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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11
榆音盯着本子,再往后却怎么也翻不到关于那个男孩子跟柿子树的任何回忆。
那么久的事情梁时隽还记得?他又是怎么想起来的?
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榆音已经很难想起来了,从只言片语里却不难看出小男孩的乖巧懂事。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吧,他们那个家不欢迎他。
仿佛乱麻的线球突然找到了拆解的开端。
榆音把日记重新放进柜子收好,又从书包里拿出英语笔记,翻出里面夹着的白色纸条。
纸条一角被榆音捏在手里,她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在收件人一栏填上那串数字。
梁时隽正好洗完澡出来,漆黑的房间内,桌上手机的乍然亮起,少年迈步走近,发梢滴下的水珠正好落在亮屏的信息上
房间温度正暖,梁时隽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一手支在桌上,眉骨扬起,懒洋洋地滑开锁屏。
[我是榆音。]
梁时隽转身后腰抵靠在桌上,脸被微弱的屏幕光映亮,长睫生影,下颌线流畅锋利,半眯着的狭长眼眸笑意稍显。
榆音看着那头几乎是秒回的消息,忽然有些心虚。
[梁:我知道是你。]
[榆音:不小心忘记了,刚才发现纸条夹在书里了。]
梁时隽嗤笑出声:“扯谎也不扯个像样的。”
下一秒,榆音看见屏幕上弹出电话页面。
女孩接通电话,那头很快传来沉声:“榆音。”
少年清冷的嗓音传来,榆音顷刻像耳朵浸进水般无措。
榆音朝窗外望,飞雪似鹅毛,倏然开口:“那次,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那只是小时候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但对梁时隽,榆音却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那头沉默会儿,半开玩笑般,得寸进尺说:“记起来了?那就算你欠我一次吧。”
“……”
其实就算她说是童言无忌、一时戏言,他也无话可说。
榆音乖乖应声:“好。”
顿了顿,她接着问了句:“后来你吃到柿子了吗?”
梁时隽声音平淡:“没有,树砍了。”
榆音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向下坠了些,猝然想象到或许是麦子黄时,也或许是梧桐叶落时,那个小小的身影回到家里发现后院的树被砍了会是什么表情。
半晌,榆音才回过神,轻声叫他:“梁时隽……”
梁时隽:“嗯。”
“晚安。”
“好。”
*
隔天一早,疯响的闹钟安静下来。
榆音拉开窗帘,女孩还未清醒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窗外再熟悉不过的环境覆上了皑皑白雪,雪花停止飘落,天空却依旧阴沉。
榆音迷茫地揉了下眼尾,不自禁怀疑自己的所在地。
不出所料的,校园里铺满了学生的雀跃,榆音到教室时,班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宁向纾坐在位置上,半点写题的心思都没有,看见来人立马开心道:“音音,你来啦!怎么没回我消息?”
“我没看手机。”榆音轻声跟宁向纾解释完,佯作无意地扫过同桌位上看书的少年。
梁时隽后背靠在椅背上,一脚踩在桌下的斜杠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书侧,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穿着跟大家一样的校服,举手投足却充满与众不同少年意气。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宁向纾嘟着嘴,“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榆音觉得宁向纾有点太大惊小怪,粉红的指尖触上宁向纾的额头。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不来?”女孩语气无奈。
她不是脆弱不堪的枯草,一场雨一阵风就不在了。
她是一个很正常的人,生病也会好,不会病一辈子。
宁向纾眉开眼笑,故作娇嗔地往后躲:“嘶,小姐姐手怎么这么凉?”
宁向纾刚准备舍己充当榆音的人工暖手宝,就见一只修长的提着黄色小袋子的手伸过来,随之,一个红色的纸杯被稳稳放在榆音桌上。
两脸懵。
榆音正解围巾的手一顿。
“这是什么?”
梁时隽将书翻过一页,“毒药。”
榆音将围巾叠好收起来,把纸杯从袋子里拿出来。
热毒药……
“谢谢。”榆音偏头笑他幼稚,把吸管插进杯子里。
宁向纾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人,心想:昨晚绝对发生了什么。
“毒药什么味?”宁向纾坏笑着揶揄。
榆音:“红枣味的。”
“这不是豆浆吧?”榆音转头问梁时隽。
少年“嗯”了声说:“黑米做的,还行吗?”
榆音点了点头。
教室门窗紧闭,中央空调上系着的红色丝带被吹地飘起。
夏老师抱着昨天的卷子走进班,看着大半空座位黑着脸问:“马上上课了,人呢?”
