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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若说当世最尊贵的女子,除却大长公主谢琼以外,谁不景仰符丞相嫡女符清筝?
十五、三十是帝后合宫之日,元鸾殿中侍女长穗香正守在门外,等待天子恩驾降临。
新分配到元鸾殿中守门的小寺人韩启哲受不住寒,冻得直跺脚。
红通通的一双手来回摩挲着发热,再揣进袖口中,时不时探头望向宫门两侧甬道。
长时间的等候让他愈发急躁,穗香做为掌管新人的总管见其模样,心中很是不悦。
当即便严厉呵斥:“韩启哲!给我站好了!若是陛下见了这懒散样,你必是要好生吃一顿杖。”
韩启哲抖抖身子,哭丧个脸道:“穗香姑姑,您别吓我啊,您是知道我的胆子有多大。”
说着用手比了个半截小指出来,似乎又觉得有些长了,便只掐出个指尖,赔笑着说:“您看,就这么大呢。”
穗香气极而笑,伸出手狠狠地拧了一把,韩启哲低声呼痛起来。
“行了,别装了,我可没用多少劲道。”
韩启哲搓着被拧的肉,也不敢抱怨,只好笑着附和:“姑姑的手啊,就是秤!姑姑说没多少力,那就是没多少力!”
见穗香又要来拧,慌慌忙忙地躲远。
今晚银月如钩,若是以前,他定是要学那些酸儒,依葫芦画瓢酸两句。
不过眼下日落时分歇息的风又呜呜地怒号着,韩启哲只觉得前胸贴后背地冷,连腿肚子都在打着颤。
真冷啊。
没脸没皮地靠回去,呼着口热气问:“穗香姑姑,眼看着这都几时了?陛下还会来吗?”
穗香打量完四周,一巴掌抽在韩启哲嘴上,低声骂道:“说这种话是不想活了?让主子娘娘听见焉有你小命在?”
韩启哲吃痛,也不再管手冷不冷,揉着被抽的地方,模糊不清地说:“可是月中那次,陛下不就没有来嘛…”
穗香简直要被气撅过去,愈不让说愈发来劲,方才真该多抽两下。
韩启哲见势不妙,便想再跑,穗香眼疾手快地捉住,巴掌刚要落下,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起。
两人连忙跪地接驾,垂首等了片刻也只听见郑英的声音。
“陛下口谕,各州大雪不止,奏折繁多,因而今日便歇在书房,请娘娘不必等了,也早些歇下吧。”
穗香起身,对着郑英哈腰尊敬道:“奴代娘娘谢过郑内官提醒。”
随后从腰间掏出些许金瓜子,抹黑塞到郑英手中:“娘娘心意,劳烦您辛苦跑一趟。”
郑英这才咧着嘴笑道:“咱们都是为主子办事,哪里有辛苦之说,穗香姑姑也赶紧回吧。”装模做样地环视片刻,压低声线:“陛下明日会亲自接太子下学。”
穗香会意地笑笑,更加恭敬地送走了郑英。
韩启哲等人走远,狠狠地忒了口痰在地上,暗暗骂道:什么东西!
被回头的穗香听见,又是不留情面的一巴掌抽过去。拎起他的耳朵就骂:“郑英不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主子娘娘也要礼让三分,你是什么东西?给我认清自己!”
松手后见韩启哲迟迟不回应,穗香挥挥手示意走人,末了又添了句:今年冬日难熬,我屋中有些多余的炭火,你守门怪清冷的,自己找个空闲去取。
没再看韩启哲一眼,穗香遣返入殿内。将身上的冷气估摸着拍散,才踏进内室。
皇后符清筝坐在镜前高杌上,梳发的手在听见和门声时微微顿住。
“谢昭又在处理奏折是吗?”
穗香连忙走上前,屈膝跪地道:“娘娘,慎言啊,您怎可直呼天子名讳?”
符清筝抬眼转向眼前的穗香,眼神空洞地笑着:“是吗?反正谢昭不会来,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娘娘糊涂!便是陛下不来,元鸾殿也有许多宫婢寺人呐。”
“那就把他们都杀了!”符清筝骤然略有痴狂地披发站起身,缓缓逼近穗香,一字一句地道:“就像杀掉南怀瑶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多好。”
穗香惊讶之下慌忙跪地抱住符清筝小腿,低声喊着:“娘娘!隔墙有耳啊!”
符清筝微微顷身捞起穗香,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着与自己对视:“穗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变了?”随后又将空闲的左手覆上脸庞,咬着牙问:“这张脸都变得面目可憎了对不对?”
穗香拼命在符清筝手中摇头:“娘娘永远是奴婢心目中的小小姐,不会变,一直都不会变。”
符清筝闻言倒是松开穗香,只张开双臂紧紧地揽住。
“我只有你了,穗香,我只有你了!父亲眼都不眨一下便将我送入这个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深宫,我原以为谢昭会对我好!我原以为谢昭会对我好的啊!”
“可是他明明已经有南怀瑶了,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
“谢昭是我的!是我符清筝的!南怀瑶一介身份不明之人凭什么得到他的心?”
“更可恨的是,南怀瑶死了,谢昭的心竟也随她去了!人活着他不珍惜,死了倒是深情不已?还立她的孩子做储君?”
