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玉振

　　萦予和留更返回映桥，等到街上人烟寂寥，都没有等到关素笛。
　　回到家中，萦予躺着床上辗转反侧，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素笛竟然有一个孪生姐妹？一个是娴静少言，一个是冷若冰霜，性格气质迥然。想到这，萦予不禁讶异。
　　“她一定是素笛的姐妹，当时我若是问问她，没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萦予开始埋怨自己。
　　“可素笛为什么没来？”萦予又惆怅起来了，不断自问。
　　“因为您着魔了——公子，亥时二刻了，您还在自言自语什么呢？”莹雾披着衣服在门外问道。月色在门上映出一个温和的影。
　　“哦——睡了——睡了。”萦予马上吹了灯，然后郁闷地跌进了榻里。
　　往日的零星片段如戏本一样不自觉地浮上心头。想起月夜那天的温意，萦予心里不可自控地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感情。香丸的气息萦绕在花架，斑斓蝴蝶飞动在指间，支窗滚落在芭蕉叶下，那天的月，那人的脸庞，那温和模样……人与景色交织，就如蝴蝶一般，闯进了他的心扉。在那份开诚布公的真意与那久失的关怀之下，一切像一支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某处隐秘角落。
　　萦予血液似在沸腾，他从自己床榻下的秘柜中摸出一个紫色木匣子，借着月光，将它轻轻打开，拿出那对白玉耳环，细细摩挲着。
　　“明日，定要找到她问一问。”萦予默默道。
　　第二日，萦予起了个大早，破天荒地为书案上的花儿浇了水。打开窗，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正巧莹雾端着脸盆过来，看到这一幕，觉得太阳似乎从西边出来了。
　　饭后，萦予说要出门，问莹雾之前向姐姐要的阮琴是否送来。莹雾利索地去拿了来。萦予一拨，琴音清透，确实是把佳琴。
　　“这是给谁的？”莹雾问。
　　“百味酒馆有一个女孩，弹得一手好琴，就是没有称手的家伙。”萦予答，顺便擦了擦琴。
　　“精雕细琢的海棠花纹和上好的云杉木？公子你也太大方了些。”莹雾似乎有些不满。
　　“一把琴而已，反正闲置着也是积灰。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拿一把。”萦予道。
　　“给檀音拿去吧，我可没有那样的才艺。”莹雾说完便溜了去。
　　“一把琴而已，至于吗？”萦予道。
　　这日，萦予本想去寻关家酒肆问关素笛昨日之事，只听父亲说是在街东，却不知道具体位置。今日去寻，还是有些一头雾水。正好路过百味酒馆，送琴时也好问问。
　　萦予踏入酒馆，见女孩在端茶递水，穿一身海棠色衣裳，系白色围裙。萦予笑着招手道:“来，这是柳哥哥答应给你的琴，漂亮吧？”
　　云存意看到萦予来了，显得拘谨而又欣喜。背着光，那身影高大，依稀可见他爽朗无忧的笑容。云存意擦了擦手，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地到他跟前，却不知如何言表。
　　“给你，我向我大姐要来的。我大姐真是大方，这把琴外观精美，这音色连我一个外行都觉得好。”萦予得意地说。
　　“谢谢柳哥哥。”女孩害羞地低下头，不知如何答谢。
　　“别谢我，要谢就写我大姐。我大姐的好琴多的是，她又弹不过来。”
　　“柳哥哥，进来喝杯茶吧。”云存意让萦予进屋。
　　“改日吧。我今天还有别的要紧事。对了，我听说月余前映桥东边开了一家关氏酒肆，对吗？”
　　“是，生意极好，能与我家分庭抗礼了。”云存意答道。
　　“具体位置在哪里？好找吗？”
　　“大概是过了映桥，东街坊第三四家的样子，”云存意一边想，一边说，“柳哥哥去那里做什么？”
　　“嗯——有要紧事。”萦予笑了笑。
　　“哦，是生意上的事吧。”云存意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天听萦予和留更口中交谈的关素笛姑娘，就是这关家酒肆里的女子吧。
　　“嗯……对了，你爹今天不在吗？”萦予岔开了话题。
　　“他……”云存意迟疑了片刻，没有说出什么来。
　　萦予本来也是寒暄，并不在意云掌柜去了哪里，所以也只道“打扰”，然后跑掉了。
　　云存意抚摸着手里的琴，勉强地笑了一笑。
　　过了映桥，放眼望去，没有“关氏”字眼的铺子，却有几家酒肆紧邻。
　　萦予下了桥一一打问，但掌柜听到“关”字，似乎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又到了一家酒肆，萦予了停下来。酒肆外飘着酒旗，门面简约开阔，匾额书“杏花酒居”四字。萦予进去，环顾周围，门庭若市。下一眼，就瞥到了素笛。她正立在柜台处，拨着算盘，着水色罗衫，外穿轻纱，双环髻，看上去朴素大方。他出神地望了她一会儿，没见到关母过来。
　　“柳公子？萦予？”关母看到萦予站在门口，颇为讶异，笑着请他进来坐。素笛见他来了，放下算盘，有些无措。
　　“儿啊，我可想你了。”关母拉着萦予笑说。
　　萦予尴尬地笑笑，坐在凳子上，觉得凳子上好像长了钉子。
　　素笛快步走来，推了推关母，小声道:“娘，你干嘛？”
　　“哦——那你们聊，我去让厨房给你们做饭。”关母点着头，风风火火地去后厨了。
　　素笛站在萦予跟前，不知道该说什么。萦予站起来，一把拉住素笛的手腕，进了□□。
　　小小的花园虽朴素，庭中草木却整整齐齐，入眼是葱绿一片。角落放着几坛酒缸。庭正中央还有一颗粗壮的榆树，上面打着一架秋千。
　　“你家这装点，好生简约大方。”萦予道。
　　“别笑话我了。”素笛答。
　　萦予走上前，坐在秋千上荡起来，口中说道:“这个有趣。”
　　“你喜欢秋千？”素笛温柔地笑了笑。
　　“哈哈，我家里没有。我的姐姐们不爱这个。”萦予荡得起劲。
　　“来——”萦予把素笛拉进秋千，正好落在萦予侧边。素笛一惊，反应过来时已经贴在了萦予旁边。
　　“昨天花市上，灯火通明，还有花车，特别美，真遗憾，你都没有见到。”萦予回忆了起来，看上去有些遗憾。
　　“不过还好你没去，昨天红楼差点发生了命案。”萦予又道。
　　“对了，你知道吗，”萦予忽然坐正了，道，“昨天，我和留更在红楼前遇到一个女子，跟你的长相一般无二！”萦予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素笛听到那个与她长相“一般无二”的女子，顿时便缄默其声了。
　　“素笛，你怎么不说话？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昨天为什么没来呢。”
　　“你见到的那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是关山月——我姐姐。”素笛颇为为难地说。
　　萦予竟一副惊喜的样子，拍手笑道:“哈哈，被我说中了！”
　　“那，她今天怎么不在？”萦予左顾右盼，问道。
　　“她……”素笛不知如何回答。
　　“她竟然是个女侠呀！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看《三侠游京畿》！里面的陆红蔻就是我的偶像！”萦予的目光像一片潋滟的湖水，盈满了向往与憧憬，“素笛，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姐姐的故事？”
　　“她……”素笛支支吾吾道。
　　她怎么向萦予开口，说关山月就是自己，关素笛就是关山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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