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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
帝宫栖梧殿
寒咒愈演愈烈,回宫后秦衍州寻了个由头将郁棠白支开,吩咐下人备好热汤沐浴,在栖梧殿歇息。
过往时候寒咒一年发作一次,到五年前一月发作一次,直至现在几乎夜夜发作。
她曾扮成商人去疆国寻找解咒的法子,但两百年过去原先的疆国的王室早已不复当初繁盛。
所有宫廷文献于战火中焚烧殆尽,帝陵被诸侯洗劫一空,开国之君的头颅在黑市上卖出高价,嫡系的王女王子不是死于寒咒就是被屠戮殆尽。
根本无从查起。
回程途中她听闻沧浪楼的魁郎似是疆国王室遗脉,转道去见遂邂逅了郁棠白。
只可惜王族遗脉是真,却是旁系,棠白被卖沧浪楼时不过五岁,一个孩子又知道什么呢?
天下知她身中寒咒的,除她自己就剩下故去的舟深和臭老道了。
秦衍州仰天霍然长叹,“救命呐。”
空空荡荡的殿宇,一声似笑似悲的太息像窗外的一片梧桐叶飘落。
栖梧殿原是帝王的居所,但杨朝的皇帝从不在此就寝,殿内的摆设还是武帝时代的模样。
假设英王杨宏祁恪守臣子本分从不敢逾矩,那她的后辈出于什么目的则不得而知了。
厉帝杨质文或恐在弑母之地安眠触景伤情,而其女杨洵旻单是觉得栖梧殿地盘太小吧。毕竟杨后主曾举国之力敕造交泰殿以助床笫之欢,平常一夜侍寝就要三百妙龄男子脱衣侍奉。
连累她为交泰殿三万男子的安置操碎了心。
周遭雾气缭绕热意腾腾,并不能让她暖和,只图个心理安慰。
秦衍州冷得本能打颤,左右臂挂放在浴桶边缘,唯有指关尚有余力死死抓扣着木板,其如编贝的银牙紧咬唇角。
她周身经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往外抓扯,浑身上下两百零六块骨头就像丢到磨盘里碾成齑粉。
但疼痛在其次。
锥心般的寒意无尽无休。
偶然抬头只瞥见悬挂于房梁下的武帝画像。
三十岁左右的模样,龙眉凤目,金相玉质,登临断崖之上沉听无边沧海,背风负手而立,衣袍翻飞好似因狂风乱吹而猎猎作响。
秦衍州漫不经心地与画中人对视。
“您老人家早登极乐,却间接害得女儿和孙女进退维谷,日日夜夜遭受剖心摧肝之极刑。”秦衍州虚弱地后撤将背部彻底的抵在桶壁,戏谑道,“这么能坑后代的祖宗,放到史书上应只有宋徽宗可与你一决高下。”
无人作答,唯听殿外梧桐叶落簌簌之音。
但若嬴武帝泉下有知通晓平行时空中宋徽宗畏敌禅位的旧事,怕是会气得死而复生,破口大骂不肖女孙竟拿她与那等亡国昏君作比。不过就算武帝在世,秦衍州估计也会当着她的面淡淡嘲讽道:您是没亡国,您要多活几年都快亡天下了。
浴桶的水愈来愈凉。
秦衍州草草擦身披衣,缓步走向书案。
她铺平上好的宣纸,执笔随书,字迹如龙飞如虎踞,大开大合,霸气横肆。
第一列草拟道,“嬴朝国法第三千二百一十五条第一款第二项……”
秦衍州并不是心血来潮撰写律法,自她能握笔之时就着手准备,写写停停,而今算来……时光已轻擦而过十年。
秦衍州记得当年舟深仔仔细细读她的初稿,然后笑着评价说,“殿下年纪轻,不精深治国理政的道理很正常,君王心怀仁爱本是好事,但不能对底下人太好,放纵她们迟早会出大乱子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秦衍州鲜少与人深谈她的构想,独自而慎重地修改当中不切实际的部分。无论改革的出发点有多好,若是太过超前,不符合社会生产力,那么对百姓而言不是福利而是深重的灾难。
定法无小事,一厘之差关乎千万人切身利益。
秦衍州并不想搞独裁专制,然而重置法律的阻力太大而理解她的人又太少,忠诚如行义安、墨道一之辈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扩大商人的权利而缩小士族的权利。
在这种情况下,树立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总比事事协商着来的面子民主要好的多。
直到她遇上了她的好友,林晔。
那家伙称其一声鬼才也不为过,博古通今,察远照迩,三言两语就可洞悉事件的本质。每次听林晔谈论时事或多或少令秦衍州有所启发。
可惜两人的友谊从一开始便悲哀的建立在一张一捅就破的纸上。
当秦衍州伪造身份的同时,对方亦无负担得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甚至更彻底,他直接隐匿了性别。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
