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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群耀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先自己一步了。
那个人低着头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捣腾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的轮胎。他瞪大眼看着一颗螺丝旋了几圈也都纹丝不动,正垂着眼睑有些惆怅着,马群耀体己的递过一个小一些的螺丝刀:“喏,用这个。”
那人被马群耀突如其来的好心吓得弹起来,手上的物件也滚落一地,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
马群耀不以自然的指指前面的教学楼:“我是这里的学生,你拆的这辆车,是我们教导主任的。”
“谁说我在拆车?”那人听完马群耀的话,更紧张了,连一张晒的黢黑的小脸都硬生生憋出一抹红晕来。
“难不成你在学雷锋,做好人好事呐?”马群耀把螺丝刀往前递了递:“不要担心啦,我不会说出去,你做的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那人将信将疑的接过来,又确认了一遍:“真的?你也讨厌吴春兰?”
马群耀诚恳点头:“讨厌的。”
讨厌教导主任,讨厌她总是劝汪院长把苏苏送到残疾学校去,讨厌她自以为是的样子。
那人松了口气,继续低下头摆弄着那个不听话的螺丝,嘴里还在振振有词:“那就好,只要你也讨厌吴春兰,我们就是朋友。今天你帮了我,我们就是无敌好的朋友了!”
马群耀也蹲下来,看着那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同龄人,随口问道:“你不是育才中学的学生吧。”
“嗯我不是,我是……”那人嘴里的朋友果然靠不住,他想了一想,还是不敢自报家门,敷敷衍衍的补了句:“隔壁学校的。”
马群耀不多问,点点头,又指导他:“你是要把轮胎卸下来吗,那边一个螺丝也要拧下来才行的。”
那人回过头来坏坏一笑:“你倒是很懂这些!不过我不是要真的卸下来,我就是把它拆松了,一会让吴春兰在路上摔个大跟头,痛死她!”
语气里满满的愤恨。
马群耀还在想吴春兰的坏脾气都已经传到隔壁学校了嘛,那少年把马群耀的螺丝刀递回来:“你居然随身带这个!”
“嗯,我喜欢修东西的。”马群耀随手揣进裤子口袋。
“谢谢。”那少年客气的很。
还没等马群耀说不用谢,身后有一个清澈而温和的声音响起:“简言,你好了吗?”
马群耀循声回过头去,这个好听的声音果然有个好看的主人。眼前的男生皮肤雪白,有双极漂亮的眼睛,唇色红得有些深但是衬得整个人更加贵气,傍晚的阳光还有些热烈,透过他忽闪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影子,一边还点缀着一颗浅色的痣。要不是顶着一头干净的短发,真是漂亮的有些分不清男女来了。
他的目光也转向了望着自己出神的马群耀。
“好了好了。”直到那个叫简言的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才捡起一旁的书包,率先向那男生走了过去:“林祎凯,都叫你不要跟过来了……”简言口气有些嗔怪,但更多的是担忧。
马群耀也不自觉的跟着他移动了下脚步。
简言才想起来,给林祎凯介绍道:“这是我刚刚认识的好朋友,叫……”转过头来问马群耀:“叫什么来着?好像还没来得及问。”
“我叫马群耀。”马群耀回答着他的问题,眼睛还盯着林祎凯身上挪不开。
林祎凯被他望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一张雪白的脸泛起了红晕,然后低了下去:“你好,我叫林祎凯。”
简言在一旁也开口:“刚刚你应该听到了,我叫简言,简单的语言。哈哈。”
“你们几个在校门口鬼鬼祟祟的干嘛?”门口的门卫大爷一声厉喝,简言赶紧拉着林祎凯就往学校门口跑,马群耀也不自觉的跟着跑。
跑了几步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还是这里的学生,有什么好跑的,于是停了脚步。
简言拉着林祎凯也在隔着几步远的马路边停了下来,赶紧帮忙把林祎凯背上的书包取下来背在自己胸前,还温柔的帮林祎凯拍拍背,顺顺气,嘴里不停在叨念:“对不起对不起,我怕被人抓到,还好吧林祎凯。”
林祎凯脸色更红,唇色也更深了一些,喘了几口气摇头道:“我没事。”
马群耀想着可真是像一个女生,娇滴滴的。
简言没忘记他,转过头来招呼着:“跟我们来,我带你去那边的头等座等着看好戏。”
马群耀跟了上去。
简言带着他们在不远处的街拐角边就地坐了下来,就算是他口中的头等座了。还体贴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铺在地上,给林祎凯坐。然后冲马群耀扬了扬下巴:“看到了吧,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两条街,一会吴春兰回家会在这里路过,无论她在哪边摔个狗吃屎我们都能看到现场,哈哈哈哈。”
