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南嘉
月渐向西,赵南嘉记着赵攸宁,没敢玩得太晚。她在回去的路上挑了些姐姐爱吃的点心,以及一支蝴蝶簪子,准备送给她。
王洛川送她到了元蓉记的门口,永安公主的马车停在那附近。赵攸宁同另外几个侍女一起逛了灯市,买下不少小女孩喜欢的零嘴。她见他们过来,上前对王洛川行礼:
“宁王。”
未等回话,赵攸宁又说,“奴婢有些事想对宁王讲,这里不方便,还请宁王移步。”
王洛川在陈国时,见过赵攸宁很多次,姐姐经常偷溜到他的住处,只为了给妹妹送东西,一些吃的或是几件衣服。但姐姐对他似乎意见颇大,几乎没有与他交流过。此时,她要说的事情定是与赵南嘉相关。
他说:“街角那边有个小亭子,没什么人。”
“好。”赵攸宁扶赵南嘉登上马车,轻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知道啦。”赵南嘉挑起车帘,对她笑笑。
赵攸宁从车窗外塞给赵南嘉一把梅子糖,然后才跟着王洛川前往街角。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那个位置偏僻的小亭子,赵攸宁见四周无人,说道:“敢问宁王,心里是怎样看待永安公主的?”
“如果只是视作普通朋友,那宁王就当奴婢这些话没有说过。如果不是,宁王若没有同她一起走下去的打算,劳烦您不要再来找她了。您是宁王,燕国的宁王,以后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她跟您不一样,她连退路都没有。”
“我家公主年纪小,她什么都不明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赵攸宁声音缓缓,“奴婢知道这些话讲出来很蠢,也很难听,但不得不说。”
她只有一个妹妹。
王洛川明白赵攸宁的意思,他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回答:“姐姐不妨信我,我不会害圆圆。”
他和赵南嘉一样,唤她姐姐。
赵攸宁并未因此动容,依然姿态谦卑地行礼:“奴婢所说的事情,还希望宁王仔细考虑。天色不早,奴婢告退。”
她转身,走到元蓉记门口,上了马车。
赵南嘉正啃着一块桃酥,她见赵攸宁回来,用手抹了抹嘴角的点心渣滓:“姐姐,这个好吃。”
赵攸宁坐到她身边:“你就不问问我对宁王说了什么?”
“我又不傻,我什么都知道。”赵南嘉很清楚赵攸宁的顾虑,“阿鹤怎么说的?”
赵攸宁不隐瞒:“他让我相信他,不会害你。”
赵南嘉笑道:“那不妨信他。”
“你呀。”赵攸宁用手指轻点赵南嘉额头,“世间男子多会骗女子,上下嘴唇一碰就是段甜言蜜语。有时候,他们的嘴巴和心是不统一的,心里装着花花世界,嘴上却光风霁月。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多谢姐姐教诲。”赵南嘉仍旧是笑,她把手中的桃酥掰下一块递给赵攸宁,“这个真的很好吃。”
赵攸宁接过桃酥,她似乎没想到它实在酥脆,一口咬下去就掉了渣,赶紧伸手去接。
“好甜。”
“甜吧。等我过几日进宫看皇后,再从她那里顺点核桃酥给你。”
“这话可不兴说。”
“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敢说。姐姐,我买了簪子给你。我看你的那一支旧了,应该换换了。”赵南嘉拿出蝴蝶簪子,“我给你戴上吧。”
“嗯。”赵攸宁微微颔首,让赵南嘉为自己换了簪子。一只银蝴蝶栖在她乌色的鬓发间,蹁跹欲飞。
“好看。”赵南嘉仔细端详赵攸宁,打趣道,“我这么好看的姐姐,也不知以后会被哪个俊俏郎君骗走。”
“你这话跟谁学的?”赵攸宁嗔怪地扫她一眼,“越发油嘴滑舌。”
赵南嘉不回答,嘻嘻地笑。
她们到驿馆歇下。
这样慢慢过了三日,燕国却发生两件大事。第一件,孙淑妃不知怎么触怒了龙颜,被褫夺封号。由她所生的四皇子就藩,无召不得进京。
第二件,则是皇帝册立韩王为太子,同时允许宁王进兵部观政,并大赦天下,将三万陈国战俘遣送回乡。
赵南嘉身为陈国公主,应当进宫表示感谢。她特意准备好礼物,前往皇后宫中。随着千秋节的临近,宫内也装点起来。
她看着那些灯笼彩饰,心中暗暗盘算。千秋节时,一些王公贵族都会到长安来为皇帝庆祝生辰,上辈子赵攸宁遇到琅琊郡王,也正是在这个时间点。
既然琅琊郡王要进京,那她就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她要为赵攸宁讨回公道,血债血偿。
“永安公主。”
赵南嘉听到王洛川的声音,被仇恨勾起的戾气顿时藏到了心底。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他今日没有戴冠,只是用发带绑了个马尾辫,是干干净净的少年模样。
她发现有几位宫人在附近,向后退了两步,同他保持距离:“宁王有事?”
王洛川察觉有外人在附近:“公主今日进宫,可是要探望娘子?”
“是。”赵南嘉瞧那几位宫人渐行渐远,对他眨了一下眼睛。她转了个圈儿,跑到王洛川身后,低声说,“阿鹤,我们快走!”