前排有个带着眼镜的矮个男生幸灾乐祸:“他们去操场了,说是打雪仗。”
夏晔皱着眉:“什么时候了还打雪仗,真是拎不清,去把人给我喊回来,考这么点分还有脸玩的。”
女人顺气道:“裴述舟,上来把卷子发了。”
很快那个矮个男生带着一堆人吵吵嚷嚷回到班级门口,男男女女个个手指通红。
夏晔手里拿着卷子,眼皮都没掀一下,冷声说:“都给我拿着卷子上后面站着听。”
有人窃窃私语:“完了,夏老师今天心情不好。”
大半个班的人,教室一排几乎站不下。
唐箸正好站在梁时隽身后,早自习的二十分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班后排都是什么鬼怪?
下课铃一响,夏晔走出教室,唐箸一个箭步上前把自己卷子拍在梁时隽桌上。
唐箸不可置信,嚎得整个班的视线都聚过来:“卧槽!你……这卷子考一百三十九啊?”
榆音正订正卷子的手顿住,低着头,对着道错题勾了勾嘴角。
“老实说,是不是偷瞄榆学霸卷子了?”唐箸搭着梁时隽肩,不死心问。
宁向纾转过身,跟愕然抬头的“榆学霸”对上眼,眼疾手快把榆音卷子翻到正面。
一百三十一。
请了快一个学期假,一来就上一百三也很妖孽啊!
那边唐箸没来得及看见榆音分数,正跟梁时隽吵着要跟他换座位。
少年不动声色瞥了眼榆音,站起身哂笑着拍了下他的肩:“你别想了,我同桌心气高,不乐意跟成绩比她差的坐。”
“……”
扯淡。
榆音对上唐箸写着:他说得是真的吗?的眼睛,有些忍不住笑。
梁时隽一手抄着兜,另一手手掌按在唐箸后脑把他的脸掰回去。
少年语气张狂且真挚:“而且,我坐第二排,后面同学看黑板还是看我后脑勺?”
宁向纾趴在榆音桌上,满脸憔悴。
原以为裴述舟、榆音就够打击她的了,现在又来了个梁时隽。
榆音看她这样,下巴冲裴述舟扬了扬:“你同桌多少分给你打击成这样?”
宁向纾感觉自己像是被巨人包围的小矮人。
她比了三个数:一、五、零。
满分啊。
惨绝人寰。
就连榆音都忍不住咂舌。
没三秒宁向纾的表情就从“天塌了”转到“坦白从宽”上。
“音音,你跟梁时隽?”她好奇问:“真没关系?”
榆音思索了下,抬头:“有了。”
宁向纾差点没坐稳,做贼般手附耳,准备听个清清楚楚。
榆音:“他是我债主。”
宁向纾嘴巴张了张,哑口无言。
时至正午,云层消散,太阳露脸,沾了灰和脚印的积雪化成灰水。
这几天一直调整作息,榆音多了个小习惯,中午吃完午饭后回班会睡二十分钟左右。
榆音回到教室时班里只有两个自己带了吃的,没去食堂的女孩。
阳光洒进教室,榆音借了梁时隽的卷子,订正完最后一道题目才背着光趴在桌上小憩。
陆陆续续有人回到教室,动静都不算大,榆音虽然闭着眼但未睡熟。
直到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不熟悉的女孩声音说:“榆音在睡觉,我们轻点吧?”
她悄然心想:八班和一班确实不一样。
榆音刚深睡没两分钟,岳晴提着一袋东西进来,声音甜美问:“你们班梁时隽在吗?”
零下的天,岳晴穿着墨绿色的日式制服长裙,踩着一双矮跟黑色皮鞋。
在那个非主流作为主流行的时代,岳晴被很多女孩当作时尚女神,争相学习,但往往又没有入她一般的忍耐力和家庭条件。
冬天校服制度管得并没有很严,早上避过检查,就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思想禁锢、以成绩划分三六九等、经济发展不如当下的年代,成绩优异的学生想着赶超他人,成绩一般的想着力争上游,像岳晴这样家境优渥、有特长、成绩还好的学生少之又少。
跟套着花色老土棉袄的女孩相比,岳晴的女神气质显得尤为突出。
知道梁时隽不在班内,岳晴便索性走了进来。
有人不明所以问:“她不是喜欢裴述舟吗?现在怎么来找梁时隽了?”
