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掷

　　教学楼 7 楼的天台立着长长的旗杆，3 月的阳光灌满楼顶，流泻一池耀眼的金玉满堂。护栏的墙边是窄窄的一排阴凉，年晞喜欢靠在这里享受清净，独沐春光。

　　物理和数学只要理论知识弄明白，多刷题，了解出题思路和考点，解题起来，要么不会要么全对；但英语不同，英语需要大量的记忆重复累积，大量的阅读增加语感，还有大量的口语听力练习增加语境联系。

　　这里很适合安安静静地背英语。或者偶尔放空，闭目养神。

　　手机弹出一条红包被退回的消息，年晞不由得皱了皱眉。

　　顾奈儿给年晞连着送了一个星期的爱心早餐，都是趁着男神还没来，早早地把早餐放在他的座位上。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件事，顾奈儿却觉得特满足。带的早餐天天还都不重样，有放足了辣牛肉的手工米粉，裹了辣萝卜干和辣海带条的粢饭，周五还换了口味，带的是奶香四溢的顶顶糕......真的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得多。诱人的美食当前，非常考验年晞同学的意志力。

　　索性就当是照顾褚思涛他们家生意吧，年晞自己骗自己。

　　可是褚思涛不收钱。

　　褚思涛收到年晞红包的时候，一脸懵逼，反省了自己好久——琢磨着自己跟这个好学生没有交集吧？

　　周六是一周当中唯一一个能睡懒觉的日子。所以周五晚上可以肆无忌惮地狂欢。

　　作业是不可能写的，打游戏看电影 k 歌才是王道。

　　年晞拒绝了一波又一波的聚众邀约，他是真有事——他妈妈张淑曼过生日。

　　“那周日上午练完球，一起去我家总可以了吧？我爸妈一直想见见你！”桑幂锲而不舍。

　　“咋让人听得那么有歧义捏？是我想太多了吧？是吧？是吧？”覃喆在旁打趣。

　　“哎呀，我爸妈就想是看看状元到底长什么模样？”桑幂心里坦荡，对状元纯属崇拜。

　　“别再喊我状元不状元的了，真的很尴尬。”唉，中考而已，真没什么好一直吹嘘的。说的多了，反而惹人烦。

　　“好好好，不喊就不喊，那周日说好了哈？我把地址定位发给你！”桑幂一直对褚思涛三缄其口的家庭地址就这样爽快地要发给年晞，年晞耳边仿佛听到”嘭“地一声醋坛子爆裂的声音。

　　“别发了，我周末有事！”年晞飞快地想到一个借口，吁了一口气。

　　“真的有事？”桑幂不信。

　　“真的，我要搬宿舍！”年晞刚刚收到路逅发给他的信息——【我爸妈帮我约了搬家公司，周末就要搬了哈，你今晚务必把这事给定下来！】，仿若救命稻草。

　　“是吗？真的啊，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帮你收拾呗！”桑幂挽着覃喆的手，又来劲了。

　　“男生宿舍，女生免进！”年晞抿着嘴，歪了一下头，看着她俩悻悻地走了。

　　“那，下周日，下周日我生日，你一定要来！”桑幂忽而又折返，生日来得真是及时。

　　“......好吧!”年晞不得已答应。

　　下周日还那么遥远，到时候再说吧。

　　周五晚上不用晚自习，年晞放学后直接去了学校后面的菜市场，买了一推车的肉和菜。路逅叫了辆的士，在门口等年晞出来一起回石油大院。

　　”嚯，你们家今天准备开满汉全席啊！“年晞买菜的阵仗把路逅吓一跳，要不是他提不动，估计能把整个菜市场买下来。

　　”少废话，来帮忙提啊！要不是考虑到你的食量，我会买这么多？“年晞在熟人面前顿时恢复毒舌本性。

　　韩子君在副驾驶位少奶奶似的翘着二郎腿拨着指甲盖，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哎哎哎，买猪蹄了没有？在学校食堂吃了一周的清汤寡水，我要追回我的胶原蛋白！“

　　路逅扯着破锣嗓子 diss 她：”吃白饭，要求还那么多？“

　　年晞在后备箱塞好菜，上了车，边关车门边说：”今晚主题——吃斋菜！寿星为大，我妈减肥！“

　　韩子君失望地大叫一声：”啊~“然后嘤嘤嘤地假哭起来。

　　司机师傅忍不住翻了几个白眼，这是载了一车戏精吧，他刚刚从后视镜看见的好几包肉排都是鬼咯？

　　路逅在车上订了个大蛋糕，阿姨生日，自己也不能白蹭吃。把阿姨哄开心了，合租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路逅心里小算盘打着噼啪响。

　　鲜花自然就是韩子君的事了，别的不说，她审美还是很在线的。年晞她妈好歹是油田大院文工团的当家花旦，庸脂俗粉烂大街的花怎么配得上，她要好好选一选。

　　下了车，路逅和韩子君颠颠地跟着年晞走，却被年晞赶着先回自己家。

　　”一礼拜没回来了，你们还不先回家报个到，我可不想待会你们爸妈来我家捉人！“

　　韩子君顿感莫名其妙： ”你是一个礼拜没回来了，我们是走读的好不，天天回的呢！跟爸妈早就相看两厌了好吗？好不容易周五，还不让我们放过彼此，各自欢乐一下？“

　　路逅非常认同地猛烈点头，道：”嗯呐嗯呐！“ 韩小妖精一语中的，真想给她鼓个掌！

　　年晞见赶不走他俩，又起话题：“嗯，你们不是定了蛋糕和鲜花吗？不去取一下？”