王洛川瞧见她这两副面孔,一双桃花眼里漾起笑意。他一笑,嘴边两个极浅的酒窝便显出来。
赵南嘉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单纯如一束月光。她不禁翘起嘴角,偷偷地瞧。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皇后的寝宫。
闻皇后发现了他们的身影,轻轻瞥了一眼:“你们一起过来,这倒是巧了。阿鹤在陈国皇宫住过一段时间,你们是不是那时候就见过了?”
赵南嘉知晓闻皇后在怀疑什么。
王洛川是闻皇后唯一的养子,最近又得皇帝器重。此事若传扬出去,她会被怀疑和亲目的不纯,与他再无相见机会。
于是,赵南嘉回答:“远远见过几面。”
“这样啊。”闻皇后记得赵南嘉出身永巷,是地位最低微的宫女,就算在陈国皇宫,也难和燕国皇子搭话。
闻皇后暂且相信了赵南嘉,不再多问。她从座位上起身,握住被挂在墙上的红缨枪,将它取下。银白枪尖随着她的步伐缓缓在地砖上摩擦,擦出一串针一样的细响。
闻皇后走到院子里,温声道:“南嘉要等一会了。阿鹤,过来。”
“是。”王洛川偷偷对赵南嘉递了个眼神,他走到闻皇后身前,接过旁边宫人手中的枪。这杆枪比闻皇后的那一杆略长,黑色的缨子在微风里晃荡。
赵南嘉坐在殿宇内看院落中的他们,王洛川会用枪,她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王洛川在陈国的那段日子里,除去生病的时间,每天晚上都会练一练。她会搬一把小椅子,坐在那片木芙蓉花旁,一边嗅花香一边看他。
少年的身姿是极好的,常年病痛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的羸弱气,反而显出一种力量美感。黑缨枪在他双手间变得格外轻盈,像有风托着一样。
他见她看的认真,笑着说:“不如我教你吧。”
许是月光太亮的缘故,她晃了神,呆呆地点头:“好啊。”
王洛川得到允许才靠近赵南嘉,把黑缨枪递到她手里。她握住沉沉的枪丨杆,手指间感受到他残余的体温,是脉脉的温暖,如同夏日水边浅淡的荷花香。
赵南嘉的个头不算高,黑缨枪对她而言是偏长的,不太容易耍开。每次快拧住的时候,王洛川都会扶一下黑缨枪,帮她转好角度。
同时,他也注意着和赵南嘉的距离,不让自己过分靠近,保持令人安心的分寸。
赵南嘉很喜欢这种感觉,有个词叫温润如水,天然的适合他。
她情不自禁笑起来。王洛川也跟着笑,原本锐利的五官线条瞬间变得柔和,眉眼间满是明亮的少年意气,还有三分呆憨。
赵南嘉那时候注意到,他有一对漂亮的酒窝。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赵南嘉的思绪被带回现实。闻皇后精通枪术,自然比王洛川厉害许多。她的红缨枪一转,借着巧劲,瞬间挑飞了王洛川的黑缨枪。
“阿鹤,最近你是不是疏于练习了?”闻皇后审视着他,“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
王洛川回道:“兵部那边有很多事,我还不熟悉,有些焦头烂额。”
“也别太累着自己。”闻皇后单手调转枪尖朝下,她转身走向殿内,“张贵妃遣人送了茶点,你也来尝尝吧。”
王洛川点点头,他来到殿内,坐在赵南嘉的对面。赵南嘉向他问好,唤声宁王。
她先讲了些感激燕国皇帝的场面话,随后与闻皇后谈起自己在宫外的见闻。说说笑笑间,她没有和王洛川过多交谈,他很安静,只是适当地插几句话。
他们在闻皇后面前,保持着一种礼貌的疏离。
过了巳时,赵南嘉告辞离开。
午后的太阳温暖,照在琉璃瓦上,映出一片粼粼的光彩。赵南嘉垂下眼眸,看自己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青砖向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从闻皇后寝宫出来后心里就开始发堵。思绪也很杂,各种念头仿佛雨后的竹笋子,一个挨一个从脑海里钻出来,纠结成一片。
赵南嘉觉得自己必须想个办法。万一燕国要仔细核查她的身份,从前那些事情,根本瞒不住。
她正混乱着,王洛川就从后面走过来。他很容易地赶上了她的步伐,唤了一声:“公主。”
赵南嘉顿住脚步,见四周无人,连忙开口:“永安公主和宁王不熟,但圆圆和阿鹤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下意识对他说出这句话,像是在解释,又像在安慰自己。
“我知道,你怕我们从前的事情会被发现。”王洛川哄着她说,“不必担心,往好处想,我们用不同的身份再认识一次,当过家家玩,不也挺有趣的吗?”
赵南嘉扑哧一笑:“宁王还爱玩过家家呀?”
“嗯。”
王洛川只回了一个字,简短潦草。
他本来想对她说,这并不是一个人的过家家。但不知怎么回事,他脑海里闪过街头小孩子扮演夫妻的场景,绮丽的念头瞬间浮上来,原本的玩笑话也显得暧昧。
他的思绪乱了,什么都讲不出口。
赵南嘉看到他眉宇间的呆气,与那个珠清玉朗的宁王判若两人,莞尔道:“要是让你娘知道了,她老人家就要把我撵出长安了。但是,办法都是人想的。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想。”
她语气微顿,又笑:“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我姐姐还等着我回去呢。”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好奇问:“你说,什么事?”
他笑着回答:“今日下午,你来芙蓉园就知道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