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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
第十一章
“我和你是有关系的，”宋景轩看了看不顾神仙的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迟疑地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少年人，你很敢猜嘛。”不顾神仙笑了，“就当你欠了我一次，恭喜你回答错误。”
“诶，你等一下。”宋景轩叫住不顾神仙，“那天灯会，杀了刺客的人也是你吧。”
不顾神仙没有回答，只是冲宋景轩露了一个笑容。他轻飘飘地跳下松树，踱步到沈舒月面前。
“沈姑娘，好巧，你也在这里。”
不顾神仙掀起衣摆蹲在沈舒月的面前，拿出一块干净帕子帮她擦了擦脸。
“小花猫。”不顾神仙笑了，他伸出食指点了下沈舒月的眉心，“前面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谁都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不如你去问问他，说不定有法子把宋指挥使救回来。”
“可是，逆天改命不是大忌吗？”沈舒月像一个懵懂的孩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这个人现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只有一面之缘却要帮她？
“可是有人的命本不应该这样子啊？”不顾神仙扶起沈舒月，“就像他想要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将军，现在却死在这里。”
宋景轩在松树下听得震惊，一面之缘而已，那个人为什么把他了解的如此详细。
不顾神仙对宋景轩了如指掌，是因为他曾经也是那样的人。
不然不会取出七魄去净天地。
他也想过流芳千古，世人提起他不得不赞叹一句“伟丈夫”。
他也想过睁开眼，自己的庙里会有万千香火。
虚荣心是有的，难道有虚荣心就不对吗？
后来睁开眼，庙里苍凉的只剩乌鸦了。
“所以，事情是有转机的？对吗？”沈舒月紧紧抓住不顾神仙的手，“宋景轩是可以救回来的对吗？”
沈舒月说话带着颤音，现在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不顾神仙的手，“麻烦你一定要救救宋景轩。”
一急，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我带你去找老和尚，你不许再哭了。”不顾神仙对公主说，“走吧。”
宋景轩忙跟在他们身后，临行时看了自己最后一眼，又追上不顾神仙他们的脚步。
28
空无一人的山洞里，一位面目清秀的和尚在一下一下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那些词连成一串，分不清哪个字是什么。
木鱼声一下一下撞击山洞，直击心灵。
有人说木鱼声有净化心灵的功效，可以让你闭上眼睛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至于这个和尚为什么在山洞里而不是在庙里，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贫僧法号平音，施主们请随我来。”平音和尚在前面带路，引他们进入山洞深处。不顾神仙伸出扇子拦住平音和尚，问他：“你的庙怎么到山洞里了？”
平音和尚的样子向是想给不顾神仙翻白眼，最后还是忍住了。
“施主啊，现在这天气，住在外面的庙里，不得冻死我？”
“有道理。”不顾神仙点点头。“说实话我冬天还没来过你这个庙呢。”
“什么是我的庙？你认真一点可以不可以？”要不是人多，平音和尚估计会直接骂出来。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已经来到了山洞深处，平音和尚推开门，书架上罗列的藏书让人眼花缭乱，沈舒月见平音和尚随意抽出一本，扔到不顾神仙手里。
“自己看吧，切，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骂我老和尚。”平音和尚返回站到他们身边，盯着不顾神仙的手，“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书。”
平音和尚明是男子，说话声谈吐不凡，是清朗男子音。脖子上围着一串佛珠，脸上的妆却是女子妆。眼角用红色勾勒出丹凤眼眼角提起，眉式宽阔，脸侧描斜红，艳丽奇特。白衣佛珠少年样，描眉红妆似娇娘。
“你自己看吧，我要跟这位老和尚叙叙旧。”不顾神仙把书放到沈舒月手里，转身来到平音和尚面前。
“谁是老和尚？你说清楚一点？”平音和尚气得想打不顾神仙一顿。
“出家人不打诳语，放平心态。”
平音和尚狠狠地瞪了不顾神仙一眼：“你说谁出家人呢？老子才不是出家人。我堂堂正正一男人。你看我这里哪里有佛像？”
“对，祸国妖僧。”
几百年前有个国家国君昏庸无度，想要纳平音和尚为妃填充后宫。平音和尚连夜灭了他的国，他贪财，所以灭国的时候顺手拿了国君的小金库。
纳一个和尚为妃也是冲昏了头。关键是就平音和尚自那以后，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百姓对他是感恩戴德，为他也修了个庙，每天是香火不断。
说平音和尚是菩萨显灵来普度众生来啦，看百姓们太苦拯救百姓们来啦。
