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路灯透过树缝投下来，前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又被拉长。
　　黎晨甩着书包走过两个巷子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停下来，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还跟在后面的男生。
　　“还跟着我干嘛？”
　　白曦不说话，默默盯着黎晨手臂，上面有一条细细的伤口，不大，看着也不深，但还是往外渗着血。
　　黎晨似乎没有注意到那条口子，还冲着他冷笑，把手里的棒子扬起来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对白曦说：“看这棒子没，爸爸我是要去打架的，你还要跟着？”
　　白曦低下头，还是不说话。自他懂事以后，他便开始知道要遮掩自己的缺陷，少年强烈的自尊心也让他无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学面前发出那种嘶哑难听的声音，虽然即使他现在能说话他也不一定会说——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为什么还要跟着黎晨呢？这是一个他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呵，走了。”
　　黎晨嗤笑一声，提着棒球棒离开，留下还垂着头傻站着的白曦。
　　还没到小康巷口，远远地隔着桥就能看到一群学生模样的人站在巷子口两边，显然是两拨不同的人。右边为首的是六班那个大高壮，一身与年龄不相符的发达的腱子肉在一群还在发育的高中生中显得格外的显眼，粗犷的面容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只不过这鹤长得比那群鸡还像鸡。此时这只鸡头鹤身的大个儿正瞪着双眼睛凶神恶煞地看着黎晨走过来。
　　陈峰看到黎晨倒是眼前一亮，尤其是看到黎晨手里那根偌大的棒球棍以后，兴奋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啧，这一棒子下去，对面那大老粗准得含泪叫爹！”陈峰立马忘记和黎晨的不对付，拉着金朝一起朝黎晨围上去。
　　“哎呀我擦？你手臂是回事，这么大条口子。”
　　陈峰抬起黎晨的手肘，少年覆着层薄薄肌肉的手臂上一道细长的口子格外瞩目，伤口已经开始凝固了，但是血液顺着手臂流下，凝结成一条暗红色的纹路。
　　“没事。”
　　黎晨皱着眉抽出自己的手，看起来不是很在意这个伤口，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刚在路上打了一架而已。”
　　陈峰一下跳起来，两条浓黑的眉毛竖起：“我日，今天我们要打架你TM居然还在路上打私架，看不起我们这个是不是？”
　　黎晨无语地指了指自己的伤，还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欠揍样：“看见有人欺负弱小，这叫路见不平铲奸除恶懂不懂？”
　　陈峰反应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黎晨的意思，有些怀疑地看了黎晨好几秒。又见黎晨一脸坦荡，心里也信了几分。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态度不太友善，陈峰心里也确实一直存着一股子对他的火气，但也不再说什么，但还是轻蔑地嘁了一声。
　　“差不多得了啊。”
　　金朝一看见他俩吵架就觉得头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插进两人中间站着缓和一下氛围，以免等会架还没开打就先搞出内讧来。
　　河两边的绿化都做得极好，高大的树木和葱葱郁郁的花坛都给了小镇上的居民们一个极好的散步休闲地点。白曦坐在花坛边上，借着长势极好的灌木遮住自己的身体，从缝隙里悄悄观察河对面的情况。
　　连接河两边的桥对面就是小康巷子口，对面没有可以遮挡的树木，在桥这头能够轻松看到桥对面的情况，晚上的时候这边联通着这座城镇最繁华的街道入口，另一头确鲜少有人走过。
　　巷子口的两拨人分开在两侧，两边时不时有人聚在一起头靠着头嘀咕两句，金朝两只手分别搂着陈峰和黎晨的肩膀，埋着头似乎也在哔哔叭叭地说些什么，黎晨还是不耐烦地站在一边，和金朝之间隔开一个空隙，眼睛时不时看向桥这头，每看过来一次白曦心里就慌一下，尽管他知道黎晨不是看他。
　　过了会，太阳都要开始往下显示出疲态，白曦听到右侧六班那个大高个突地喊了一句什么，然后一群人便大摇大摆地钻进巷子里去了。
　　路过的人只是好奇地看两眼，又立马走开了。这个巷子是有名的学生约架场所，曲折的巷子深处战争的号角已然响起，对面六班的大高个直直地向陈峰冲过来，几下把他压倒在地，手臂抵住他的脖子，一脸得意地看着陈峰：“叫声爸爸就放过你。”
　　陈峰脖子被压住有些缺氧，整张脸涨得通红，只能呜呜地冲着他乱叫，身下曲起一条腿，膝盖对着大块头下身猛地一顶。
　　大块头痛苦地哀嚎一声，手不由得放松了一点，又立马恼羞成怒地咬着牙压下来，两个眼睛也不知道气红的还是痛红的瞪得鼓掌，红血丝布满两个眼球，高高扬起沙包大的拳头要砸下来。
　　陈峰又呜呜地叫了起来，余光瞥见某个影子从大块头头顶划过。
　　“嘭——”
　　一声闷响，大高个直直地被打偏躺到地上，痛苦地捂住一边的手臂。
　　黎晨挥着棒球棒，冷漠地瞥了陈峰一眼，甩甩棒子又投身进混战中。
　　这周末的两天显得格外的漫长，白曦坐着客厅里，百无聊赖地随手翻开语文书，眼神却空洞飘渺地不知道看着哪里。
　　那天他们进了巷子后，他正犹豫着跟不跟过去，街道李芬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还没有回家，他看了眼时间才发现都已经七点过，只能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下自己的狼狈先回家。
　　如果李芬没有在那时打电话过来，他是不是真的就跟过去了呢。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变得好多。心里似乎开始隐隐躁动着期盼什么。
　　黎晨挥动棒球棒的样子又在脑海里浮现，还有黄毛趴在地上流着鼻涕眼泪求饶的时他倚着墙边的笑。
　　心脏毫无头绪地在胸腔里狂跳。
　　他看着窗外，太阳明晃晃地挂在正空，多看一会儿就让人觉得眩晕。
　　李芬的话回荡在耳边：“曦曦，离那种人远点。”
　　“曦曦，那些不学好的人只会带偏你，都是混混，对你没好处的。”
　　“曦曦，要多和学习好的同学交朋友，和学习好的在一起才能提升自己。”
　　“曦曦，在努力一点吧，再前进几名，妈妈高兴。”
　　“曦曦.....”
　　......
　　光圈晕开，白曦难受地闭上眼，白光在眼皮上投出一片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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