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欺

　　学园祭，这种事我向来不会参加。我这种校园独行者，也不会有人来叫我一起组织活动，倒是省心。周边是一些摊位，中间是个舞台。如果不是苏儿一定要来玩，我一定会留在公寓读读书。
　　苏儿见到我的时候，她手里就已经捧了盒章鱼烧，宽大的外套披在娇小的身子上，加上水灵的大眼睛，朝气蓬勃。
　　这不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她了，自从上次S级关卡之后，她便主动来找我。我带她去学校的图书馆，却被她吐槽尹倾萱真是无聊至极。除此之外一起外出，享受美食，逛城乡风景，稍稍体会到了有朋友的感觉，倍感珍贵。大概是苏儿开朗的性格，并不会给我那种紧迫的压力。

　　“拿去吃！你这么瘦真得多吃点！”说着就把章鱼烧往我手里塞，我拗不过接了下来，发愁实在是吃不下。
　　她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大学的学园祭嘛，好像没有高中的好，摊位也不是很多。”
　　我心说因为大学里总有一部分我这样的人，自然就冷清了不少。
　　一起出行时，苏儿告诉我她一个人住在这个城市，有点奇怪为什么一个高中生不在本地读书，却要只身来到陌生地方。
　　“你多大。”我问。
　　“18啊，尹倾萱你连我多大都不知道！”苏儿扎了一个章鱼烧塞到嘴巴里。
　　“怎么一个人到这里读高中。”
　　“哦……我实在太喜欢我们学校的校服了！我央求了好久，家人才同意我来的。”苏儿两眼放光，看那神采确实对那校服喜欢得紧了。
　　“喂喂喂！你看！那个不是7吗！”顺着苏儿的手指望去，真的是7，不，应该是吴柒学姐。
　　吴柒学姐在舞台上，洋溢着笑容说了一些开场白，声音清灵动听，举止大方自然，一身白色裙装衬托她的身姿更加挺拔清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
　　“不是吧，这是她的双胞胎姐妹？！”苏儿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举起手机赶紧拍了一张。
　　“那个，确实是7，但是现实中的她就是那个样子，我也没问过为什么。”我低头看着章鱼烧，无意识地戳了一个放入口中。
　　吴柒学姐走下台，舞台上开始唱歌跳舞，真不理解苏儿为什么能一直热衷于把这些画面都拍下来。
　　“哈哈，这张好！我要发到网上去！”苏儿兴奋道。
　　原来是因为我没有其他朋友，就算是网上。

　　“你们好。”
　　这声音让我一惊，因为那是7的声音，而我的嘴巴旁边还沾着酱汁，就这样狼狈地让吴柒学姐的目光撞上了。
　　吴柒学姐灿烂一笑，一排皓齿在阳光下让笑容更加甜美。我赶紧拿了纸巾捂住嘴巴。
　　“7的双胞胎姐妹，你好。”苏儿冲吴柒学姐一摆手。
　　吴柒学姐在我旁边坐下，动作轻柔优雅，像一片羽毛落悄然飘落。
　　“怎么样，学园祭有趣吗？”吴柒学姐朝着我和苏儿问道。
　　“凑合吧，没有高中的热闹。”苏儿答。
　　“我觉得，还不错的。”我接道。毕竟是吴柒学姐主持，想必大家光是看她也会觉得很满足。
　　吴柒学姐满意的点点头：“谢谢。”
　　半晌。
　　“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炙城西北的风邻镇。”吴柒学姐依然笑着，眼睛看向苏儿。
　　苏儿拿着手机的手忽地停在半空，接着放下，一转头嬉笑道：“那是什么呀，我去过的地方也不多。”
　　远处是热闹的人群，而我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之间却升起一股怪异的气氛。
　　“这个节目快结束了，我该过去了。”吴柒学姐礼貌颔首，轻飘飘地走了。
　　这之后苏儿的热情似乎减了大半，我提议去校外安静的咖啡坐坐，苏儿却说想参观我的公寓。
　　到了公寓，我拿出冰茶来招待她，她问我能不能一起去RE。看得出苏儿似有什么心事，可我并不擅长安慰的话语，也就没有多问。安排她躺在沙发上，自己进了卧室躺下，进入了RE。

