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入胡天

　　这次，赵澈并没有拒绝蒋雪离，但是也没有直接答应他，只是让他先回去，等他再作考虑。

　　只要没有拒绝自己，蒋雪离回北梁的路又近了些。

　　赵澈连夜写了一份折子，快马加鞭传回了西北军主营。此次，他并没有轻举妄动，他虽为人肆意，却深知他现在一举一动影响的是整个将军府，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恩怨连累了阎广。

　　阎广在此期间也做了些调查，结果和赵澈所述的差不多，只是他没想到贪腐之举渗透如此之快，险些酿成大祸。

　　回信中，他并未做出什么指示，只说八月十五中秋宴，圣上犒赏三军。不日京中便会派人传旨，主帅需回京庆功，西北局势刚刚稳住，阎广自然不能脱身，他便让赵澈代自己回京。

　　回信和圣旨一同抵达，此时距离中秋已不足半月。赵澈必须马上动身才能赶上中秋宴，眼下匈奴刚被打疼了，一时三刻估计不会卷土重来，他吩咐了一下手下，便准备动身。

　　“无名。”

　　“末将在。”

　　无名近几日一直在处理与草料有关的后续事宜，此事事关重大，而且以景贤交待的情况来看，对方势力渗透的颇深，此事交由别人赵澈均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他身边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无名。

　　无名得知赵澈要回京的消息，他是喜忧参半。

　　“此次，我要回京，营中无人留守，我不太放心，而且这次要找机会把那些人都给我清理干净，决不姑息。”

　　“末将明白，末将觉得将军也确实该回去，此次将军斩了匈奴右贤王，还俘获他的亲眷一干人等，扬我北梁国威，听赏受封是应该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跟我什么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这套了？”

　　赵澈换了一身素银锦袍，腰环七宝蹀躞带，此乃武将必带之物，亦象征着北梁武将的最高殊荣。

　　按照等级，腰配之物也不尽相同。一品以下配刀，砺石，三品以上配玉带，四五品配金，六七品配银。整个北梁，这个年纪便能佩戴七宝蹀躞带的，也只有赵澈一人。

　　此物也是皇上御赐钦点，朝中重臣获此殊荣寥寥无几，偏偏被一个初出茅庐的赵澈得了去。

　　外头总说赵澈是个绣花枕头，是皇帝的野种才因宠侍骄。赵澈也不恼，他这人向来我行我素，只要不是当他面说，他权当别人放了个屁。

　　他虽然不在乎外界非议，可近来几次行军布阵，他都杀的对方片甲不留。匈奴已经愈发发现初出茅庐的赵澈，甚至比威名远扬的阎广更加心狠手辣。

　　质疑之声，也渐熄渐止。

　　尤其此次主战场两军交战，战况焦灼之时，反而是赵澈带着一小股军队，兵出险招，出奇制胜，不仅俘获匈奴右贤王的一干权贵，还缴获了不少俘虏，因为他身后没有补给，而且人少式微，他要趁着对方没有反扑，将对方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面对已经投降匈奴士兵，无名请示赵澈如何发落，他想也不想的回道，

　　“蛮夷之辈，坑之。”

　　短短六个字，赵澈手上又添了不少新鬼。

　　朝中对赵澈的做法也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北梁近些年国库亏空，带回来如此多的累赘，惹是生非不说，还要分去自己百姓的口粮钱财不划算；另一派，则持相反意见，觉得北梁应有大国风范，兼容并包，既然匈奴败将已经投降，以和为贵，我们应该广而纳之，不仅彰显北梁宽厚国韵，还可以威胁匈奴称臣纳贡。最不济也能训练这些匈奴人替代北梁士兵戍守边塞，以夷制夷，知己知彼，何乐不为？

　　两派一度吵得不开开交，直到赵澈回京复命，请了反对派为首的首辅重臣欧阳惠，让其亲自监斩了八千俘虏，吓得欧阳惠三个月没出府，朝中争吵渐渐作罢。

　　赵澈虽然身份显贵，平日里恨不得软香玉衾的包着，但身在军营，他几乎只与戎装作伴，今日出行需快马加鞭，不便带太多衣物，如此便带几身轻巧的，索性大伤未愈他准备乘马车回京。

　　“将军，此次讨伐，你我皆知得胜不易，伤亡惨重，要不是您最后逃出生天，安然归来，我们几乎算是惨败。此一役成败，您比我知晓其中利害，朝中已有风闻，皇上对大将军不满，说他拥兵自重，此战输赢，借对阎家不理。阎将军之处境岌岌可危、进退两难，如今这次赢了，民间对阎将军拥护更盛，恐怕圣上对大将军的忌惮也会更胜，这份拥护可谓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外人眼红，圣上猜忌，不知大将军会作何应对?”

