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例

　　晨光大亮，郑羽迷糊着醒来，躺在柔软大床上盯天花板。

　　金色水晶吊灯……

　　她家有这灯吗？

　　猛地翻身而起，郑羽摸着晕乎乎的头，环顾四周，清醒地意识到她在酒店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

　　她心下有些慌乱，脑海里残存的记忆只停留在那杯长岛冰茶。

　　至于她是如何到这儿来的。
　　一无所知。

　　所幸，她摸到床头那张焦黄碎纸。
　　大概半片，应该是从纸本上胡乱撕下的，上头有断墨的笔划拉下几行字，即便字体好看也看得人皱眉。

　　[昨夜你喝醉了，又问不出你的详细地址，就私自做主，替你找了家酒店。宿醉也许会头晕，记得让前台送醒酒药。前台电话在床边座机上。]

　　郑羽狠狠闭眼，不自觉脑补，愈发脸热。
　　她一向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平日里不敢多喝，昨晚也稍加克制，奈何酒后劲太大。

　　这么一想，她心里越发懊恼。

　　出酒店门时，郑羽手握在门把手上，有些迟疑不觉，末了还是返回去将那张碎纸揣进兜里。

　　“你好，我是215的，请问现在能退房吗？”

　　工作人员接过她的房卡，似有若无地瞟着她。郑羽注意到她视线，迟疑地问了一嘴，却接过一张纸条。

　　她嗤笑，又是纸条？
　　不知道的还当是小学生呢。

　　“昨晚送你来的男人给的，嘱咐我有事打他电话。”工作人员满脸笑意，“俊男靓女，你们还真是相配啊……”

　　郑羽摇头，将纸条捻入手心，“他是我的上司，临时上司。我们没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那就创造关系啊，年纪轻轻还害什么羞呢……”

　　“我都不知道，你们做酒店前台的还喜欢当月老？”郑羽仍笑着，打断她话语。

　　工作人员挑眉，没再多说什么。
　　她自然不喜欢多管闲事，起先把纸条给这姑娘，是担心她拿了别人男朋友的电话号，会给日后工作埋下隐患。至于创造关系这番话，则是自然而然的成人之美罢了。

　　.

　　深夜时分。

　　郑羽窝在沙发上，握着电话号辗转不休。
　　要存他的电话号吗？这肯定是他的私人电话吧，跟上次那个不同。可是存了又能怎样？难不成每晚发条短信说晚安？

　　她脑内灵光一闪，将电话号输入微信搜索，果然搜到一个微信号。
　　头像简洁，是夕阳下的海岸线，墨色逐渐吞噬橙黄底色，是一幅模糊水彩。

　　点进他朋友圈，依旧是寥寥几条。
　　为数不多的几张合照，似乎是他和他的家人。极为常见的全家福，背景是一张水墨山水画，前头站了邵黎、慈眉善目的父母……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看着年纪与邵黎相仿。

　　女人双手揽着邵黎的手臂，脸上漾着沁甜笑意。

　　郑羽看了半晌，手抚过其上，闷声念叨一番，“女朋友？可她们不都说邵黎没女朋友吗？那或许是前女友？都见家长了还分手，还留着她的照片……真是痴情……”

　　念了会儿，反倒平生几分怨气，本要同他道谢的事也搁置了。之后几天她照常上班打卡，拍照修图，与邵黎几乎没碰面。

　　而三日后，他们在电梯里狭路相逢。

　　邵黎依旧一身正装，手里拎着几杯咖啡，温声笑着同旁人寒暄。

　　郑羽跟李暮看着电梯门打开，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

　　“得，开启悲催的一天。”李暮咬牙跟她念叨，转眼已经笑着跟邵黎说话，“邵总，早上好啊。听说您前几天出差……”

　　邵黎和善点头，余光一直在郑羽身上。
　　她似乎不太想跟他说话，一个劲往电梯角落缩。他提着咖啡纸盒，有些迟疑。

　　“郑小姐，早上好。”
　　郑羽胡乱点头，随口应和，视线便凝滞在闪动的电梯楼层上。

　　邵黎轻扯嘴角，暗自点头。
　　她果然不想跟他说话。出差这几天，出了什么事情吗？他惹她不开心了？不喜欢住酒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郑羽自然无法回答他。
　　她看着邵黎走出电梯，松了口气，错过了李暮若有所思的神情。

　　二人才进摄影棚，李暮就开口了。

　　“你跟邵总有情况啊？”
　　“李姐，你别乱说。”
　　“那怎么像闹别扭似的。怎的，跟你李姐也不能说？”
　　“真没事……”
　　“你要是喜欢邵总，我给你当助攻啊？虽然邵总这人吧，话少，又是个笑面虎，但人应该还不错。他又有钱，是个谈恋爱的好人选，要不是我对他有点心理阴影，你李姐我就自己上了。”
　　“邵总他，是不是有个很难忘的前女友啊？”
　　“应该没有吧，怎么这样问？”
　　“小说不都这样写，白月光啊什么的……”

　　李暮大笑，拍她的肩，“傻姑娘，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啊！猜过去猜过来的，不是自找麻烦嘛。”

　　郑羽熏红了脸，又踟蹰，“我又没有他微信……”

　　“傻姑娘，自个儿去加啊。平常看着聪聪明明的，怎么追人都不会哦。”

　　“没有……”

　　“嗯，对对对，没有。接着工作吧，郑摄影师。”

　　另一边，邵黎将咖啡纸盒往桌上一放，尽数抽出来，挨个往梁齐眼前放。

　　“邵总，您买这么多的咖啡……”

　　“咖啡店活动，你去分了吧。有劳了。”

　　梁齐懵懵地看着邵黎往里走，看到他手上还提着一杯咖啡，以及被咖啡掩盖大半的，一杯花哨包装的……奶茶？

　　他愈发摸不着头脑。
　　低下视线，他看到眼前的咖啡，不多不少，正好六杯。

　　.

