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星辰

　　“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题记.《成都曲》

　　“这便是誉满天下的芙蓉城了！”苏晴随着慕星若踏进了内城的城门，虽然众人御剑乘风而来，但毕竟是下山初御剑，到的时候已是快傍晚时分了。

　　“芙蓉城？”花凝风与慕星若疑惑地回头看向苏晴。

　　苏晴：“在我们那儿成都府也叫芙蓉城。”

　　“芙蓉可是花名，有什么说头吗？”关牧云这下可来了兴趣。

　　苏晴说道：“是一位君王为了自己心爱的花蕊夫人偏爱芙蓉花，命百姓在城墙上种植芙蓉树，花开时节，成都四十里为锦绣，故成都又被称为芙蓉城。”

　　“哈～”关牧云托着下巴笑道：“这好办呐，等回了青城山，给阿晴种满整片，有梨花、桃花，金桂，咱们阿晴博爱，就是不见偏爱哪一朵啊？”

　　“好啊！种花便种花，随你种什么！”苏晴一跺脚踩在了关牧云脚上：“你想做君王，我还不做花蕊夫人呢！”

　　“哎哟！”关牧云吃痛立马赔笑不是。

　　慕星若与花凝风看着两人如此“打情骂俏式”聊天，要不是非常了解这俩只是好友之间的打趣，不然定要认为是一对新婚夫妇了。

　　知府脚下，终于来到了最热闹的城中心，梅傲霜带着大家进了芳菲客栈，并不是苏晴三年前在青城山脚下的那一家。

　　大家一一出示腰牌登入册拿了房钥，小二给苏晴与慕星若安排在了二楼，其他人都在三楼，不得不说这芳菲客栈从外头看起来是小，但内置却非常大，还有后楼和院子，他们突如其来二十多人都有空余房间可提供，看样子这客栈的总老板定是个温州人，能想到赚修仙者的钱，很有商业头脑嘛。

　　在苏晴推开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客栈门口也走进来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腰间还别着长鞭，同样领了房钥后上楼推开了苏晴隔壁的房门走了进去。

　　整顿好行李，梅傲霜就先带着一部分弟子去郊外探查，主要是和土地仙核实一下这附近作恶的妖怪。
　　苏晴稍作调息便去了用膳的大厅，关牧云和花凝风也在，四个席位是一桌，都有隔帘，那名紫衣女子也恰巧坐在了他们隔壁背对着三人。

　　苏晴只觉得越看这背影越是熟悉，仿佛在哪见过一样，喝茶时走神顾不上跟另外俩位聊天。

　　“阿晴？阿晴？”关牧云和花凝风都注意到了，推了推苏晴说道：“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你认识？”

　　苏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人家背影看很久了：“等会看看正脸不就知道了？”

　　所以现在是三个人齐刷刷地盯着人家的背影看，那紫衣姑娘感到背后一凉，回过头去一眼，竟看见隔帘后有三对发着光的眼睛，瞬间不想坐这了，一撂筷子就转身上了楼，还大力跺着楼梯。

　　“唉，带着面纱啊....”苏晴望着离去的人，遗憾道：“真是个有脾气的美人。”

　　“唉.....”关牧云还说呢，看身形也不像宁小羊。

　　“唉.....”花凝风心里吐槽着这姑娘和自己那性格宛如糙汉子的妹妹有的一拼。

　　三人喝完茶水小憩一会，一般都是趁天黑了才行动，这时隔壁的紫衣姑娘也从床上升了个懒腰，背上鞭子走出了客栈。

　　苏晴是直接跟三楼的关牧云一起跳窗走的，跟着梅傲霜越走越偏僻，真是到了农舍附近，居梅傲霜所说已布下引妖阵，听说这妖怪是山野精怪，其形态如猛虎一般大，站立行走，但长着个野猪头样、四爪如虎，背上还有密密麻麻的豪刺，肯定修行修歪入魔导致的。
　　还曾掳走一花龄少女，至今不知是谁家的女娃娃丢了，才无人管这事儿。

　　虽然说历练时长老们不会跟着，但慕星若率着众长老一直在暗处保护着。

　　紫衣姑娘背靠着树，见这么多人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奔走，便隐秘起来先观察，再仔细一看他们腰间的牌，基本能确定全是蜀山弟子，至于是蜀山的哪一座山门就不得而知了。