世事无常啊,秦衍州深吸一口气,用左手拍了拍额头欲将脑海里的杂念甩尽,继续奋笔疾书,力求在她有效的任期内将宪法的草本拟出。
待她某日尘归尘土归土,希望她的意志永久封存于这部法典,最好化作一柄利剑为不堪重负的百姓杀出一条血路。
她见到的平民,除了患病浮肿的,从来都是骨瘦如柴,没有一位身材臃肿。
印象中人们总是很饿,几乎什么都吃,却怎么也吃不够。
她们被盘剥得太狠了。
一年的辛勤劳作和省吃俭用攒不住银钱,年关了还需向富户借十两银子的高利贷才能购置年货。
每逢天灾人祸,贫农和中农根本没有抗压能力顷刻破产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境地。若是灾祸更大更久一些,乡野阡陌起锅分食人肉的惨状比比皆是。
秦衍州想救人,可是救人须救国,而封建王朝恰恰无可救药,唯有推翻它建立一个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度底层百姓才可能真正意义上获得新生。
历代王朝的兴衰交替,理论上不过是连根拔起一颗烂大树,又种上一株稍微有点烂的小树苗而已。
可惜这片贫瘠的土地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光才能适应现代文明的种子。
秦衍州如今能做的只是给土地增肥,精心养护,让它不风化成沙地。
至于肥料从何而来呢?
那必然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
又是一夜灯火通明,不知不觉间天光破晓,秦衍州推开沉重的殿门触摸今天的第一缕日光,温和,馨香,令她沉醉得眯眸。
第二眼,是披揽着曦光款款而来的郁棠白,他手提青玉食盒,步履轻盈好似分花拂柳,经过两路跪执戟将士。
“棠白怎么过来了?”秦衍州倚门问道。
“代人受过”,郁棠白浅笑答,“唔,微臣本进宫司仪祭礼,路上遇见一个宫侍哭泣不已心生怜悯,细问得知他打翻了送给陛下的早膳,故十分畏惧上头降罪,微臣遂自告奋勇替他领罚来了。”
秦衍州为遏制铺张浪费的陋习,下令她的餐食至多四菜一汤,亦不准小厮成群结队为她送食。
“罚不罚得看朕的早餐幸存多少。”
“那微臣罪该万死,您的早膳只剩半碗梗米粥了。”
“朕就罚,罚你看着朕吃。”秦衍州接过郁棠白递过来的半碗粥小口抿着。
郁棠白笑,“罪臣领罚,不过陛下可否给罪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准了。”
只见郁棠白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献出一小包油纸裹着的杂粮煎饼。
秦衍州如获至宝,左手托粥右手举饼不亦乐乎,“不错不错,朕心甚悦。”
“陛下,尚衣局的人来了。”郁棠白提醒道。
“让他们进来吧。”
随着秦衍州一声令下,七八朵并蒂水莲花次第开放,再看原来是一位年轻的男官领着两队宫侍问礼叩拜,他们皆穿浅蓝色直裾男服,身法摇曳生姿,袅袅婷婷。
正当男官满怀欣喜欲上前为秦衍州束发之时,郁棠白先他一步拿走象牙梳子,笑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各位哥哥侍候陛下,如今尽管交付我便好。”
“这……”男官想争辩一二,被身后人扯了扯袖子,再见郁棠白却看他眼神不善,顿时三魂七魄各归各位后怕得冷汗直流。乖乖,他方才怎么有胆子和郁棠白呛声啊。
秦衍州则是无可无不可,郁棠白本就是她耗费重金雇佣的生活秘书,如此算一仍旧贯,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当之处。
郁棠白三两下将秦衍州若绸缎的乌发挽成一个潇洒的发髻,为她戴上冕旒,紧接着是侍奉秦衍州穿上繁复尊华的凰袍。
帝王之衣层层加身衬得秦衍州赫斯威严,容色安靖不怒而威。
“陛下,时辰将至,移驾凤凰门吧。”郁棠白道。
“好。”秦衍州说。
从始至终,郁棠白从未让其余男子靠近秦衍州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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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醋是一种具有酸味的液体调料,适当吃醋对身体有一定好处。不仅男配要吃,男主也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