　　郑羽站在电梯一角，握着小包肩带，还在想着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加上邵黎的微信。

　　而当事人正好出现在电梯口。

　　二人目光对视，郑羽先移开目光，脚步不自觉后退。

　　“郑小姐，真巧。”
　　“是挺巧的。”

　　“电梯里就我们两个，觉得很挤？”
　　“没有啊，邵总怎么这么说……”

　　邵黎温声笑着，“再往后退，就贴到电梯上了。”

　　郑羽猛地收住脚步，尴尬笑笑，视线却不敢放他身上。
　　没办法，对人心存觊觎，总是有点心虚的。

　　“我惹你不开心了吗？”邵黎声音平和，问着暧昧的问题，语气却像寒暄。

　　“怎么忽然这么问，邵总很好啊……”

　　他还是笑，“似乎自从上次去那个酒吧后，你就有些躲着我。是我处理事情的方法冒犯你了吗？还是怪我把你一个人扔在酒店？”

　　郑羽脸颊微烫，面对愈发逼近的人，呼吸有些灼热，“没有的事。我看到那张纸条了，邵总是好人，我知道的。”

　　邵黎不置可否，又问，“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觉得困扰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就是我酒品不太好，见到你有点尴尬，得缓几天才行，”郑羽深呼吸几番，顺势道：“倒是邵总，我们现在也算朋友了吧？”

　　邵黎点头，“当然。”

　　“那，朋友之间竟然没有微信……这不是很奇怪吗？”

　　“确实如此，”邵黎低声笑着，拿出手机冲她晃悠，“给我个机会弥补一下？”

　　郑羽抿嘴笑，挑眉将好友二维码调出，笑道：“当然。”

　　滴的一声轻响，她看着好友上的红点，美滋滋同意了申请。回去的路上，邵黎要送她回家，被她以“要去商场买点东西”的借口支走了。

　　她一路直奔阮恬甜家中，非得把人拉起来出去逛街，直到阮恬甜喊着腿疼才罢休。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阮恬甜将买来的东西归类，抽空冲郑羽八卦，“中彩票了？”

　　“那倒不是，就是勾搭到喜欢的人了。”

　　“哟，脱单了？母胎solo宣告终结，这确实是大好事。今天我露一手，你就等着吃吧！”

　　郑羽把她推出厨房，“我谢谢你。等你露一手，咱们都得去医院。”

　　“你这也太夸张了啊！”

　　阮恬甜的抗议宣告无效，最后还是郑羽做完的饭。两个人围在一处吃饱喝足，看着无聊的狗血电视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说说呗，你勾搭到谁了？我认识不？帅吗？有钱吗？”

　　“现在才刚开始，等他真成我男朋友再说吧。”

　　阮恬甜不肯，非得缠着她问个不停，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似乎非得问出个一二三来。

　　郑羽抵抗不住，匆匆告辞，拎着包往外跑却在门口被拽住。

　　“不行，这个问题你必须得回答。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加上微信了。”郑羽说得十分骄傲。

　　阮恬甜哈哈大笑，“不愧是母胎solo。慢慢追吧，我等你将人带我面前来啊。”

　　郑羽看她一脸似笑非笑，没理会她的揶揄，自顾自回家了。等回到家，她又对着邵黎的微信界面犯起了愁。
　　应该和他聊点什么呢？
　　邵总吃了晚饭吗？不行，太生硬了。
　　邵总明天有空去看个电影吗？不行，他这么忙哪来的时间。

　　她为着一个合适话题纠结许久，手指无意识翻看着他的朋友圈，对着那张全家福眉头越皱越深。
　　这，到底是不是他前女友啊？真的要问吗？他会觉得很冒犯吗？算了，横竖一闭眼，不问反倒越发不安心。

　　手随心动，聊天框上话语已然发出。

　　郑羽：刚刚看到你朋友圈的照片了，那是你女朋友吗？
　　邵黎：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围着粉色围巾的女孩的话，那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妹妹。
　　郑羽：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粉色很有韵味……
　　后面跟了一个硕大的猫猫哭脸，占据半边屏幕。

　　邵黎看了，指节抵着鼻梁，闷声笑。

　　邵黎：要证明我的妹妹真的只是我妹妹，这可真是个难题。
　　郑羽：我知道邵总不会说谎的，开个玩笑啦。
　　邵黎：我也看了你的朋友圈，很可爱，很有趣。

　　郑羽笑眯了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她的朋友圈多的时候一天发五条，都是些琐碎无用的废话。
　　正在打字的手愣住，她忽然想到她的朋友圈貌似发了点和邵黎有关的……

　　她赶忙点进朋友圈，翻了二十多条总算翻到那条朋友圈：万恶的资本家！为我好姐妹声讨一番……看到请自行远离并唾弃！谢谢！

　　完了。
　　万恶的资本家……
　　她是脑子抽了，竟说出这种话，这下好了，邵黎如果真看到了，别说勾搭了，怕是以后都不再理会她。

　　不对啊，这么多条朋友圈，他肯定一时没看到这条，或者略过了也说不定。
　　她一鼓作气，赶忙补救，将该朋友圈设成私密，并且开始转移话题。

　　郑羽：之前我喝醉的事，我还没跟你道谢呢。
　　邵黎：只是一点小事，不必在意。

　　郑羽之前查了酒店价格，此刻正微信给他转账，输完支付号码时又听到微信消息提示，她赶忙切出去查看。

　　一看到最新消息，她瞬间傻眼了。

　　邵黎：不过，既然是万恶的资本家，总该讨些报酬。不然，岂不是名不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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