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与烈酒

　　北京是周成桉出生、长大、生活的地方，但他却很少仔细观察过这座城市。
　　初秋夜晚的风还有些凉，街边路灯明晃晃地照着少年的背影，空气里夹杂着潮湿的秋雨气息，单车车轮在地上滚出一圈圈雨渍。

　　凉风打在脸上，蒋澳看着面前人随风纷飞的外套，不自觉抿了下嘴角，也加快速度与他并肩而行。
　　周成桉侧过脸，朝身旁人挑了下眉：“蒋澳，我们比个赛，看谁先到天桥街？谁赢了谁可以提一个要求哦！”
　　话音刚落，也没等他应答，周成桉便“嗖”地从他身边掠过，蒋澳捏紧手中的车把，也奋力追了上去。

　　此时他们在的这条道叫“香山路”，两侧种着排排柳树，夜灯将这条道上为数不多的行人与少年衬得越发恣意，这条道的尽头，便是灯影重重的天桥街。
　　夜幕之下，周成桉瞥见余光里的来人，在单车将要滑过香山路时猛地勒了手刹，蒋澳迎着柳树梢儿骑了出去，又转回身，只见周成桉停在香山路上，趴在车把上看着他笑：“你赢了，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蒋澳对他这种故意放水的行为倒是有点受用，他转过身望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个在天桥底下叫卖棉花糖的，他不知道周成桉吃没吃过饭，于是心里一动，“你请我吃那个。”

　　周成桉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哭笑不得，“可是要做大导演的人，怎么那么没志气？”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很乐意的踩上单车，这下两人不争前后，缓缓地并排而行，这天桥街人流较大，周边景致也更加繁华，晚风掠过耳边，单车上的人笑意盎然，五光十色也成了浓缩在他们身后的虚浮影像。

　　叮铃铃——

　　周成桉从这闹钟声中回神，他方才无意识地盯了大银幕太久，皱着眉揉了下眼睛，觉得有些酸涩。
　　顾奇在他旁边骂了声脏话，“这他妈的什么结局？最后还是离婚了？”
　　“什么?”周成桉睁开眼睛，耳边还是嘈杂声响，他转过脸，发现屏幕上已经开始放片尾曲和主创名单了。

　　头顶的灯光乍然点亮，影厅里开始浮躁起来，第一排的人站起身大声喊了句：“谢谢各位朋友观看电影《下一个火车站相遇》，我们掌声有请杨文慧小姐和宋涛先生！”
　　他们是这部电影的主演。
　　周成桉皱着眉鼓掌，媒体在后面咔咔咔的拍照，很快那主持人又说，“还有我们蒋澳导演！”
　　影厅里的掌声更响亮了。
　　周成桉却放下了手。

　　他看着坐在前排的蒋澳站了起来，蒋澳穿的比较随意，黑衬衫外面套了个风衣，看起来十分沉稳。
　　蒋澳接过话筒，说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场面话，尽管如此，记者的拍照声一刻也未停，闪光灯捕捉了这个年轻导演的一举一动，周成桉看着这一幕，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花瓶”这个词。

　　他在座位里动了两下，再抬眼，蒋澳已经结束了发言，嘴角弯起一个笑说“谢谢大家”，然后把话筒递还给了主持人，周成桉看着他的脸，心想，确实是个不错的花瓶。

　　这个电影的投资宣发都是蒋澳自己的公司，非常给力，来这场首映的不止有周成桉，还有一大串圈内熟人，包括柯乐，此时在那里长篇大段分析镜头和这部片艺术的就是她。
　　顾奇在旁边听的忍笑，谁不知道这种场合的艺人大多是被关系拉过来凑场子的呢。
　　周成桉捏了捏眉心，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些涌入脑海的陈年旧事中缓过来。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那主持人瞄了眼手里的手卡，抬头就叫了周成桉的名字。
　　影厅了又陷入了另一轮骚动，周成桉自带腥风血雨体质，到哪里都能成为人群焦点，他十分无奈地站起身，摘下口罩的时候嘴角挂着适当的笑容。
　　主持人笑着说：“周老师真是给我们一个大惊喜啊！来说两句！”

　　周成桉在一片闪光灯中说：“《下一个火车站相见》，是个很有趣的电影。”
　　“有趣？”主持人追问：“怎么个有趣法？”
　　周成桉顿了下，随后说：“我没有柯乐老师那样的艺术见解，我评价一部电影的标准就是有趣与否，简而言之，让我有看下去的欲望，没有……没有走神，那就是一部我喜欢的电影，《下一个火车站相见》就是这样，祝票房大卖。”
　　他一说完，影厅里又响起了掌声，蒋澳也跟随众人的目光朝他看了过去，周成桉递出话筒后下意识抬起头，一时间两人视线相撞，但谁也没有刻意避开。

　　首映会还没结束，周成桉就从影厅绕到了后面,他找到了自己老师，在休息室和老师寒暄几句后，又起身告别。
　　走出长廊，就看到了尽头站着的蒋澳，廊顶的白炽灯很亮堂，蒋澳背倚着墙，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侧过脸看了过来。
　　周成桉也只是脚步顿了下，并没有多意外，他中途两次被冒出来的小姑娘要了签名，走到蒋澳身边的时候，这一小段路已经用了三分多钟。

