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镜来

　　越到过年，徐家曦的心越烦，她这种脱产在家的人，简直是小辈里废物中的废物，走亲戚吃饭，就是她的大型审判现场，变成亲戚评头论足的重点人物。

　　杨秀萍大言不惭和每个亲戚说着她要考公务员的远大志向，好像那些亲戚知道了就能帮她开后门一样。

　　三姨妈有些疑惑，“家曦不是去沪江工作了吗？”

　　杨秀萍挑挑眉，脸上的表情十分嫌弃，“她失业了哇，哎呦我早就说沪江不是那么好呆的，偏要去上班，现在倒好，应届生身份也没了。”

　　三姨妈也着实可惜道：“是啊是啊，我也听说应届生好考，晴晴是不是一毕业就去税务局了？”

　　徐家晴，他们家族里天之骄女，重点高中，名牌大学，最重要的是一毕业就考上了姑苏区的公务员科员，工作十几年已经靠着高额的公积金在市区买了两套房了。

　　就算徐立雪是年入百万的顶级律所合伙人，和公务员身份的徐家晴比起来，完全没有激励后辈的价值。

　　从小到大自己只要学习一不认真，杨秀萍就会搬出徐家晴。你晴晴姐姐可是南大的，你晴晴姐姐可是一考上岸，你晴晴姐姐公司福利待遇太好了，每年礼品有多少多少……

　　但对于徐晴晴失败的婚姻，他们闭口不谈，还是一个劲儿的催婚。

　　徐家晴工作第一年就被他爸妈四处介绍相亲，没两周，她成功上嫁了一个家里经商的富二代，一年不到她就怀孕了。
　　然而，富二代不顾她怀孕也要闹离婚，徐家晴同意了，又不顾她身体状况四处吵架，有想要孩子，又不想给她太多钱。

　　最终她一个人去了妇产科生小孩。

　　富二代在发现小孩是个女的，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杨秀萍得出的结论是，高效相亲是对的，结婚是对的，生小孩也是对的，错的是徐家晴自己，就是她太倒霉了，没碰到一个好男人，这种概率是非常低的。

　　徐家晴一个人带着自己刚刚上小学的女儿，面对大家对她职业的捧杀，她尴尬道：“我们那个时候挺好考的，现在不一样了，是真的难考。”

　　“哎呀，什么不一样了。”杨秀萍瞪了一眼徐家曦，“她又不是考不上，就是不当回事儿。”

　　徐家曦在一旁默不作声，把自己当场一个木偶。
　　多亏有手机这种新时代科技产品，缓解了许多社交无聊时刻。

　　褚思宁看见了，突然心里一阵心疼。

　　褚思宁在沪江的每一天也累得半死，工作忙，压力大，过年的时候都要回客户消息，收入其实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光鲜。

　　她心想她不如也离职了回家躺着呢？

　　很快，三姨妈又把话题对准了她：“宁宁最近在干什么？”

　　徐立雪道：“在沪江上班呢？也是忙得要死，昨天还在和客户开会，差点回不了家。”

　　“宁宁厉害呀！”三姨妈：“现在估计年入百万了吧？”

　　褚思宁摇摇头，“没有没有。”
　　倒不是她谦虚，她是真的职场混子，开会也只是她工作效率太低才被迫加班。

　　每个月的工资也都是到手光，毕业好几年了，时不时还要家里补贴。

　　但是徐立雪在拼命掩饰这件事，字里行间都在凸显她人在沪江工作而有的优越感。

　　吃完饭，褚思宁挽着徐家曦的手，“你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寒山寺烧香祈福吧！”

　　她有些无奈叹口气，“保佑我们都事业运好点。”

　　“好啊好啊。”徐家曦欣然同意。

　　到了第二天，寒山寺里人山人海，烟雾缭绕，大家都趁着假期来接好彩头。

　　几个大妈在火堆旁孜孜不倦焚烧纸船，剧烈的火焰将光线烧得扭曲，他们的脸在火堆旁变得扭曲模糊。
　　旁边的祈福树上挂满了红色的飘带，在风中纷纷扬扬，捕捉着人们的希冀，翻舞着金色的阳光。

