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岁不闻倾覆人

　　“师弟，等一下。”
　　祭剑礼结束后，各仙门百家皆散去，贺清崖自上方走下，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小师弟。
　　顾瑾岁闻声回头，贺清崖道：“这边需要安置部分来客，人手略有些不够，不知师弟是否愿意来帮忙?”
　　“好。”顾瑾岁应下，并未多说什么。
　　贺清崖见他如此，心底的疑惑更甚。
　　“师兄！”不远处有个白衣弟子叫他，他应了一声，暂时放下对顾瑾岁的猜测。
　　“我方才去巡查，发现后山的灵阵好似有些奇怪。”那弟子道。
　　“带我去看看，顺便将情况细说与我。”贺清崖说。
　　“是。”
　　顾瑾岁望着楚倾铭离去的方向，眼睫下垂，眼底的复杂只一瞬就恢复了清明。

　　历届仙盟大会的主办门派，都要在自己的地界提前设好灵阵，一方面用来阻拦一些想要趁乱混入的魔物杂碎，另一方面则起着限制参赛者部分灵力的作用，防止有些胜负欲强的参赛者在比试途中走火入魔。
　　“师兄，你瞧，”贺清崖跟随方才的同门弟子绕到后山，“此阵是前些日子几位师兄联合布下的，起初并未出什么差错，直至方才我隐隐感觉到灵阵附近有异动，赶来一看才发现有几处地方已经破损，而且……”
　　话音未落，一只黑乌突然从不知哪棵树的树梢掠下，直冲着说话的那弟子飞来，贺清崖眼疾手快地抽出宿月挥向那只大乌，后者被他又急又利的鞭子抽落一地黑羽，嘶叫着飞入深林。
　　“好险……等等，那是……渊厉黑乌?”惊魂未定的白衣弟子看清了地上掉落的羽毛，微微登大了眼。
　　他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同时心有余悸地看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突然冲出来取他性命的东西后捡起了地上的乌羽。
　　“这等阴晦的魔物怎会出现在我念云山?我记得山上的灵阵没有问题啊……”在他念念叨叨地努力回想是哪个环节出了变故时，贺清崖则蹲了下来，观察起周围几处散发着灵光的阵石。
　　很快他便发现，靠近阵心的几处阵石，很明显被外力打乱过，只不过这种乱是经过重新的排列，若不仔细根本觉察不到。
　　“师兄，你可有何发现?”
　　贺清崖站了起来，却并未回答他，而是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哦，而且那几处破损的地方皆离阵心很远，聚阵石都被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重新排列，若非我细看了下，根本不会发现阵石被动过手脚。”
　　贺清崖点点头，指了指位于阵心处的阵石道：“你来看此处。”
　　那弟子上前，只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子母阵！”
　　“嗯。”贺清崖面色不似方才那般轻松。
　　“可是……这不是仙界禁术吗？怎么会有人摆这种阵法?”
　　“仙门禁止，但是魔门非也。”贺清崖眸色一沉，“怕是有魔物混了进来。”
　　“怎么会?”那弟子道，突然，他想起了刚刚的渊厉黑乌，硬生生闭了嘴。
　　“只怕不是一般的魔物。”修长的手指将长鞭一节节收起，贺清崖目光看向松林深处，“你先回去将此事禀报给师尊，切记不要让其他门派的人知道此事，这里交给我。”
　　“是！”
　　待人领命走后，贺清崖将地上排错的阵石重新排列，但却明显与其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林中的许多鸟雀自低空飞过，唯恐稍慢就会被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弄得彻底迷失方向。
　　顾瑾岁在松树林间穿过，所经之处竟不曾惊动一片草木，怀里紧抱着的霜落被他用布料小心翼翼地裹着，令外人不得窥见藏在内里的用符纸牢牢封住剑息的漆黑长剑。
　　以往走过千万遍的山路此刻对于被困在山上四年有余的他来说也并未变得陌生，只是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跃，连带着胸腔内那颗火热的神丹一起灼烧着他的心神。
　　就快到了，阿铭，你一定要等我。
　　他斩断前方挡路的蒺藜，用力平复了一下那些滚烫的心绪。
　　你答应过的，每年的生辰都要陪我一起过……
　　他们说你擅自修炼禁术，可这山上又有几人真正了解过你……
　　我的寒毒虽解，可那不该以你的神丹为代价……
　　泪水无声蓄满了眼眶，周遭掠过的风声带走了深藏于心底的那份热烈。
　　神丹对于一个修行之人来说如同第二条命，自己间接夺走了阿铭修仙的机会，毁了本该属于他的前程，阿铭……还愿意见他吗？
　　顾瑾岁犯了一个错。
　　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不能在用轻功赶路时放松警惕，否则就是对周围危险最大的纵容。
　　一张金丝密网就这样对着毫无防备的他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待他终于回过神时，已经被巨网整个包裹在其中。
　　他试着抽出寻霁来斩断这些网，却发现此物坚固异常，根本不像是念云山上一贯用来捕捉魔兽用的仙网。
　　更古怪的是，这网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倒刺，虽不至于直接绞杀被困在里面的猎物，却可以在无形中拖慢挣脱的速度，而且这种细密的折磨也在考验着猎物的体力与耐力。
　　顾瑾岁深吸一口气，将全身上下的灵气都聚集到寻霁的剑身，打算提早结束这场拉锯战，他的时间经不起此番消耗。

　　与此同时，几家在修仙界有着赫赫威名的门派已经在商议着提前去念云山深处寻宝。
　　“这念云山人杰地灵，天材地宝取之不尽，诸位何不与我一同去这山中碰碰运气?”讲话的是惊云阙的掌门徐佑轩，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犬子近来正需一味蓄灵草来调养身子，想来这山中奇珍无数，说不准能应了我这桩心愿。”鸿垣楼的楼主方悬翊道。
　　如此，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进念云山之中。
　　贺清崖排查了山上所有的灵阵，确保没有遗漏后转身去察看那些早已被布在山中隐秘之处的金丝密网。
　　不过几步，一张金网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上方还残留着十分显眼的一道剑口，一看就是被囚入其中的人没有耐心继续耗下去而强行破开的口子。
　　网上的剑痕他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贺清崖蹲下捡起破损的网，微微眯起眼。
　　六年前那人在仙盟大会上一鸣惊人拔得头筹，而他则成了念云山上下明里暗里的笑柄。此后，看似是日日与师弟一同修炼，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记住他挥出的一招一式。
　　他原先还不知为何顾瑾岁会突然递请辞书，直到发现霜落不见心里才隐约有了答案。
　　他这个师弟，竟将儿女情长看得如此重要。
　　呵，贺清崖突然对顾瑾岁产生一种悲悯的同情。
　　恐怕这小师弟只有先吃点教训才会明白，在这修仙界，只有实力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
　　“方楼主，你看这是否是你要找的蓄灵草?”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贺清崖隐蔽在树丛中，静静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对，这正是蓄灵草，真没想到在外界千金难求的神草竟会出现在这里，真是不枉来此一趟。”
　　方悬翊走上前，眼中倒映着那散发着金色灵气的仙草。
　　却无人发觉，此刻有一张同样发着金光的巨网正静静地等着猎物进入它的狩猎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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