点火之后没能成功启动，然后子爵那一帮人被卡涅利安发现了。”博士给凯尔希圈了一下本来应该炸断的位置。
　　凯尔希挑眉，“未知原因？”
　　博士点点头，“目前还没能排查出来，虽然卡涅利安和我都怀疑与车尔尼当时施展的源石技艺有关，但是……很难确定，负责现场分析的小组还在作业，需要非常详细的测量结果才能判断出来。”
　　医疗部负责人沉思一会儿，“那暂时就只解释成那位术师自己学艺不精所导致的吧。我认为不应该让车尔尼出现在有关这次事件的任何书面报告里。”
　　卡涅利安不置可否，博士则全然同意。

　　卡涅利安离开之后，凯尔希对博士说道，“博士，我明白这次的事件对你来说可能冲击不小，你完全可以在罗德岛修整几天，再前往莱塔尼亚处理夕照区和乌提卡伯爵的事情。”她不希望博士在精神和生理上产生任何问题，而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类似的征兆。
　　尽管凯尔希的态度向来显得她充满忧愁和疑虑，但博士从未质疑过凯尔希监控自己的身心健康一事，对此他从不纠结目的，他知道凯尔希是担心他重蹈一条他自己都毫无印象的覆辙。
　　“正是因为冲击不小，凯尔希，我得赶紧拖着疲惫的精神和身体，最好带着某种明显的伤痕，立刻前往莱塔尼亚中心地块，”博士平静地笑着，摘下兜帽，拢起额角的黑发，下面赫然是露出一指多长刚刚结痂的伤疤，“我还得连夜去往莱塔尼亚，最好凌晨就从这里出发。”
　　凯尔希表情充满了不赞同，她缓缓摇头，“你用这次经历做筹码……？”
　　博士拉上兜帽，笑容消失在黑暗之中，“有人需要做出解释，凯尔希，哪怕只是对筹码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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