　　褚思宁烧完香，又好奇得拉着她去看漂亮手串。

　　她看到旁边贴着的蛇年好运指南。

　　“家曦，你今年好像犯太岁。”褚思宁吓了一跳，“那还得了！”

　　她当机立断给徐家曦买了一条限定红绳，上面有一个小蛇形状的吊坠。
　　“有了这个东西，你一定会找到工作了，从此开启幸福人生。”

　　徐家曦哭笑不得，忙感谢她的好意。

　　褚思宁就是这么一个乐善好施的人，走到哪儿，哪儿就开始爆金币。

　　徐家曦已经习惯了，欣然接受了她的礼物，以后找个机会回个同等价值的就行了。

　　————

　　开了春，徐家曦已经快失业四个月了。

　　薄世钰为了给她赚点外快，给她介绍了点私活，什么他们公众号的稿子啊，公司官网的介绍之类。

　　徐家曦毕竟是专业公关公司出生的，一出手就把行政部门的小妹妹比了下去。
　　她写的东西后来就和考场满分作文般，出书成册，代代相传，后面每一期内容都照着抄。

　　徐家曦也因此赚了点钱，说要请薄世钰吃饭。

　　薄世钰道：“自己当盘菜让我吃就行了。”

　　徐家曦被他说的脸红，羞愤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要脸的人已经把她当大白菜一样剥脱干净了，露出里面又白又嫩的菜芯。
　　洗得水灵灵的，诱人得很。

　　徐家曦都快被吃干净，看到他衣服都没脱，十分不满道：“你倒是西装革履。”

　　薄世钰擦了擦手，“吃顿饭罢了，还用脱衣服？”

　　徐家曦故作愠怒，“一边儿去。”

　　薄世钰：“好好好，家曦帮我脱。”

　　“一把年纪了，脱衣服都不会。”徐家曦一边吐槽，一把伸着手解开他身上的扣子。看到他一声健壮的肌肉，又忍不住满脸红润。

　　洗完澡出来，薄世钰突然问道：“想去迪士尼玩吗？”

　　徐家曦道：“你陪我吗？你不是只要陪睡吗？”

　　“我得关怀下炮友的精神状态啊，精神状态不好，床上怎么会和谐呢？”
　　其实是薄世钰看得出徐家曦这几天做题做疯了，之前在睡梦中还在背统计学公式。

　　徐家曦恼怒回他：“滚！”
　　她一边骂人，一边轻轻锤他的身子，像是在撒娇，不让他觉得自己真生气了，只是在和他做作。

　　薄世钰故作生气，“那算了，下周再见。”

　　徐家曦服软了，“去去去，不过我不喜欢去迪士尼，我不喜欢去游乐园。”

　　她胆子小，过山车海盗船之类的一律不敢上去，也不喜欢拍照，每次和朋友去游乐园都感觉自己无所事事，甚至还会让人觉得扫兴。

　　薄世钰有点惊讶，“我以为小姑娘都喜欢。”
　　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

　　徐家曦：“谁说的？我就不喜欢。”
　　她心里又有点不满，肯定是前女友喜欢去玩，没少被拉着去拍照排队。
　　他不一定有前女友，可能是前跑友。

　　她道：“不喜欢人多的，喜欢草木茂盛的，风景好的，可以散散步聊聊天。”

　　薄世钰开始报菜名：“平江路、虎丘、拙政园……”

　　徐家曦质问：“人少吗？”

　　薄世钰道：“那你到我家逛逛吧，包人少树多。”

　　徐家曦隔着屏幕给他翻了个白眼，“我能去你家么？会不会一群家丁打出来？”
　　薄世钰：“说小了，是直接救护车抬出来，我们俩一道，手牵着手进ICU。”
　　徐家曦：“……”

　　涉及到他家里的玩笑话，两人都心照不宣点到为止。

　　薄世钰又提议：“要不帝南市？回大学看看，我想和你出去玩。”

　　徐家曦马上应了下来，“好。”