　　从7的家里醒来，把关卡得到的晶石动能除草机在楼下花园里取出推到一边免得占物品栏一格位置，然后和苏儿就约在炙城见面。
　　“哈哈哈，我们可是富人了！50万！”到了RE苏儿的情绪顿时好了。我想到奖励里有一张餐馆的招待券，点开界面查看说明，显示最多二人使用。
　　“要不要一起去这个餐馆，我得到了招待券。”财迷吃货苏儿，比起安慰的话语，钱和食物更能让她开心的吧。
　　“好！咱们走！”苏儿大摆着胳膊，向我道：“谢啦，知道你对我好。”她的头像小猫似地靠过来，却被我条件反射的一把推开。
　　苏儿揉着脖子抱怨：“刚觉得你有点人情味，立马又不行了，真是。”她抱怨中带着笑，我不自在地以笑容回应。
　　到了目的地才知，来福餐馆是炙城颇为有名的，价格也不便宜，若不是有招待券，苏儿恐怕会舍不得花这份钱。
　　中华宫廷风格的大厅，和一流的服务与菜品，一顿下来苏儿相当满足。出了餐馆，炙城的繁华和喧闹仿佛从来没停止过。
　　“其实，我又发现了新的关卡，一起去赚RE币吧。”一改往日，苏儿的热情并不高。
　　“都有50万了，还想着赚钱。”才刚从那S级关卡出来没几天，果然还是有些疲惫的。而且我更在意她究竟藏着怎样的心事，说到底我对苏儿根本没什么了解。
　　“嗯，你不想去，咱们就不去。”苏儿面露微笑，却有些勉强。
　　“没有，你想去，我们就走吧。”我抬手做出立刻出发的姿势，隐约觉得，她的心事和吴柒学姐提到的风邻镇有关。
　　一路我跟着她出了炙城，向西北步行，苏儿走得很慢。
　　心里回想从开始到现在，所有和苏儿有关的事。相识是在清醒区，她碰巧被我开门撞到，然后带我去了D级关卡，那是临月的安排，我解释成苏儿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了。接下来的A级关卡，虽然是被那中年女人骗进去，但即使没有中年女人，苏儿也是打算带我进入的。我消极放弃的一星期，她竟然找到我的邮件，希望我再去RE。再就是S级的哈迪斯迷宫……，也是在她的引领之下。
　　不愿往下想，即使我明明就已经感知到危险了。朋友，对我来说太稀少，太稀有，也许她是我第一个当成所谓朋友的人。她开朗热情，喜欢调侃，是少有能让我觉得轻松的存在。但现在她明知我起了疑心，却也没有打算改变计划，她想如何。
　　“苏儿。”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像是预感了什么，并不回头。
　　“我们，别去闯关了吧。”我的声音略微颤抖，手心是冷的。就这样，不要去什么关卡，然后，一起去做些别的，哪怕是陪她去吵闹的音像店，游戏厅，能够回归轻松快乐便好。
　　苏儿回过头，娇小的身躯似承受着无形的压力，脸上还是嬉笑着：“嗯……好啊。”
　　风从繁华的城那边刮来，吹乱我们的头发，她的样子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算了。”苏儿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改了语气，仿佛是对一个陌生人：“风邻镇的关卡是S级，你进了多半会死，不是每次运气都那么好的。”她的脸别在一边，眉间是陌生的神情。
　　“是8吗，是不是她威胁了你。”我略急切地问。
　　苏儿不回答，望了天，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我做不了你的朋友，别太天真了，书呆子。”
　　苏儿手臂一震，张开彩色的机械翅膀飞上半空，接着轰地一声，一眨眼就没了踪迹。我愣愣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她果真可以快如闪电。短短几秒，连让我询问的机会都没有。心里顿时堵了一块，思索朋友二字的含义，浅到共食共饮，深到共情共利，苏儿与我又该是哪般。
　　打开联络人，发现里面只有7，苏儿不见了。