于是几人安心的等了好一会。
简言聚精会神的盯着育才中学的大门口,等着吴春兰的身影。马群耀才没他那么专注,一直拿余光盯着一旁的林祎凯。他坐了一会,脸上的红晕早就褪去了,一张脸又恢复了白白净净的样子。他低着头长长黑黑的睫毛耷拉着,把脸上的表情遮了个严严实实。
看他这副样子,马群耀的目光更肆无忌惮的扫在他身上。
他穿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洗的特别干净,靠得近了,还能清晰的闻到上头淡淡的椰子香气。胸前有一排小小的字,马群耀好奇的把脸凑近了些,喃喃的念出来:“圣托洛中学。”
马群耀当然知道,那是本地最有名的贵族中学。
不愧是贵族中学,连校服都这么好看。马群耀想起来自己刚刚脱下来,塞进书包里的那件脏兮兮的育才高中的校服。育才中学是福利院安排马群耀来上的,校服也是校方为了表达善意送给马群耀的。不过只有一套,马群耀只有上课才会穿,放了学或者体育课,都要脱下来小心翼翼的,塞进书包里,然后只穿着一件背心回去。尽管这样细心保管着,少年的旧校服还是难免染了汗渍和笔油,周身都泛着时间的痕迹。
林祎凯被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跟认真的目光又烫的两颊通红,嘴张了又张,才挤出一个:“嗯。”
简言也听着动静看过来,大概想起来刚刚自己扯的谎,尴尬的笑了两声。隔壁学校,圣托洛中学跟育才中学简直是隔了快半个市那么远。马群耀没有计较他的谎言,反正这话马群耀也压根一开始就没信。
简言一声轻呼:“快看,吴春兰来了。”
三个人都往那头看去。
不过吴春兰没来,她的车轮子滚过来了。即使是这样,简言还是吓得退后了好几步,还做贼心虚的把外套的帽子拉起来盖住脑袋,露出两只看热闹的眼睛。
吴春兰在车轮子出逃前跳下了车,稳稳地扶着把手,望着车轮子滚了好些远,然后打着旋儿倒在地上。站在路中间思考了好一会,吴春兰不顾形象的开始咆哮:“是谁干的?是哪个缺德的?”
吴春兰是育才中学的教导主任,四十岁还没到,但听说离婚的时长就已经占了半数人生了。瘦瘦小小的,还戴着副金丝边边秀气的眼镜,但同她这副柔弱形象不同的是她的性格,她是个很轴的人,无论对于自己的学生还是周边的人。就像她每次看到福利院的汪院长都会劝着把苏苏送到残疾学校那样,老套,古板,又自我。所以她没有按照预期的那样摔个狗吃屎,不仅始作俑者的简言有些失望,连帮凶马群耀也有点失望。
果然眼镜还是有用的,吴春兰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到路口排排坐的三个人身上,尤其是全副武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简言。“你们几个在干嘛?是不是你们几个臭小子在使坏?”吴春兰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推着少了个轱辘的自行车蹬着小高跟麻利的往这来。
马群耀慌忙站起来跑路,毕竟吴春兰认识他,抓到就死定了。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娇弱的林祎凯,不过还没等他折回去,简言就已经背着林祎凯在他身旁风一样的蹿出去,还不忘记喊马群耀:“你还回头看什么?快跑啊!”
吴春兰也喊:“你们几个跑什么?”
也不知道跑过了几条窄狭的街道,马群耀率先停了下来。简言也停住把林祎凯放下来,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还不忘记问:“还好吧,林祎凯……”
马群耀也有点喘,望着一头大汗的简言心里在想我看你比较不好才对。
林祎凯伸出手轻轻拍在简言背上给他顺气:“我还好。”
简言好一会才直起身来,愤愤的回想了一下:“哎,吴春兰也忒精了,这都没有摔死她!刚刚还是下手太轻了!”
马群耀看着他一脸的愤然,开口安慰道:“没事,丢了个车轱辘,也够让她好受了。”其实心里也真的觉得这样就够了。
但显然简言不赞同:“怎么会够?你会觉得够,说明你讨厌她讨厌的不够。”
简言语气里的势头让马群耀有些发愣,吴春兰做了什么让他这样憎恨。他还没来得及发问,林祎凯低低的声音响起:“简言,你不要这样。”
林祎凯的话对于简言很受用,简言只是望了他一下,眼里的情绪又褪了大半。语气又放得平缓下来跟马群耀说:哎呀,你不会懂,反正今天谢谢你了。下次我还是会来的,我不会让吴春兰好过的。”
他说的笃定,马群耀丝毫不怀疑他们下次还会再见,于是回答他:“那好,下次再见,我还帮你。”
简言这才爽快的笑了:“好!”
马群耀突然想起些什么,连忙拉过简言的手看了一眼他腕上的表,已经快六点了。忙不迭的同简言挥挥手:“不行,我得先走了,再见!”
简言也挥手:“再见。”
林祎凯站在一旁,也小声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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