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

　　在简陋的房檐下，烛光摇曳，燃着金红的火苗，映着暖光，照在寒雪的脸上显出红润的血色，窗户外的风还在狂吹，如夜晚魔鬼的呻吟，长啸不停。
　　唐原用符咒将阿顾腹部的伤暂时止住血，上了些药，止尸毒，用衣布条当绷带绕了几圈绑好后，才道:“我只是延迟了伤囗中毒素蔓延时间，还是需要，要尽快回皇城，让师父帮忙，不然情况会十分危急。”
　　邵凌一脸严肃的看着寒雪道：“村中的人都是你杀的吧！”
　　寒雪全身都颤了下：“我……是老子杀的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想用他们的狗命啊！”
　　阿顾抱紧了被子，微睁开眼，小声道：“奶奶也是吗？”
　　寒雪低了头：“……不是。”
　　萧霜白了他一眼道：“嘁！怂了吧？全村人都是你杀的！你有什么理由说不是！”
　　寒雪周身再次漫出黑雾，吼道：“我说过了不是！就不是！你妈的放什么狗屁！死老太婆自己离开这的！那些村民就活应去死！阿顾穷得揭不开锅，他们有给过什么吗？阿顾一个人坐在家里饿了几天，我能不知道吗？去他们家讨点东西吃都是被打回来的！你知道他们当时干了什么吗？他们让我磕三个响头，好，我忍了，等我磕完，他说臭小鬼！老子连屁都不会给你们吃一点的！全村人都是这个态度！当年死老婆子在的时侯可不见他们有那么大的胆子！我气不过，杀了全村人！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在为自己开脱，辩解，那也是！我这等粗俗之人永远入不了你们的法眼！”
　　阿顾不再说什么，这么一说，也就什么都解释通了。
　　萧霜：“你！……”
　　唐原很快又问：“你知道阿顾奶奶去哪了吗？”
　　寒雪：“我又没跟着她，我怎么可能知道？”
　　萧霜似乎又要质疑什么。
　　寒雪直接道：“行了！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们都会疑惑不知真假，好啊！来看这个！”说着用短刃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咒。
　　唐原一看就觉得眼熟，马上就想起，这是往生咒，世人所说的未解禁咒之一，虽说是未解之咒只因古典籍册上有残，后几页不知去哪了，使用后也无多大副作用所以至今还有大量修士在使用，然而使用方法也简单只需以血为引，静念咒术召出阵潭，所思之情皆入阵中，运转一周灵力可起到看见此生往事的效果，似走马观花，决不会存虚假。
　　寒雪口唇微张合，沉心念咒：“往生咒，望平生……”地上的咒如潮夕翻涌瞬间灵光闪动光影落坠变成了一处潭池，他念完便闭了眼，引出回忆之思。
　　潭子中先是模糊不清，色彩混合，后渐渐有了影像，声音涌现。
　　映入眼帘的是在一座白茫茫的城中，大雪纷飞，寒气逼人，大街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枯死的老树下，一个冻得脸色惨白小孩正躺在那。他眉头紧锁，双目紧闭，面容苍白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地上，穿着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薄布衣，生死未卜。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神情冷漠，看都不看那小孩一眼，似乎对于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人走过去帮那小孩反而更多的是满是厌恶的看他，像看一只丧家犬歧视的目光比比皆是。

　　看见了城中楼房，几人心中都明了了，是安平国。

　　街上的人都漠视这一切，全当没看见。
　　一个身着紫色长袍，金丝檀冠的男子抱着一堆东西在小孩身前停了下来，继而把脏兮兮小孩背到背上，神色严肃也不顾周围路人指指点点，顶着寒风，匆匆消失在白茫一片的大雪中……
　　唐原双手微颤：这个背影，是师父！……他
　　接着场景分裂，又重新聚合变成鎏金色的偏殿，殿中墨紫色的长帘被寒风习习吹起，床榻上男孩神色不定，额头上汗雨密布打湿了头发，脸色死灰，鼻翕间气若丝游，仿佛随时可以中断，身体僵直到冷得发抖，如似冰块的体温要不是还有气尚存，恐怕没人认得是个活人了。
　　太医把着男孩的经脉，神色严峻，蹙着眉心，郑重道：“这小儿时日无多，弃了吧。”
　　国师攥紧了拳，眼中带着思索：“可有法医救？”
　　太医抵了抵眉，叹气道：“有是有……只是……这样不值得，他只是一个毛头小儿，你甚至与他素不相识……”
　　国师打断了他的话，面容苍桑，但双目却极为清澈，水波流转，犹豫了一下：“……我知道。”
　　太医疑惑不解：“那你还！……叹，我知道我不该多问的……但是你以前不这样的。”
　　国师欣然笑道：“嗯……可能是因为殿下吧……”
　　太医不想再问，搪塞道：“行行行，你爱救谁救谁，我管不着！”
　　说罢又继续为那小儿探病。