　　人多是会打草惊蛇，这妖怪先前被人追伤过，现下这片林子这么大，众人是分散开去找，一路上可见新被撞倒地的树木和妖血残留的气息。

　　苏晴和关牧云带着花凝风，逐渐靠近偏远处的农舍，贴靠在墙角，那里面传来微弱的啜泣声，还有类似虎猪结合的叫声。
　　花凝风准备好了烽燧，等关牧云和苏晴冲进去就立马放信号。

　　关牧云手持破晓剑一个翻身快速劈向屋内，在女人的惊呼声中这个小茅草屋便左右倒塌。
　　那妖怪果然虎不虎猪不猪的，害站立行走，拉着屋里那女子就要跑，苏晴掷出若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花凝风朝空中放置烽燧，浓厚的青烟瞬间飘满了整个山林的上空。

　　“牧云！小心伤到人！”苏晴为方才关牧云劈房子的事提醒关牧云，这原本也不怪他，他劈塌房才知道这女人也在这。

　　那怪物实打实退后了一步差点被若善刺到，但他拉着的女子闪退不便一下就摔在了地上，此时的紫衣姑娘看见青烟也朝着这儿赶过来。

　　月光下的女子摔倒在地磨破了手掌，柔弱无助又委屈地抬头看着苏晴：“女神仙，救救我！”

　　苏晴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连心脏都差点骤停，那张脸她怎么会不认得？那是自己最要好的姐妹——林瑶笙！

　　“瑶笙！”苏晴大喊出口，此时的的怪物还想再去拉女子，被关牧云一剑挑开，斩下了手臂。

　　但跌落在地上的女子压根不知道苏晴喊的谁，只是一味地哭泣求救。

　　不远处的紫衣姑娘听见了那一声“瑶笙”，心慌的不行，她赶到现场，只见那些弟子也全都赶过来了，那怪物已被关牧云斩断一只臂膀，嘶吼声震飞林中鸟儿，紫衣姑娘立马去搀扶还在地上的少女。
　　而苏晴顾不及旁的，先与关牧云合力浮诛了怪物。
　　紫衣姑娘望着面前如此行事的苏晴，恍如隔世。

　　众弟子跟着梅傲霜去清理这怪物尸体和血迹残留，苏晴擦了擦方才脸颊上被溅到的血迹，朝着那酷似林瑶笙的少女走去：“瑶笙？你还记得我吗？”

　　少女摇摇头。

　　关牧云凑上前来向站在身后扶着少女的紫衣姑娘问道：“这位是？”

　　紫衣姑娘抱拳行了一礼：“在下蜀山弟子。”想了想，又摘下了面纱说道：“本大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瑶笙！”

　　这一幕给在场的人都看呆了，俩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女，一个娇娇弱弱，一个霸气侧漏。

　　“林瑶笙！”苏晴的眼泪往外流，已经绷不住了：“你说你是林瑶笙？！”

　　面前的林瑶笙说了句：“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苏晴又哭又笑地接了下一句，接着俩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喜极而泣，正因为这一句，林瑶笙的眼泪也哗啦啦地流，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爹妈和现代的朋友了。

　　苏晴的除了激动和久别重逢，更多的是内疚：“你有没有事啊？都发生了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迟早嘎在大唐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旁的关牧云找了件像样的衣服给一旁衣衫褴褛的少女披上，默默跑一边去了。

　　“说来话长！”林瑶笙抚了抚苏晴额前的碎发说道：“你看看你，都变长头发了，现在还能听见了，也能说标准的普通话来呜呜呜呜哇.....”

　　二人就是一阵互拥互哭，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梅傲霜不好意思地打扰俩人：“师妹，有什么话客栈再谈。”

　　关牧云背着少女和众人运功回了客栈，在外头属实不宜久留，没了芳菲客栈的庇护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趁虚而入呢。

　　一回客栈才发现林瑶笙就住在苏晴隔壁，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干脆不分房了，俩人挤一个被窝，把林瑶笙那间让给那少女住。

　　“她是当朝的高阳公主，”林瑶笙小声地凑在苏晴边上说：“三年前私自跑出去，结果流落民间。”

