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

　　“我其实……确实不会很想他们了，”秦蔚然看着苏慎的眼睛，“没骗你，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况且他们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本来和他们的感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厚。”
　　 “那为什么不再拆信了？”苏慎打开书包，掏出了一摞被奶奶捆得整整齐齐的信封。
　　 “当时听到自己父母去世，难过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愤怒和失落。”秦蔚然垂下眼，“我觉得我彻底被丢下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始终都没有选择过我……”
　　 苏慎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擅作主张。他曾固执的认为秦蔚然父母大公无私理应得到他们唯一的儿子的原谅，可当秦蔚然成了这个被舍弃的“私”，他当真是明白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所以我不想再看他们留下的东西，是因为我酝酿不出合适的情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苏慎看着秦蔚然有些乞求的神情，在心中将那些深明大义狠狠踩烂。
　　 “我明白。”他说，紧紧盯着秦蔚然的眼睛，似乎想让秦蔚然透过眼睛，看到他心底的赤诚。
　　 苏慎打算收起信，再不提起。
　　 “但是我今天想看，和你一起。”秦蔚然拦住了苏慎。眼前这个人，今天一出现，他就知道，是该向前走了。
　　 “之前已经拆过的五封被我烧了，还有四个信封，按年限，有三个该拆了。”秦蔚然解了绳子，将信封摊开。
　　 苏慎侧坐在旁边，左手托着腮。
　　 编号6——给十五岁的小然：“生日快乐儿子，新的一岁妈妈希望你多吃多锻炼，一定要长高高的，妈喜欢帅哥！”

　　“生日快乐小然，别听你妈瞎说，保重身体，不用太懂事，小孩儿要有小孩儿的样子，爸爸妈妈就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勿念。”
　　 “就没啦？这么少？”苏慎表示不解。
　　 “没了，”秦蔚然说，“他们对我没有要求，也没那么多要嘱咐的。”
　　 “不过看得出来他们感情不错。”苏慎有些羡慕。
　　 “嗯，一直这样，爷爷奶奶感情也好。”秦蔚然说着又从信封里拽出了一张合照，照片中父亲一手抱着还裹着小被子的秦蔚然一手拥着正冲镜头笑的母亲，画面定格，男人望向妻子，留下一个侧脸。

　　十六年后，十七岁的秦蔚然望着认真看照片的苏慎，同样将侧脸定格。
　　 编号7——给十六岁的小然：“生辰快乐秦蔚然！中考加油！记得坚持自己的梦想哦！椿萱并茂，棠棣同馨。祝好，勿念。”另附了一份临床医学推荐书目，秦蔚然扫了一眼便将其折起放好。
　　 “你以前想学医啊？”苏慎果然一下就捕捉到了重点。
　　 “嗯”秦蔚然应下，“但后来不想了。”
　　 苏慎没再问，秦蔚然父母的离世一并埋葬了他儿时的梦想，后来又选了文科，足以见其决绝。
　　 编号8——给十七岁的小然：“小然，妈妈祝你生日快乐，上高中了吧，可以谈恋爱了哦！儿子，妈妈从来不要求你什么，你就去做你认为对的，妈妈会一直尊重你的选择。”

　　“儿子，爸爸同意你妈妈说的，但是儿子，既然做选择了，就要敢于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你是独立的个体，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干涉你。儿子，十七岁生日快乐。”
　　 “你爸妈真好……”苏慎撇了撇嘴，“好像还有东西呢！”
　　 是一张爷爷奶奶年轻时的合照，照片早就泛黄，但爱意不朽。

　　照片背面写着：“我们想，这时会很想你爷爷奶奶，替我们抱抱他们，有空也让他们讲讲年轻时的故事，很有趣。”
　　 苏慎叹了口气，“可是爷爷已经不在了啊！”转念一想此话并不妥当，“对不起，我没有冒犯爷爷的意思……”
　　 “支支吾吾的干什么呢？”秦蔚然拉起苏慎的手，“其实就是因为爷爷在我父母不在的日子里，给予了我很大的归属感，又总是能保护我敏感的自尊心，所以我从小就跟爷爷格外亲近。别听奶奶唬你，爷爷去世我很难过，但也不会一直活在悲伤里，所以现在开始，奶奶，你，我，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每一天，就是我今年的生日愿望了。”
　　 “你生日什么时候啊？不会就是今天吧？”苏慎一下站了起来。
　　 秦蔚然被吓了一跳，“别做梦！演电视剧呢啊？我生日早过了，3月份的！”
　　 “哦……我还没过生日，我是11月11的，哥！”苏慎说道。
　　 “嗯，记下了，光棍节嘛！”秦蔚然使坏。
　　 苏慎不想理。

　　他们收好信，并约定剩下的一封也要一起拆，“那我岂不是可以陪你到十八岁！”这种有盼头的事情让苏慎有些兴奋。
　　 “你得陪我到八十岁，走了，回家！”秦蔚然搂过苏慎。
　　 “那还给我买糖吗？”苏慎还记得这茬儿。
　　 “呵呵呵，”秦蔚然笑了，心情大好。
　　 苏慎手里捧着秦蔚然买给他的大白兔，秦蔚然手里牵着他的小白兔，都心满意足。
　　 折腾一下午，苏慎该回家了，本来就是扯谎才出来的，现在必须要准时回去以免露馅儿。
　　 “秦蔚然，带手机了吗？”苏慎停下脚步。
　　 “嗯？”秦蔚然有些懵，“在这儿。”掏出手机递给苏慎。
　　 “不用，你记我企鹅号就行‘3562……’回去加我，说好了交换秘密的，我不骗你。”苏慎监督着秦蔚然记下号码，“我得回家了。”
　　 “那我直接送你去坐车。”秦蔚然也不多问。
　　 “不行，我得去跟奶奶告个别呢！”苏慎说。
　　 秦蔚然再一次被苏慎的礼仪震惊，“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不管从前怎么样，以后在我这，你可以做你自己。”
　　 苏慎闻言心头一暖，踮起脚轻轻在秦蔚然脸颊碰了下，然后涨红了脸。
　　 苏慎跟奶奶说好了下次来听奶奶讲故事，并强行拉着秦蔚然一起抱了抱奶奶。

　　奶奶开心的一下午嘴就没合拢过，但拥抱时秦蔚然仔细瞧奶奶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奶奶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也许真是年纪大了吧，”他想。

　　送走苏慎，秦蔚然下载并登陆了八百年没有用过的企鹅号，一一输入苏慎给他的号码，接着一个主页出现在他眼前——头像是随风飘扬的经幡，昵称叫做三十三天，个性签名是freedom。严格意义上，这些其实很难同苏慎联系到一起，但秦蔚然很肯定，这一定是苏慎，更真实的苏慎。
　　 很快苏慎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我到家了！”苏慎说。
　　 “好，记得吃饭。”秦蔚然回道。
　　 “以后就用企鹅找我，微信不方便，我去吃饭了，我妈叫我了。 ”
　　 “好。”
　　 秦蔚然点进了苏慎的个人空间，这人当真是爱发动态，手指划了三下都没翻到第一条。
　　 “……”

　　秦蔚然还是决定从最近的开始看，最新一条动态发布于十分钟前——“你才不会被抛下，我会尽我所能一直选择你。”

　　秦蔚然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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