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

　　场面一时间无比混乱，可张俊豪心里却安静地离奇。
　　不知谁说了一句：“饭菜里有毒！”
　　一时间人群开始恐慌起来，有开始催吐的、砸盘子的，还有一个劲往后厨跑算账的。
　　“回包厢吧。”黄轩看向张俊豪，可眼神并不像是询问，而是异常坚定，“这里太吵了，回去想想该怎么办？”
　　此时张卓烨和叶思绮的目光也齐刷刷看向张俊豪，等待着他的回复。
　　无论是伤心到哭起来，亦或是歇斯底里也罢，他们心里都想好了对应的安慰话。
　　可张俊豪就像是成了一个木头，流露出他从未表现出的冷漠神情，不哭不闹，直勾勾地看着丞相——李平德的样子。
　　人死后的表情可以读出死者的很多东西，如若他走的安详，那么表情就如同睡着般。可从李平德的表情中，张俊豪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惊恐、愤怒、不甘。
　　作为李氏一族的主干力量，他还没有看到拥有李家一半血统的张俊豪登上皇位，一统江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就这么倒下了，不情不愿、如此屈辱。
　　外面吵得火热，楼梯上氛围焦灼，张俊豪还是一动不动盯着李平德。
　　突然，黄轩一只手掩住了张俊豪的双眼：“走吧。”
　　张俊豪偏头看了一眼黄轩，眼神空洞，黄轩的眉拧了起来，“当务之急，应该是要准备李丞相的后事，还有……找出真凶。”
　　听到这番话后，张俊豪才逐渐回过神来，猛吸了一口气：“嗯。”
　　四人依次重新进入包厢，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色相也大不如从前。
　　时间变迁，总有些东西会变的，是这饭菜的口味不如刚刚，亦是人不复往昔。
　　“现在整个万福楼都太混乱了，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在这稍作歇息，尽量在官府来之前离开，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黄轩交代道。
　　张卓烨和叶思绮都点点头，表示这样最好。
　　只有张俊豪反驳道：“我不要，我想在这里等着官府的人来，给我一个交代，给李家一个交代。”小脸上是难得的严肃。
　　“不行，这件事事关重大，官府一定会将情况如实告诉圣上。我们一行四人在这，关系说不清……”
　　叶思绮低下了头，她明白这“关系”一词，到底何意。他们三人都是皇族子弟，只有自己，庶民之女，上不了台面。想到这儿，心中强烈的不甘和委屈漫上心头，不禁咬紧了嘴唇，将衣裳捏得皱巴巴的。
　　叶思绮是张俊豪的软肋。他瞧着叶思绮委屈的模样，心一紧，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明日一早，我自会去过问相关事情。”
　　“另外，皇子妃的事情，我和叶姑娘都会倾尽全力相助。”与其同时，黄轩还不忘张卓烨的事情。
　　叶思绮闻言也朝张卓烨点点头，表示认同。
　　“感谢顺平王和叶姑娘的一臂之力，日后在下定当不忘此恩。不过……掌柜知道顺平王今晚来此用晚膳，怕是……”
　　“五皇子不必操心，在下自有解决办法。”
　　张卓烨表面欣然接受，心里则感慨黄轩不简单，事出突然，却能考虑到每一个人，从善如流地准备好一切，完美到可怕。
　　于连快速闪进了包厢，与黄轩耳语几句，黄轩点点头，微笑道：“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一出酒楼，张卓烨就与三人分道扬镳，回了凝輝殿。
　　门外已经备好两辆马车，自然地张俊豪跟黄轩坐在一辆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今天……我其实有点意外。”
　　“关于李丞相吗？”黄轩语气很轻，像是冬天哈出一口气，轻飘飘的，很快便消散开来，融入空气。
　　“……不是，你愿意帮助五弟，因为你明明跟他不熟的。”
　　黄轩故作思考了一番，“嗯……当然是有很重要的原因，毕竟这可不是一桩小事，当时一听可让我一惊。”
　　“是吗？”张俊豪的思绪被黄轩牵了过去，忧伤的情绪消减不少，“我好像没感觉到你很吃惊，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想知道，那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什么，你们是老相识？”
　　“是你。”
　　“我？”张俊豪有些慌张，为了我？不至于吧……“你别胡说，我们俩算起来……”好像是还发生过不少，不过想起来的，总是黄轩有意无意地拿自己取乐，搞得自己蛮尴尬的。
　　“自从那天之后，我睡得安稳许多。”
　　【你，是值得活下来的。】
　　往事再现，那天张俊豪夜闯黄轩房间，阻止自残少年，次日被人发现于房门口……
　　在张俊豪眼里，故事的发展最后不算是件美事，不过，“你能好好睡觉，那便最好。”
　　“现在能跟我说说你了吗？”
　　“我怎么了？”
