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

　　盛泽闻出去接电话，病房里只留下许乐颜和盛越熙。没了避讳，盛越熙用种质疑的眼光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许乐颜敛起心里头的不适，微微笑了一笑。

　　盛越熙想起她和大哥在马路上拉拉扯扯，纵使心中对眼前人有些鄙视，但自己哥哥喜欢，她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于是提醒道：“你既然跟了我二哥，就要明白自己的位置，不要三心二意。”

　　“还有，”盛越熙若无其事说，“想要怀孕逼我哥娶你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他不动你，还有我。”

　　许乐颜脸色陡白：“我不会。”

　　盛越熙轻蔑笑了下，仿佛预知到她会这样回答。

　　盛泽闻进来时盛越熙立刻转变脸色，变得天真软萌：
　　“哥，我手术后恢复得非常好，我保证去学校后不乱跑，你就别让人跟着我了。”

　　“没得商量。”

　　盛越熙脾气略有些骄纵，见哥哥不答应抱臂拧身，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盛泽闻勾唇：“好了，我答应你，等复查结果出来，我会把人撤走。”

　　“真的？”盛越熙露出脑袋。

　　盛泽闻点头。

　　盛越熙有了这个保证一整日心情大好，中午休息后独自下楼走走。外头阳光大好，洒在皮肤上暖融融的。

　　盛越熙伸展四肢，长长喟叹一声。她在长椅上坐了会，冷风若有似无飘过来，抖得她一激灵咳嗽了声。

　　这个时候不敢感冒，她站起来往里走。
　　“小姐。”身后有道男声传来。

　　盛越熙下意识回头，见到个年轻男人。
　　不会是来搭讪的吧？
　　她自知长相不俗，哥哥就是怕有心人借机接近她伤害她，一直严防死守，什么都要管一管，现如今连个能好朋友都没有。
　　百密一疏呀哥哥，这会不就有个漏网之鱼。

　　盛越熙昂起下巴，轻飘飘问：“要电话就算了，我对你没兴趣。”

　　男人闻言怔了一会，倏尔眉眼微展，指指她身后的长椅：“椅子上的油漆没干。”

　　盛越熙低头，扯了下外套，后背一大块棕色印迹。她瞬间红脸，不用说，她裤子上肯定比这还要恐怖。

　　从这儿回病房，要经过大厅，要搭乘电梯，路上要面对无数看热闹的眼光。这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完全无法想象的。

　　男人见状，略一思索，将自己的大衣脱下递给她：“不介意的话，你用这个遮一下。”

　　盛越熙一咬牙，接过大衣披上。

　　男人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你叫什么？”盛越熙出声，不自在说，“我要怎么把衣服还给你？”

　　“我叫宋淮之。”

　　回程路上，盛泽闻偏了偏视线。许乐颜本就脸颊雪白，没有表情时神态里有种不可言说的倔强。惹得人想把这株倔强的小白花揉一揉，折一折，想看她破碎时求饶是什么模样。

　　修长的手探过去，轻握住女孩纤细的手掌。

　　许乐颜下意识往回抽，神情一滞，手臂僵在那儿任他牵着。一直到下车还维持着这种情侣间才会有的小动作。

　　好在盛泽闻接下来再没有其它亲近的意思。

　　大年三十那天，许乐颜看完书，下楼发现周姨在厨房做饭。她端着水杯进去，看着中岛台上满满当当的食材，温声说：“您随便做点就回家吧，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周姨应声，心里不由对她多了两分怜惜。大过年的，盛先生要回家和家人团聚，小姑娘无父无母留在这儿，可怜啊。

　　“汤我给温着，饭菜都在冰箱，许小姐饿了，随时都能吃。”

　　许乐颜道过谢，目送阿姨离开。想到盛泽闻今日肯定不会回来，她把笔记本搬到客厅，冲了杯咖啡，盘腿在茶几前工作。

　　夜幕四合，桌上的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许乐颜从电脑屏幕抬头的间隙，手揉了揉腹部。

　　许是没吃饭，老毛病犯了。

　　她没太在意，毕竟这种现象出现了太多次，只要忍一忍，痛一会，很快身体便会恢复如常。

　　再不济，吃两粒消炎药也行。

　　手机响了两声，屏幕上“阿姨”二字始终不熄。她接通电话，陈雅兰在那头关切问：“颜颜，吃了吗？”

　　许乐颜鼻尖发酸，但还是努力控制住声线：“嗯，吃了。您呢，身体怎么样了？”

　　“我很好，很好，”陈雅兰连连应声，忽然支支吾吾起来，“颜颜啊，淮之在我旁边，他有话想跟你说。”

　　不等许乐颜拒绝，那头已经换了人。

　　“颜颜？”宋淮之温声唤她，“你别生气，我并不是想故意打扰你。”
　　他似乎很怕许乐颜气恼，忙出声解释：“之前答应过和你一起去看蛋壳乐队的演唱会，但是，一直都没找到时间。现在，”他声音哽了下，“我手上正好有两张票，想送给你，你可不可以见见我？”

　　蛋壳乐队三年前就解散了，这次回归后的首次演唱会，连最差的位置也被炒到天价，有钱都没法买到票。

　　这个傻子。
　　许乐颜抹掉眼尾的泪珠：“谢谢，不用了，我最近工作很忙。”

　　“颜颜，我。”