　　她妈理论上是不允许备考期间让她出去玩的，但徐家曦心想，先斩后奏，跑都跑了，杨秀萍还能说什么，最多数落两句。

　　说白了杨秀萍最大的本事就是不给自己钱。

　　比如小时候她不让自己吃冰淇淋，表面上说吃冷饮对身体不好，其实就是不想花钱，等去吃自助餐，她就变着法鼓动她敞开了吃，绝不开口提伤身体这件事。

　　这就是为什么徐家曦大学总是急着要出去实习，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她为啥这么爱上班。
　　只是她觉得财富自由才是真的自由。

　　车开到大学城那条路，两边都是各种商铺，薄世钰问道：“你大学经常出来玩吗？”

　　徐家曦摇摇头：“没有，我学习很刻苦的。”

　　薄世钰沉吟片刻，没说话。

　　进了学校，薄世钰又问：“那你平时都在哪儿呢？”

　　徐家曦：“图书馆啊，我最喜欢去图书馆了，大四的时候在外面实习比较多。”

　　薄世钰又沉默了。

　　徐家曦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是不是又想说，'你看起来可不像爱学习的样子？'”

　　薄世钰边抿唇笑边点头。

　　徐家曦双目瞪圆，“哼”一声，“你要是看到我从小到大的成绩单，你会震撼的。”

　　　薄世钰撑着自己脸，蹲到和他一个高度，仔细打量着她的脸，杏眼桃腮，眉目含羞。
　　笑道：“我看到你长相就挺震撼了，对你的智商没有任何想要了解的欲望。”

　　徐家曦：“你学什么的，金融工程？工商管理？”

　　薄世钰道：“基础数学。”
　　徐家曦吓了一跳，“啥？”
　　薄世钰学着她说话：“唐突了吧？”
　　他解释道：“研究生才学的金融，去国外念的。”

　　薄禄康那个时候是逼着他学金融，那个时候薄世钰想当排斥，想学汉语言，争吵之下，挨了一顿打，他报了个折中的基础数学。

　　“哦。”
　　徐家曦保持着自己的高傲：“怪不得从来没见过你，感觉数学学院一群傻子，有人给我写情书，写得狗屁不通，全是白字旁的‘的’，我读都读不顺。”

　　薄世钰：“我也觉得文学院一群书呆子，上个高数要死要活的，挂科挂一半。”

　　徐家曦嘴上不饶人，“我高考数学一百三十八分，高数3.9，你大学语文呢？作文能写几分儿？”

　　两人拌了会儿嘴，打打闹闹的，像对小情侣，周边路过的学生也都见怪不怪，懒得多看一眼。

　　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女人，主动和薄世钰打招呼，“世钰？你回学校了？”

　　徐家曦自然不认识，看着像学院的哪个教授。

　　薄世钰礼貌回复道：“何老师好，我正好休息，回学校来看看，一会儿得空，我再来拜会您。”
　　他们互相寒暄起来，各种关怀的场面话手到擒来。

　　徐家曦在一旁听得脑子累，她写那么多稿子，哪个不是落笔如有神，但要是帮他写大家族之间的问候语，她一个字也放不出来。

　　中年女人没有问她的身份，但也能猜到三分。

　　本来就张了一张艳俗的脸，举止还轻浮，又不会说话，傻愣在一旁，自然不是什么能介绍出去的人。
　　既然心照不宣，为了社交面子，她不会开这口徒添尴尬。

　　只是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看了自己两眼，就是这两眼，徐家曦还是不可抑制的紧张，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他家里人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和小姑娘搞暧昧，会不会揍他啊。

　　但她转念一想，他可是嫡长子，谁舍得打他。
　　肯定是自己被骂不知检点，在外面勾引男人。

　　等她走后，她好奇道：“谁啊？”
　　薄世钰道：“一个亲戚，在新闻学院当教授。”
　　徐家曦淡淡：“哦。”

　　薄世钰看得出她的局促，解释道：“不打紧，后妈那边的亲戚，不算太熟，逢年过节才会见面。”

　　徐家曦自然也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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