其实他就是贪财所以同意被纳入后宫，每天晚上抱着金子睡觉，那冤种国君日日在门口守着。和尚不说话他就不进门。千算万算没想到平音和尚能赶出来这种事。
人美不一定心善，说不定是蛇蝎美人。
“我呸，你提旧事干什么？我现在两袖清风，没干过那种事。”
“平音和尚的小金库啊。”
“我没有，”平音和尚从兜里掏出一袋银子放到不顾神仙手里，“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这件事，昂。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收下。”
“好。”不顾神仙顺理成章地从一个穷光蛋化身成为一个暂时性有钱人。
平音和尚往沈舒月哪里看了一眼，正了神色。
“不顾，你这是找到七魄了？”平音和尚问。
“他还不知道。”不顾神仙也看过去，“我不知道他的想法。”
“你说谁？那位姑娘还是那位跟在姑娘身旁的魂？”
“都有。”
平音和尚新奇地看了不顾神仙一眼：“呦，转性啦？那是你的七魄，你知道吗？”
“知道。”不顾神仙淡淡地说，“但他是他，我是我。他想要干的，就随他去吧。”
“真搞笑，你的七魄本来就是你的，你非得经过他的同意。”平音和尚放声狂笑，引得沈舒月和宋景轩二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没事，抱歉打扰到施主了。”平音和尚收住笑容，他对二人说，“施主可发现了解决的法子？”
“传说千年之前有一位法力高深的神仙，因取出七魄净了天地而式微，从此隐退山林，不问世事。他的庙在他掉下的那个山头，千年以来没人找到过。你们去那个庙里，神仙会帮你们的。”
“为何你如此肯定？”沈舒月合上书，反问平音和尚。眼角的泪痕像化了妆，洞里燃着的红烛落下的泪凝固在它身上，火焰还在灼灼燃烧。
“施主你有所不知，贫僧看来，你和这位神仙的缘分不浅呢。去吧，他不会不同意的。”
看他们离开，平音和尚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敲木鱼。
那个国君，其实也不是昏庸，只是他和别人说的，都是那个国君昏庸。
那个国君，待他，不错。
不过，他是妖僧呢。
29
“我是你魂灵的一部分，对吧，宋公子？”宋景轩随后和不顾神仙一起并排走，沈舒月在前面自己走，二人跟在后面。
“虽然这个事情很荒谬，但我在古书上看了，你就是那个神仙对不对？即使没有图画和文字详细描述你的外貌。”
“费尽周折去你的庙里，是不想我们吃白食？所以费此周折。”
不顾神仙耐心地听完宋景轩讲话，他回答说：“嗯，你想好了吗？”
“我知道你要是救回我那天劫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挫骨扬灰。”
“那又如何呢？”不顾神仙笑了，“反正我连自己都不顾，挫骨扬灰又如何？”
“对不起。”宋景轩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让不顾神仙纳闷。
“漂泊千年，没能让你完整。”
“我亦是浮萍之身，不用道歉。”不顾神仙长叹，“说到底，我帮你是因为我很羡慕你。”
“羡慕你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拥有那份少年狂气。”
不顾神仙扇子敲着手，感叹道：“你活出了我最想活成的样子，所以我救你没什么好奇怪的。当是你圆了我的梦，我满足你一个祈愿。不需要香火的祈愿。”
30
“书上说了，要一步一叩首，以虔诚之心对待神仙。”沈舒月拉紧身上背的布包，走到台阶前，开始叩拜。
五百八十九级台阶，不是很高的山。一路全是枯树，她每走过一级，那一级台阶旁的枯树就会发芽长出枝叶。
沈舒月爬到山顶时，身后的枯树全部开花。她额头已被磕红，还有血丝渗出。
她来到庙里，房顶上的窟窿齐天大，往里看能看到太阳明晃晃照着。房角缠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神龛里落满了灰，不过没有神像。
沈舒月走到后院，有一棵枯死的菩提树站在那里，树下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制神像，久经风霜，面目模糊不清。他手里执剑，似乎是个翩翩君子。
沈舒月双手合十，闭眼向神像祈愿。
“请您诅咒我孤独终老。”
在她身后的宋景轩和不顾神仙听到此话齐刷刷地看向沈舒月，沈舒月不是来求宋景轩复活，而是来求她自己孤独终老。
“小女子本是一国公主，将军乃是我心上人。我不愿让他活过来同我一起背负这亡国重担，可我的心里盛满了他，再也容不下他人。所以只能来向你寻求孤独终老的愿望。”
“我同意。”宋景轩开口，“现在总该完璧归赵了。”
“记得好好待她。”宋景轩的话语消失在空气中。
一刹间，枯死的菩提树开满了花，花瓣纷纷落下，以菩提树为中心，一路上所有的树依次开花，繁花似锦，开遍满山。
沈舒月身上落满了花瓣，她好似没感知到一样。头上发带断开，长发随风舞动。
宋景轩的身影渐渐融入不顾神仙的身体内，不顾神仙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是如此鲜活。树下的石像面庞逐渐浮现出来，沈舒月像有心灵感应一样睁开眼，看清了石像的脸。
她扭头，不顾神仙冲她笑，她泪眼朦胧，也冲不顾神仙笑。
“好久不见。”不顾神仙说。“万水千山，我陪你去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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