　　许乐颜说了句再见，抢先挂断电话。

　　宅子很大，哪怕摆放了价值不菲的家具挂饰，也无法给这儿增添一点烟火气。许乐颜环起双臂抱住膝盖，如果可以，她现在想立刻飞奔到宋淮之和陈雅兰身边。

　　但她不会去，藕断丝连是上位者的大忌。盛泽闻那种万事都要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怎么会允许她的放纵呢？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她也不是什么有趣讨喜的女人，没有美到让人非她不可的地步。总有一步，盛泽闻会腻味的。

　　腹部传来一阵绞痛，她蹙眉使力揉了揉。不管什么时候走，现在得把肚子填饱。

　　思及此，她起身去厨房将饭菜加热。微波炉转了两分钟，滴地弹响。

　　许乐颜端着盘子往外，胃部猛地一抽，她眼前忽而泛黑。

　　啪！

　　盘子和人同时倒地。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许乐颜感觉有双温热有力的手臂抱起自己，鼻尖是包容温润的木质香气。

　　很舒服，让人不自觉想要依靠。

　　淮之。
　　她若有似无地唤了一声。

　　抱住她的手臂登时绷紧，许乐颜颇感不适，无意识地在这怀抱里蹭了蹭，小小喟叹一声。

　　醒来已是隔日一早，许乐颜看着陌生的房顶，继而发现斜上方的输液架。动了动手指，似乎被什么压住。她转过脸，有些恍惚地望着床侧交握的双手。女孩素白手指收紧，唯恐男人下一刻会离开。

　　许乐颜迟钝抬眼，见盛泽闻眼皮轻阖，靠在椅子上小憩。温暖的病房内，为迁就她的手，盛泽闻还穿着深灰色大衣。

　　“醒了？”察觉到轻微动静，男人很快掀眼。

　　许乐颜哑声嗯了下，随即像躲避什么般抽开手，撑着身体要坐起来。

　　盛泽闻拿了枕头帮她垫住后背，递过一杯水。她小口喝着，迟疑问：“你怎么在这儿？”

　　昨晚是除夕夜，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盛泽闻缓缓靠着椅背：“你难道不应该先问自己怎么出现在医院？”

　　许乐颜垂眼盯着水杯：“可能是胃炎，吃点药就好了。”

　　“可能？”见她完全不在乎自己健康的态度，盛泽闻脸上隐隐透出薄愠，“许乐颜，你有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许乐颜闻言，倏地抬头，苍白的脸上忽而露出嘲讽：“盛先生，您不是很清楚吗，我一直都这么随便。”

　　她的身体不过是交换的筹码，所以面对盛越熙的羞辱，她根本无从反驳。未来有多长并不重要，身体是否健康也不重要，最好能让盛泽闻现在就因此厌烦她。

　　很显然，盛泽闻被她竖起的尖刺扎到了，连脸上惯有的温和面具都隐隐透出裂痕。许乐颜执拗昂起下巴，一点不肯低头。

　　蓦地，盛泽闻抬手掐住她的下巴，嗤声一笑，拇指微微用力揉了下她的唇皮。许乐颜吃痛皱眉，他很享用许乐颜这种激烈的情感，比一潭死水要好：“别忘了，你现在属于我。要怎么做，得听我的。”

　　许乐颜对他的强势微感不适，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这人平时假模假样扮儒雅随和，宽容大度，一旦真得忤逆他，便会出来浇你一头冷水。

　　虚伪。

　　她是个不懂伪饰的人，心里有什么都表现在她脸上，逃不过盛泽闻的眼睛。盛泽闻缓缓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下：“所以，以后对自己好点。不然，我决不轻饶，记住了吗？”

　　许乐颜想要撇开下巴，被男人强势钳住下巴。

　　“嗯？”

　　许乐颜负气般出声：“记住了记住了，你满意了？”

　　话落，许乐颜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不耐有点孩子气，仿佛是在对盛泽闻撒娇。脸颊倏地染红，眼睛更是不自在移开。

　　盛泽闻仿若未觉，松开手：“医生让你这段时间在家休息，先别去上班了。”

　　“不要，”许乐颜眉头紧拧，“我根本就没严重到需要请假的地步！”

　　“你说了不算，颜颜，”盛泽闻在这点上一点都不退让，“我们按医生说得来，好吗？”
　　他一手抄兜，离开前说：“假我已经帮你请好了，好好休息。”

　　好个鬼！
　　许乐颜真想翻他个白眼，哪有人独裁到这种地步？

　　周姨过来送餐，瞧她不太高兴，于是陪她说话解闷。只是许乐颜但凡开口请她帮忙把电脑，或者专业书送到这儿，周姨便顾左右而言他，面色为难。

　　许乐颜一直像个小陀螺般为生活快速旋转，从没有过这么清闲的时候，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生锈了。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周姨宽慰她：“医生都说了，许小姐你就是太过焦虑，给自己压力大，加上饮食不规律才导致的。先生不让你工作，也是为你好。只要你放宽心，听先生的话好好养身体，先生肯定立马松口。”

　　许乐颜不置可否，她完全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养病。像如今这样彻底休息，没全勤，没工资，搁谁都焦虑吧。

　　周姨这些外人看来，她搭上盛泽闻根本用不着为钱上的事操心。可她不愿自己堕落进金钱的旋涡里。

　　她希望自己从这儿离开的时候，可以稍微有点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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