“裴述舟都跑到咱们班了,她再追就不礼貌了。”
岳晴走到梁时隽的座位,手中的纸袋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砰”地声砸在桌上。
两张桌子紧并,木头稳稳将声音传到另一张桌子。
榆音倏然抬起头,惺忪的眼睛透着无辜和惊愕,正好撞上从后门进来的梁时隽和同行的几个男生。
唐箸跟梁时隽站得最近,最先发现他脸色骤变,斜睨一眼便看见站在他桌前的人,不理解他看见美女怎么是这副表情。
唐箸对岳晴的长相蛮有好感,见她在自己班自然心情不差,不过他也清楚一班八班向来水火不容,没有过多表现什么。
岳晴来邀请大家去她生日会的那天,梁时隽身后另一个寸头男生也在场。
寸头男叫许赫飞,在后面拉了把唐箸,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他。
唐箸很有自知之明地往后退了些,懒懒靠在门旁看热闹。
岳晴转头看见梁时隽,有些羞涩。
梁时隽直直走向座位,目不斜视地,几乎把岳晴当作是透明般。
榆音还半趴在桌上,八字刘海压得有些凌乱,眼神迷茫,透着点被吓醒的糟糕情绪。
梁时隽拖过椅子但着急没坐下,像是才注意到,正眼瞧着岳晴。
“你谁?”少年冷着脸,兴味索然,语调里带着点不耐烦。
岳晴脸颊的红润瞬间退下去,对上梁时隽压迫力极强的目光,蓦然后背一凉。
那天她在篮球馆看见的梁时隽,疏懒轻慢、乖张恣意,是个性格长相跟裴述舟完全相反的少年,喜欢上他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这份看脸,亦或是一时兴起的喜欢却在强压之下顷刻间消散大半。
直觉告诉岳晴。
这个男人比裴述舟更难搞。
岳晴:“梁时隽,我是一班的,叫……”
梁时隽皱着眉,毫无风度地打断她:“哦。”
“一班没有垃圾桶,你把垃圾扔我桌上?”
少年不由分说、一本正经地误解岳晴,那冷淡的态度甚至让人无视他话里的毛病。
岳晴在梁时隽面前像只白兔,身前交叠的手死死攥紧,解释:“这不是垃圾。”
梁时隽坐下,眼也不抬,“拿走。”
岳晴僵在原地。
她精心准备、期待许久的十八岁生日在此刻从美梦塌成废墟。
羞耻跟恼怒交加,何尝不是一种难忘。
一滴剔透的泪花在梁时隽桌上炸开。
级花沦为笑话。
许赫飞忍不住出声劝梁时隽:“毕竟是女孩,还是生日,人家也没做什么坏事……”
他想说梁时隽做得太过了。
唐箸在一旁拉了他一把,摇摇头。
许赫飞一头雾水,唐箸悄声说:“你没发现,榆音脸都白了?”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唐箸这个百事通一早就知道了榆音是心脏有问题。
他的意思是,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谁也别帮。
榆音也是第一次见梁时隽这么刻薄,反应过来连忙拦着他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梁时隽转头盯着抓着自己胳膊的女孩,语气恢复成一贯的稀松:“做什么?”
榆音刚醒,说话也软言细侬的:“梁时隽,不要欺负女孩。”
梁时隽嘴角拉起一抹讽刺的笑。
什么公主这么娇贵,一个脏字没有的话都听不得?
少年任由榆音拉着,再度开口时却完全换了个态度。
“不好意思这位一班的同学,能麻烦你把东西拿回去吗?”
榆音没注意到她这点友善的举动在其他人眼中,几乎是又给岳晴脸上添了个巴掌。
“行了吗?”梁时隽转头问榆音。
榆音顿时反应过来,掩饰地轻咳一声,压低声音为难道:“你别问我啊!”
岳晴薄肩止不住地轻颤,榆音刚想安慰她两句,岳晴便直接提着袋子从前门跑出去,却没想撞上刚回班的宁向纾。
宁向纾被她撞得真往后退,又不小心踩到了身后的裴述舟。
“她见鬼了?”宁向纾转头问裴述舟。
裴述舟:“可能是看见你了。”
宁向纾懒得跟他计较,稳住身形走进班,发现班里一半人都在,教室里却鸦雀无声。
她瞥了眼教室墙上挂着的流动红旗上确确实实写着:高二八班。
宁向纾忽然言之凿凿说:“我也见鬼了。”
裴述舟瞧她一眼,“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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