　　“我原以为，你与李丞相的关系一般，不过是沾亲带故罢了，没想到你会如此难过，早知道就晚些告诉你了。”张俊豪听完后一言不发，伤疤被揭起，当真是怪疼的。
　　黄轩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连忙道歉：“是在下失言了。”
　　“没事，说实在话，对于我而言，李丞相的身份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敬仰之人。”张俊豪就这么坦露出自己的心意，有些害羞，更多的是悲伤。
　　“儿时同母后住在凤栖宫，有时候偷跑出去玩，见惯了一些刚来的秀女因为家境被排挤的事情，穿不上一件好衣裳，冬天没有煤烧炉子。我问母后，为何我们可以生活得如此美好，每天都有好吃的，新衣裳穿。”
　　“母后告诉我，是因为她有一个好的出身，朝上的丞相是她的父亲，也是能让我们在这里过得这么好的人。因为他，我们不会遭人排挤，不会吃不饱穿不暖；因为他，我们才能如此幸福。”
　　“自从那时，我便开始敬仰李丞相。母后告诉我，我要努力变得更加强大，为皇家也为李家。”
　　“可如今，我还没有足够强大……”
　　“的确，足够强大的权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黄轩淡淡地说了一句，却不似刚刚那般柔和。
　　张俊豪没想到黄轩的关注点在这里，心里过了一遍黄轩说的话，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但他没多想，就当句子的本意来理解，“嗯，可以这么说。”
　　“太子殿下，你的真的很幸福。”黄轩有些由衷说道。
　　张俊豪有些不解，在黄家没有发生灭顶之灾时，也算是个名门大户，只是疑惑道：“怎么说？”
　　“我的母亲原是一个丫鬟，一夜情以后才有了我，在我上面，还有一对嫡系儿女，两位庶出的哥哥。”黄轩漫不经心地答道。
　　张俊豪听了有些吃惊，后悔自己根本就不该问的:“对不起。”
　　“与你无关。”黄轩继续道，“这是既定事实，怪不得谁，这人分三六九等，是制度。”
　　“……”张俊豪无话可说，他是获利者，无论反对与赞同这个观点，都显得做作。
　　一回府，叶思绮就先行告辞回去休息，为明天的行动养精蓄锐。
　　在万福楼，张俊豪没吃几口就发生了杀人事件，张俊豪每日三餐都标准进行，现在不免感到饥饿。
　　可看到比自己吃得少的多的叶思绮没有抱怨，他也不好将自己的意思说出口，怪矫情的。
　　张俊豪打算回到房间内，等着宋七去厨房找些吃的。
　　“太子殿下，可否想和本王一起吃顿宵夜，我有些饿了。”黄轩看着张俊豪瘪着嘴，眼光敏锐，好似看透一切，“刚才在万福楼，一直都没吃些什么。”
　　张俊豪见状，还有此等好事，连忙答应：“好啊好啊。”然后靠近了黄轩一步，会心一笑，一手遮住侧脸，像是在说悄悄话般，“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有些饿了。”
　　黄轩点点头，道：“那就跟我来吧。”
　　张俊豪跟着跟着，发现这既不是去黄轩那的路，亦不是回自己房间的路，加快了脚步走到黄轩前面，拦住他说：“这是要去哪？”
　　“庖屋。”
　　“我们去那做什么，直接叫人做好送来就行了。”张俊豪不解道。
　　“这个点，家厨已经回家了。”
　　“啊？那我们过去也是白跑一趟。”
　　“没事，我会做些吃食。”
　　黄轩迈上一步比张俊豪大上许多，所以张俊豪走着有些赶。听到黄轩说自己会做饭，张俊豪不禁有些惊讶，激动得步子快上加乱。
　　渐渐地，黄轩的步子慢慢缓下来，走得又慢又稳，张俊豪则不知不觉放缓了速度：
　　“你居然会做饭？”
　　“嗯，之前在战场前线，跟着学了些，以免饿死在荒野。”
　　“哦——”
　　月波清霁，烟容明淡。月光平铺石路上，闪闪发光，一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另一人头微微侧偏，认真听着。
　　张俊豪坐在平时伙计休息的地儿，黄轩将袖子卷起，平日里半披的头发用绳子高高束起，有了些少年意气。
　　一张方木桌，木头老旧，树皮层层脱下，张俊豪也不嫌弃，目不转睛地盯着黄轩熟练地忙活起来。
　　很快，两碗面端上来，香气扑鼻。
　　“吃吧。”黄轩贴心地帮张俊豪也拿了一双筷子，递了过去。
　　“谢谢。”张俊豪拿起筷子，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
　　肚子饿是一方面，这面的味道，是真的很不错啊！
　　张俊豪吃得又急又快，不顾任何形象，很快额头上便冒起一层薄汗。
　　热气熏得人头脑发胀，就这么吃着吃着，张俊豪哭了出来，身体一抽一抽，却还不忘吃面。嘴里呜咽的，不知是吸面条的声音，还是哭声。
　　黄轩不像平日里打趣人，轻轻拍了拍张俊豪发抖的背部，“吃慢点，别噎着了。”
　　张俊豪一直忍着自己的感受，这下子终于发泄出来。
　　没有人是永远坚强的，但当情绪爆发时，有人能在一旁陪着自己哭，张俊豪感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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