察觉有冰冷的液体顺着衣领处沿着脖子滑进去,穗香缓慢而坚定地伸出手拍着符清瑶的背,安静地听着她东一句西一句的抱怨。
哭吧,说不定就能把那些事全部哭出来。
“穗香,这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当初怎么就跳进这个逃不出的火盆呢?每一晚的夜都那么长,长到我甚至觉得摸不见第二日的太阳。”
穗香撑起符清筝的身子,将人挪到榻上,严肃道:“娘娘,穗香会一直陪着您,从皇后到太后,穗香会一直陪着您。”
符清瑶眼神忽然清明,推开穗香,赤脚走出室内,望着已经高高升起的新月道。
“对,谢昭心里没我,父亲也会不顾忌我的死活,我能紧紧握住的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不会背叛我!”
*
翌日清晨,韩启哲开门便见眼下乌黑的穗香,不由惊呼出声:呀!姑姑这是怎么了?
穗香没管他,径直地回房。
韩启哲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次穗香姑姑竟然没纠正自己,这也太稀奇了吧。
*
明仪连夜间都在想着千日醉的事,天刚亮便算着时间托人去请朝议郎一叙。
没等许久,一身绿衫官服的程璟就出现在庭中。
几日相处之下,明仪一点点摸透此人脾性,寡言少语,但办事能力极高,也很得天子赞赏。
两人倒是都极默契地没戳破普陀寺匆匆那面。
明仪穿着浅色暖裘,摆出手势请入座。
“程大人,日安。”
程璟掀袍入座,直奔主题。
“魏娘子日安,是有新发现吗?”
明仪不经意间腼腆地笑笑:“并不算什么新发现,只是希望程大人帮忙查明一个人。”
程璟本想提醒她十日之限即将过半,转眼看见明仪脸上刺眼的假笑,又觉得自己好像并无此职责,随口接上:“谁?”
“宣柯的好友之一,当晚也来赴宴的梁氏大郎,梁延海。”
“好,除此之外呢?”
明仪笑眯眯地道:“顾昭仪种养一种花,名为千日醉。此花特殊,鲜时不显香,干透倒是香气馥郁。奇怪的是,那梁延海身上有几分。”
程璟侧目,“你怀疑梁延海?”
明仪沏了杯热茶,推给对面那人。
“非也,那日有多名人证口述,梁延海根本没有时间前往偏殿。”
“那你要本官调查什么?”
“臣女想请大人查清其近年进宫赴宴期间,是否与顾昭仪宫中几名养花侍女多有接触。”
*
两日后
“顾昭仪宫中有一女婢唤绣云,梁延海近几年每逢宴会,她都在场。”
程璟忽然停住看了她一眼,明仪觉得莫名其妙,还是摆出静候下文的姿态。
“但绣云并非养花宫女,平时梁延海也只会捎一些脂粉和首饰给她。”
明仪福至心灵地懂了程大人眼神。
原来和自己设想有些差距,可现在只有这一个线索异常,连宣柯的遗体也已被带回宗祠停灵。
明仪当机立断吩咐淞青将桂雨唤来。
宫中这几日都传遍了,宣家四郎惨死,魏二娘子入宫寻证自白。
桂雨倒是没料到自己也会被带来,俯下身子小声地道:“魏娘子安。”
明仪轻轻嗯了句以示回应,接着便抛出问题:“桂雨,宫宴那晚,你在何处?”
“奴婢在料理顾昭仪娘娘的千日醉。”
“那可有人为你作证?”
桂雨思索一瞬,连连回话:“杏雨!杏雨与奴婢一起的,她可以为奴婢作证。”
“顾昭仪只有你们俩个存花婢子吗?”
“并不是,还有一个叫灵雨,但是那晚她被拨去帮宴了。”
灵雨,是那个送汤药的宫婢,事发当日就已盘问过。
那汤药也检查过,并无任何毒物。
明仪另抛话头询问。
“那你可认识绣云?”
“奴婢认识,她与灵雨住一间。但绣云脾气差,奴婢们私下并不与她来往。”
“近日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或是少了或是多了什么?”
“怒奴婢迟钝,最近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程璟面色冷峻,沉音出声。
“再好好想想。”
桂雨连忙俯首,颤巍巍道:“不过…不过灵雨最近偷好几回懒,人也经常走神。绣云还四处宣扬灵雨偷了她簪子。”
明仪追问:“什么样的簪子?”
“好像是一支细长银簪,不起眼,素静的很。”
“绣云是当场抓获?”
“并没有,按照绣云的脾气若是当场抓获肯定会禀告昭仪娘娘,求她将灵云赶出去。”
程璟冷不防出声:“那凭何断定是灵雨所偷?”
“绣云说那支簪子太素,便搁置下来,再没看过。有一天她想用那簪子托宫外采买的内侍去换些东西,但是翻遍首饰盒也没找到,就去搜了灵雨的床铺。”
明仪紧接着询问:“可有搜到?”
“绣云没搜到,只从灵雨枕头下摸到一包银粉。然后就一口咬定是灵雨心生嫉妒,偷拿了她的簪子。”
“除此之外呢?”
桂雨拼命摇头,“回大人,再没有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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