　　“你是穿越来的吗？亲，现在不都是送货上门吗？亲！”韩子君抿嘴看着年晞，叉腰抖腿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老是赶我们走几个意思？”

　　“年大厨怕我们偷师你精湛的厨艺？别了吧，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要没我们打下手，你晚上十点都做不出一桌子菜来，赶紧的吧！”路逅说着说着大包小包地簇拥着年晞赶紧往里走。

　　年晞看看表，路过物业管理处的时候，支支吾吾地说让他俩等一下。

　　他进去了一会又出来，面无表情暂时看不出什么猫腻。就是那小眼神躲什么躲？

　　年晞开门的一瞬间，路逅和韩子君就明白年晞究竟在藏什么了！

　　这哪是正常人类居住的房子？简直就是地震过后的难民营。

　　门口的鞋子摊撒一地，基本没几块空地可以落脚，茶几和沙发也被零食袋和脏衣服堆满。地板上排列着各种形状的空酒瓶，垃圾桶俨然承受不了它原本的容积，把盖子顶得老高，也不知道几天没倒了，弥漫着一股烂香蕉皮发酵的味道。路逅和韩子君踮了踮自己无处安放的双脚，本还纠结着要不要换鞋，可是根本连拖鞋也找不到。

　　”你妈出差了？“路逅试探性地打破沉寂。

　　”不对，你妈肯定是临时赶着出差去了！“韩.福尔摩斯.子君摸着下巴道。

　　年晞眼睛里泛起冷兵器的刀光：“是的呢！去 500 米外的文工团出差，每天都去！”

　　”那，你们家这是遭贼了？“路逅肯定不知道“人艰不拆”四个字怎么写。

　　年晞用眼神缝住他两嘲讽的热情。他们当然不知道，年晞最近三年是怎么过的。以前是真不觉得家务活有什么难，好像屋子都有自动净化功能，捣腾得再乱，睡一觉就会自动恢复干净整洁似的。直到他爸年博军离开这个家，他才发现自己真是痴人说梦。自力更生不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是摊上这么个妈。她妈只怕是个在逃公主吧，啥也不会做。

　　路逅和韩子君看着客厅墙壁上年晞妈妈的巨幅写真照，那是她年轻的时候一次演出前在后台的随拍，衣服相当素雅，但更衬得五官精致玲珑，耳垂上一对碧玉翡翠算是点睛之笔。但是再仙的美女形象此时也在他们眼里都大打折扣——哪有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柴米油盐下众生皆苦。

　　咚咚咚，敲门声打救了尴尬的年晞。他刚刚在物业管理处请的家政阿姨来了。

　　还好厨房免遭荼毒，一看就是基本不开火的地方，除了薄薄一层灰，还算窗明几净。三个小屁孩跟过家家似的开始享受地做起了饕餮大餐。送鲜花的那家快递小哥还贴心地赠送了气球和彩带，韩子君在厨房无用武之地 ，就开始布置房间。

　　8 点钟的时候，一桌子满满当当的佳肴总算大功告成。专业的家政人员也是三下五除二，把地震难民工棚改造成了四星级酒店大堂。

　　路逅和韩子君望着一桌子的菜一边偷吃，一边吮着油手。年晞拿筷子打掉韩子君正在够的第三块大猪蹄子：”寿星还没回呢，再吃就没啦！“

　　这道南乳猪蹄是他妈最爱吃的。

　　年晞又发了一条消息给妈妈，没回。张淑曼最近一条回复还停在下午 6 点年晞说要买菜回家给她庆祝生日的时候，当时她回的是：”心领啦，别瞎折腾！“

　　路逅趁年晞发信息，又偷了只基围虾，躲在厨房里大口闷，终于听到门铃声。

　　年晞连忙小跑去开门，期待着张淑曼惊喜的笑容。

　　“Suprise！”韩子君跟在后面挥舞着彩带探出头。

　　原来是送蛋糕的。忙活了两个多小时，都忘了，蛋糕还没送来呢！

　　年晞再次给张淑曼打电话，那边好吵，喧闹不清，年晞只能喊着叫她快点回家。

　　时间一点一点过，路逅和韩子君东搭一点西凑一点，也吃得打起了饱嗝。

　　路逅让年晞吃一点，年晞说不饿。

　　年晞一会把生日蛋糕附送的生日帽折来折去，摆弄着搭扣；一会下巴枕桌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秒针一圈一圈走。等到路逅和韩子君都走了，张淑曼还不回。

　　年晞就这样空着肚子睡着了，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

　　年博军和张淑曼带年晞去文心公园划船，年晞淘气，小手一个劲儿地划拉水玩，忽然看见一条小鱼，想伸手去抓，小船摇曳，重心不稳，年晞一头栽进水里。电光火石间，爸爸的大手捞住了年晞脚腕，把他从水里倒提了出来，抖落一身的水。小年晞没被吓哭，头上还缠着两根水草，脸上湿漉漉地一直往下淌水，许是呛了两口，鼻子微微发红，粉嘟嘟的嘴唇被冻得镀上一层紫色。没有慌乱，没有责骂，看着这个小落汤鸡，一家三口骤然笑得好大声。

　　爸爸把小年晞脱了个精光，用自己的外套跟裹粽子似的把年晞紧紧包住，妈妈则抱他在怀里，拿纸巾一点一点擦干他的毛茸茸的头发。

　　不小心碰到了他脖子上的痒痒肉。

　　小年晞就咯咯咯地傻笑。

　　那是条白色的公园小船，船头是一只天鹅的造型，特别优雅。小船摇荡，湖面漾起一波涟漪，几尾小鱼跟在小船后头游来游去，时而仰着嘴讨要面包碎，时而又沉入湖底，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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