　　“首映会结束了？”周成桉插着兜，自然地问。
　　蒋澳摇摇头，似乎是为了配合他，前面的房间传来巨大的哄笑声，周成桉皱着眉抬了下眼。
　　“你看电影的时候。”蒋澳也抬起脸，嘴角像是挂着笑：“是不是走神了？”
　　“没——”周成桉下意识想否认，随即看到蒋澳的眼神，又挑着眉改了口：“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说明我这部戏拍的不那么有趣。”蒋澳站直身体，声音又低了下来：“起码不如你走神的内容有趣。”
　　“……”周成桉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嗽了两声，然后说：“你要没事的话，那我走了，有空再聚。”
　　蒋澳却没放他走：“我听别人说，你在和七星接触？”
　　周成桉心里一咯噔，妈的，哪个王八羔子透的风？

　　“蒋导现在也这么闲了吗？”周成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就算我们扒上七星，你看人家看得上我们吗？”
　　“是吗。”
　　周成桉模糊着话，见状伸出手拍了拍蒋澳的肩膀，“我真有事，山川一堆烂摊子等着我，祝你票房大卖哈，回见。”
　　蒋澳看着那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有人喊他时才回过神。

　　周成桉出了影院，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他却没回山川，因为七星派了人过来。
　　赵玲和他说的时候，周成桉又想起了蒋澳的话，心里又是一阵烦心，他把顾奇轰了下来，自己开车到外面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转着转着就到了香山路，然后是天桥街。

　　他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了下来，连口罩都没戴就下了车。
　　天桥下卖棉花糖的人早就没了，兴许是被城管赶跑了，又或者是早在几年前就没了。
　　周成桉徒步上了桥，这么多年过去了，北京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座桥更不用说，路过桥顶夜骑的人越来越多，灯光也越来越闪，周成桉往栏杆上一靠，额前的刘海被晚风吹起，他眯起眼眺望不远处北影大学城。

　　他忽然想抽根烟。
　　摸了下口袋，没有。

　　正当他觉得无趣时，口袋里的手机却振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徐婕。
　　徐婕是摄影师徐峰的妹妹，徐峰和周成桉合作过很多回，两人关系还不错，印象里两三年前徐峰经常会把他妹妹带到摄影棚去，这小丫头蛮喜欢周成桉的，后来被送去国外读书就没再见过了。

　　周成桉愣了下，江风吹过来后才反应过来按了接听：“喂。”
　　“成桉哥！”那头的女生明显很激动：“你竟然接电话了！我哥还说你忙肯定不会接呢！他骗人！”

　　周成桉轻笑起来，他又转过身靠在桥栏上，“你别告诉我就这个事啊，那以后我肯定不会接了。”
　　“别别别。”徐婕有些羞臊地说：“我回国了，你要是不忙了，什么时候能一起吃个饭？”
　　“回来了？”周成桉有些惊讶，他看着面前的景色，低声感叹了句：“时间过的这么快啊……”
　　“哪快了？我度日如年好吧！”
　　“行吧。”周成桉随口说：“我现在就有空。”
　　“啊？”徐婕顿了下，“你没骗我？”
　　“当然，你不来算了。”
　　“别挂别挂，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周成桉眯了下眼，“我在海淀天桥。”

　　周成桉挂电话的时候，有娱乐新闻从他手机屏幕里跳了出来，是关于他的，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和蒋澳放到了一起。
　　「周成桉蒋澳疑似冰释前嫌？昔日好友究竟为何反目？」
　　「周成桉参加蒋澳新戏首映并给出好评！点击就领取《下一个火车站相见》点映票！」
　　「山川前景堪忧，周成桉将何去何从？」
　　……

　　周成桉看着这些新闻忽然笑出了声，标题写的不错，但没什么内容，无外乎被翻腾几百遍的那些老料，再往里添点油加点醋，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这些洋葱新闻编辑的智商。

　　徐婕并没有让周成桉等多久，周成桉在天桥上上了她的车，最后两人一起去吃了顿日本料理，临要走的时候徐婕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周成桉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心你哥来收拾你哦。”

　　徐婕看着周成桉离开的背影很不爽地努努嘴，周成桉还是没怎么变，用他哥的话说，周成桉是个很清醒且“自私”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对自己来说是累赘，想在这样的人那里得到什么回应，无论哪方面，都要付出一番功夫。
　　周成桉对她的心思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今天还答应和自己吃饭，也说明自己不是没有可能，想到此，小姑娘又微微勾了勾唇角。

　　第二天周成桉去了上海，《星际之门》的摄影棚在上海，他在路上被人告知上了热搜，周成桉以为说的是昨天他去蒋澳那个首映场的事，结果打开手机，他才发现不是。
　　热搜第一的标题很吸晴——#周成桉与神秘女子共赴约会#
　　“……”

　　多久没上过这种热搜了？周成桉点开热搜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狗仔的照片是他和徐婕，往下翻翻，竟然还有视频，视频是两个片段剪辑的，第一个片段是他在天桥上上了徐婕的车，第二个片段就是他和徐婕进了日料店，然后玻璃窗里他们吃饭徐婕拉他胳膊。

　　周成桉没戴口罩也没戴帽子，那张俊脸就那么明晃晃地出现在镜头里，叫人想认不出都难。

　　单看这段视频，他两的关系确实有点非比寻常。

　　赵玲发信息过来问怎么回事，周成桉回她朋友吃个饭。
　　到他这个地位，只要不违法犯罪，其实没什么人管他谈不谈恋爱，顾纷纷也发信息过来问要不要澄清，周成桉揉揉太阳穴，早上起得太早，他没什么耐心，直接拿起手机用语音说管它呢。
　　刚说完，手机顶部又跳进来一条信息，周成桉眼尾一扫，目光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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