　　唐原眉心微蹙，神色沉思，一动不动的看着潭中情景

　　一顿折腾下来，太医开了些方子，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去，剩下国师坐在床边发愣，双目涣散的看着熟睡的男孩，也不顾自己胸前被弄脏的衣襟。
　　坐了很久……
　　直到有小卒喊他：“国师大人……”
　　才猛的惊起，正好衣冠后离开了。
　　喝了几天的药，男孩的气色也变好了，恢复了血色，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这天男孩在炭火边取暖，口中哈着热气，眼中是熠熠闪动的火苗。国师刚巧进来看他，关上门后，坐在了男孩身边一把椅子上。
　　他淡淡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男孩一直看着火盆中的火，点了点头。
　　“你家在哪，等你病好了，我送你回去。”
　　“……家，大概是大街上的墙角吧……”
　　“……你没有家人吗？”
　　“……嗯，本来有的，冬至大雪那天，奶奶睡着了……我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大声叫喊，想让街上的人帮帮我，可是……可是没有一个人走过来，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我过去拉他们，他们就踹我一脚，还说“真晦气！”我无耐的抱着奶奶想让她暖和点，可奶奶睡得很熟睡了很久很久……”到后面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听不见。
　　但国师依口形也能分辩他在说什么。

　　盛幸小声道：“看来他还挺惨的！”
　　萧霜：“闭嘴吧你！”

　　待他谈完，国师点了点头：“嗯……那你先住这吧。”沉默许久又问“对了，方才忘了“问你姓名。“
　　男孩没有马上回答，想了一下才答：“奶奶没给我起名。她说以后我长大了，就自己起一个好听的名子。”
　　国师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寒冷又美丽，良久道：“我给你起一个吧……”
　　男孩不再看火盆，转而看着国师，很是期待：“好。”
　　国师张口就有热气呼出：“就叫寒雪吧……”
　　寒雪笑了笑很是可爱道：“我有名字了！”洋溢着少年的欣喜。
　　十几天后，寒雪大病初愈，国师就准许他到宫内逛逛，除了上朝大殿和国主的寝殿，书室，宫中的后宫殿，王爷府之类的地方不要去以外，其他都可以。
　　寒雪本来是没想出去的，但似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国师府。
　　于是踹着国师给的通行令牌，出了门。
　　踏着皑皑白雪，在刺骨寒风中前行，一路上都没看见一个服侍的宫人，也甚是奇怪了，几经周转，来到一个宫殿前。
　　寒雪搓着手，一边哈气，抬头看着殿上匾额，十分可惜的是，匾额的字已经掉漆了，看不清原本的字迹。
　　这座宫殿似乎历经沧桑，有些年头了。
　　寒雪只得进去看看有没有人，问下路了。
　　推开殿堂陈旧的大门，灰尘款款下落，在空中飘荡，寒雪扇着空气，踏了进去，里面有一小片蓝色的花田就种在大厅中央，空气中漫着清田的花香，在寒冬之中蓝色的花瓣在白雪中绽开，显得格外美丽，娇小可亲。
　　寒雪绕开花，入了另一边的房门，似乎是寝殿，房间很大，但最显眼的是墙上的挂画三个人的合照，中间的人头戴玉冠，金边滚袖的蓝绸衣袍，大概是这宫殿的主人，看得出三个人很要好，笑得很开心，很真诚。

　　邵凌双目冷俊，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又淡然逝去，几次张口，却又没说出什么。

　　潭中，寒雪扫过几眼，便匆匆离去了，因为看得出，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出了殿堂，寒雪又重新开始寻找国师府。
　　雪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雪花纷纷扬的飘下，似飞泄的绒鹅毛，漫布于天际。
　　寒雪抱紧了身子，手虽然缩在袖子里，但还是被冻得发青，寒风迎面扑来，冻得发颤。
　　他又走了好一会，冻得没力气了，回头一望，却已经忘记了原来途径的路，自言自语道：既然是自己选的出来找国师，自然没有理由让国师再来找自已，还是得快些找到国师府才行。这样想着自是没有退路了，于是又走了一个时辰。
　　寒雪似乎是想问路，但这一路上几乎没几个宫人，待卫既使有，大多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都隔得远远的就匆忙走开了，根本来不及问。
　　寒雪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冻得面色发青，厚厚的布棉服上积了一层雪，哈出的气都是冷冷的雾了，干脆在一处红墙下靠墙坐下休息。
　　他抬头看着这风雪，心道：“大概自已还是逃不过这一死劫吧，终究还是要葬身这个冬日啊，希望国师不要太生气，他或许会后悔自己救了我，当然我也知道，是我欠了国师一条命，看来来一不及报达他了。最后微微的笑了笑，闭了眼。
　　直到在梦里，寒雪听见一个很温柔悦耳的声音焦急的喊他：“喂！快醒醒！你怎么睡在这了，这么冷的天会冻出病来的！……”
　　他想努力听清后面的字句，但那声音却似离他越来越远，分不清是自己心中所想还是真实存在了，寒雪想睁开眼，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关切的叫他，可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连睁眼这种小事都办不到，看来离死亡不远了。
　　“奶奶当时也是这样的吧……”
　　“我很快也要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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