　　“我舅舅？他能作何应对？外界早就说他功高震主，暗地里叫他西北王，他能如何应对？难道要他主动交出兵权，你觉得即便如此，就能让皇帝安睡龙塌？恐怕兵权交出之日，就是北梁好日子终结之时。”

　　赵澈知晓此行时间紧迫，便不想带什么东西，他要轻装上阵，

　　“匈奴这些年之所以还能老实的守在原地，忌惮的也是我舅舅镇守西北门户，单于年事已高，退位之前，他定是不会死心，不日还会卷土重来，大肆进犯，如若此时，让我舅舅把兵权交出去，还不如直接把整个西北都直接划给匈奴人，省的百姓遭殃。”

　　赵澈说的轻飘飘，惊的无名一身冷汗，他虽知道赵澈忤逆不教，却不曾想，如此杀头的话，他说起来想都不想。

　　“末将多言了。”

　　“无妨，即使你不问，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已久，倘若兵权交给个贤能，我舅舅功成身退，回家颐养天年，此乃不失为一件美事，奈何朝中那些乌合之众，只不过看中了丰厚的军费，尤其蔡宁那个远方侄子，出了名的酒囊饭袋，偏偏坐到了东南水军的都统的位置，仗没打几次，听说给宫里送了不少的银子，要不也不能升的这么快。我此次回去便是要给我舅舅坐镇，皇帝左不过是个耳根子软的，但是又不是傻的，他惧惮我舅舅，又要利用我舅舅，放眼整个北梁，换掉他，又有谁能掌管整个西北军？如果他非要换，又岂能便宜了那些酒囊饭袋。”

　　无名摇头，“阎将军，亘古无二，无人可替。”

　　“我舅舅在一日，西北安宁一日，倘若他和他的妃子在京都好日子过够了，尽管换掉他，我这次回去，不仅要让他们知道是谁在外面卖命给他们换安生日子，还要他们小心点，别什么不该要的钱都算计。”

　　赵澈整了整自己的衣袖腰带，有些不舒服，突然他想起平日里服侍自己的那个小厮，不见了踪影，

　　“孙德哪儿去了？”

　　无名知晓这件事迟早要告诉赵澈，现如今他问起来，说了便是，

　　“启禀将军，今日我排查了一系人，发现孙德与粮草之人有所干系，并且多次假传您的名号出入多处军中禁地，但是尚无确凿证据表明他私通外人，我便先把他扣下，想着日后审清楚……”

　　时间太短，无名仅仅查到孙德的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在赵澈身边埋下这样的人，绝对不可掉以轻心，他早早便把人控制起来。

　　“不必审了，此人跟我不过半载，人倒是机灵，不过心思太活，正好，我也想借此机会把你提入军中，你乃将帅之才，该去更广的天地施展拳脚。倘若仅仅把你留在我身边服侍我穿衣倒水，便是委屈了你。”

　　“可是将军，您身边……”

　　赵澈一摆手，现如今他并不想在自己身边安插更多不必要的隐患，他素来也是独来独往，日常起居有人伺候便可，也不必再找一个跟无名一样，时时刻刻如影随形，

　　“行军打仗，兵贵神速，回到朝堂，即便没有沙场的刀枪剑影，依旧是暗箭难防，索性，我身边就不必留人了，省我分心的提防。我一贯最信任你，你借此机会，把孙德办了，立立威风，杀一儆百，顺便敲打敲打那些打我主意的人，别以为在我不在，就可以为所欲为。”

　　赵澈平日用度是出了名的骄奢，外人只以为这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偏偏身处军营的他却可以耐得住寻常人都耐不住的苦，几次出征，他为了杀对方个措手不及，便下令减少一切不必要的粮草行囊，如此抢的战机，他几乎每次都是几日几夜，不吃不眠。

　　奈何最近身体不便，加上回京复命虽然时间紧急，身边却连个使唤的都没有，无名领并不放心，至少物色一个听使唤的把人安然护送到京城。

　　无名领命，离去。

　　蒋雪离听闻赵澈要走，答应他的事儿还没兑现，如此一走，也不知何时归来，他心里没底，便急着求见。

　　“将军，听闻您要回京？”

　　“如何？如此关注我的行踪，难不成是舍不得本将军？”赵澈此次回京携带甚少，毕竟京都应有尽有，他只要把自己好好带回去就算完成任务。

　　“将军莫要拿我开玩笑，将军贵人多忘事，您上次答应我的……”

　　“哦？我何时答应你了？”赵澈对这个蒋雪离也是有些头疼，本想着先回京复命，拖着拖着，把这人耐心耗尽，在找个机会打发去个闲散之处便可。

　　没想到这个姓蒋的竟然是个认死理的，推也推不出去，安排在军营里，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总觉得这人会给自己惹乱子，放远了他还有些不放心，最终何去何从他还有些拿不准。

　　“将军莫要跟我开这种咬文嚼字的玩笑，您虽未答应我，但是，您也没有拒绝我，无非就是担心我会给您惹祸添乱，我以人格担保，我只为报国从军，绝无二心。”

　　赵澈嗤笑，蒋雪离的人格怕是不如野草来的轻贱，这种赌咒发誓一般的保证，在他里未免可笑。可是，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拒绝的话已经说了不知多少，蒋雪离是油盐不进，他有些头疼，

　　“你惹出的乱子，杀十个你都抵不掉……”

　　“将军，无名校尉求见。”帐外守卫打断了二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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