　　回到现实，从卧室出来已经看不到苏儿的身影。也许真的是我太高估了自己，苏儿那样开朗热情又爱好广泛的女生，怎么会跟我这种无聊的书呆子结交。我开始庆幸自己并没有为‘朋友’投入太多心力，没有为得失影响到自己。但这都是谎话，我无法相信苏儿对我展露出的笑容会没有一分一毫的真实。于是，我果然还是为苏儿的离去感到了失落。
　　这时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赶紧到玄关开门脱口而出：“苏儿！”却看到门外是吴柒学姐。吴柒学姐一听我叫这名字，眼神马上警惕起来。她扫了一眼水池边还没收拾掉的两杯冰茶，神情严肃：“怎么，她刚才在你房里。”
　　我只点头，任由吴柒学姐进了我的房间。她到处看了一遍，又看看杵在玄关不动的我。
　　“没事就好。”此时吴柒学姐的态度，如RE之中的7一般冷清了。
　　她关了门道：“坐下说吧。”
　　我们相对坐在餐桌的椅子上，我想到要倒些茶水招待，便问：“学姐喝点什么。”
　　“没人的时候，叫7就行了。”披着柔顺的头发，一身白色裙装的她，在现实中恢复了那冷淡的语气，倒让我觉得熟悉了。
　　倒了杯水摆在她面前，又重新坐了回来。
　　“是，8吗。”我问得艰涩，不想知道答案。
　　“是的。”7端起那杯水抿了一口。“月牙标记的那张纸是8的一种逃生手段。那几个人冲进她的房间偷袭了她，她一时无力对抗逃进关卡，将敌人也引了进去。”
　　“……8为什么不立刻回到现实，那样，不是更安全。”
　　“不能在敌人面前，说出真实的名字。”
　　我呆呆望着水杯：“所以8……要苏儿。”
　　“恐怕她早就有此打算，她是个无时无刻都在做计划的人。”7淡淡地说。
　　无时无刻都在做计划的人，将一切都计算得妥妥当当，与我来说真是难以想象的存在。苏儿是受命于8，带我到了那S级关卡的入口。
　　“所以苏儿在8面前维护我，只是演戏。”我这样一个小角色如何阻碍了她。
　　“8想让你消失得自然而然。”7幽幽开口：“是我的错，8不想让一个她认为没用的人妨碍到我，所以她想让你自然而然地消失，这样我也没有理由怨她。”
　　“那，你为什么要……。”一时间有太多疑问，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接近我，为什么想让我加入公会，为什么还要理我这个人呢，只因为我破解了你梦中的密室，还是说，你也想和我做个朋友开开心心地一起逛街吃饭然后其实有着更复杂的计划。
　　7也许没有领会我想问的话，只那眉宇间竟在一瞬浮现一丝无助。
　　这一瞬间的无助直触我心底深处，那深处泛起了异样的感受，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子，现实中优秀的她，RE中强大的她，睡梦中孤独的她，对她来说会不会太过沉重，所以才会流露出这般神情来。
　　良久，她缓缓道：“8那里，不用担心了，她应该不会再对你出手。”
　　“苏儿呢，她到底怎么回事。”
　　7盯了我片刻，端起杯子抿了口水。“她可能属于临月的秘密部门，有一些部门成员，只有会长和副会长知道。”
　　“所以你不认识苏儿。”我接道。8作为副会长，已经将人用得得心应手，那临月的会长，想必是更加难以想象的人了。
　　7说过苏儿的专属能力不是一般水平，而我刚刚也见识过了她的飞行速度，这样超凡的能力隶属临月秘密部门也是名副其实。
　　但是。
　　和苏儿一起的时光浮现眼前，实在无法否定那些真实的轻松愉快。在她发现便利店中的关卡是S级时，曾劝我不要进入。我独断地进了关卡，她也跟着进了，不仅到处找我还协助破解。我偏执地想，她终究，是不想加害我的。
　　“你怎么了。”7许是见我发呆，问了一句。
　　我微微摇头：“没事。”顺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清水入喉，才觉得不对劲。我只倒了一杯水给7，那我喝的是…什么。7那雾蒙蒙的双眼睁大了些，肯定也是注意到了。水杯上两处水迹清晰地留在上面，我机械似地放下水杯，眼睛不自觉地掠过她晶莹的双唇，这水，就是她这两片晶莹柔软碰触过的，而我居然喝了这水。想到此处，心脏突然跳得比平时剧烈了，有些热度从脖子爬上面颊。
　　“抱，抱歉。”我尴尬道。
　　而她眉毛微挑，淡着：“都喝了也没关系。”
　　我顿时想把自己给藏在什么地方，不要给她看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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