　　“那你代替她做了三年的公主？”苏晴拿出白日里打包的烧鸭烧鸡，看林瑶笙这个吃货眼睛都发光了。

　　“可不咋的，我命好吧？”林瑶笙咬着鸭腿说道：“想不到我们俩都意外穿越了，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还昏迷不醒呢，一醒来就是在大皇宫里，想要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有！”林瑶笙这是在说她到哪儿都是做富贵大小姐的命。

　　苏晴眼眶又红润了起来：“对不起啊...笙笙，穿越好像不是意外。”苏晴拉着林瑶笙的手说道：“我...本来只有我会穿越过来的，但是我当时一直紧紧拉着你的手，你是被我连累的。”

　　此时的林瑶笙嚼鸭腿的速度慢了下了，但还是问：“为什么说本来只有你会穿越过来的？”

　　苏晴摇摇头：“似乎是天选之人，但具体是干嘛的我也不知道，但的确是有人蓄意把我送到这里。”

　　林瑶笙眼眸垂了下来：“小晴，幸好我已经习惯了。”林瑶笙的鼻子一酸，她三年前来到大唐的时候，日日以泪洗面，她怕再也见不到父母再也见不到哥哥姐姐还有弟弟，这一点也不公平，但在接下去的几百个昼夜里她逐渐说服自己，既然来了就一定可以回去，就算回不去也要好好活着。

　　“要是三年前，你这么跟我说，我肯定跟你老死不相往来。”林瑶笙咬牙故作狠狠地说道：“现在好了，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你了。”

　　苏晴给林瑶笙简述了自己穿越过来后遇见的事，林瑶笙也大概地说了一些，自己先是长的根这高阳公主一个样，做了半年的公主就由为天下祈福的借口出宫跟着会法术点侍卫去修行，俩年时间几乎呆在蜀山，前阵子下山是因为打听到了真正的高阳公主下落，这也是她当年答应皇帝一定把他亲女儿找回来的承诺，不过当今圣上李世明还真是林瑶笙她干爹呢。

　　苏晴惊讶道：“我也是蜀山弟子，我是青城山青城派的。原来你跟我一直隔着几座山啊！”

　　林瑶笙说道：“我...虽然是有蜀山弟子令牌，但一直是跟着我师父在瓦屋山的老林子里修行的，我师父啥都会～”

　　苏晴托着脸不怀好意地说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你死缠烂打着人家呀？”

　　“怎么能行这么说呢？我天赋异禀！”林瑶笙一拍桌子说道：“好老乡，咱俩试吧试吧？”

　　这一下给苏晴整的兴趣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来！”

　　二人跳出窗外，林瑶笙轮出鞭子，苏晴抽出剑，俩个姑娘家就在无人的长街上打了起来。
　　三楼的的窗户口齐刷刷地冒出一排排整齐的人头，也不是他们偷听，是二人在楼下姐妹相认的声音原本就大。

　　“林姑娘！加油！”

　　“师妹！压她一招！”

　　全是看热闹的，关牧云更是插一嘴：“阿晴！打赢了请你喝最好的酒！”

　　此时的慕星若与梅傲霜才探出头，只见二人打的不可开交，这鞭子对剑法，有点意思。
　　才看了几招，慕星若和梅傲霜一个机灵就站了起来，连关牧云也蹙着眉沉默了，心想着这蜀山弟子所用的招式都如此相似？
　　但慕星若与梅傲霜知道，那林瑶笙甩出的那几套鞭法形同青城派剑法衍生出来的，而青城派近百年来擅长挥鞭子的只有慕星若亲手教出来的那个叛徒！

　　十几个回合下来，苏晴还未使出一半的功力，但林瑶笙已经透支，急忙认输：“好好好！我输我输，你怎么那么能打啊？”

　　此时三楼传来一阵“吁——”声，苏晴抬头蹬眼，众人又缩回了房内闲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走，咱们回去！”苏晴拉着林瑶笙一跃跳回了窗内房中。

　　此时的梅傲霜与慕星若淡定地喝茶，各自心里都有数了。

　　俩人洗漱后一起躺在床上，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不正经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逐渐睡去。

　　李初逸悄悄落在他们瓦顶上，摸了摸肩上还趴着的黑猫说道：“阿夜，太安静了。”

　　李初逸扫了扫衣袖，黑猫阿夜微微收了瞳孔，从李初逸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淹着屋顶的脊梁走去，消失在了黑夜中。

　　第二日一早，慕星若就召集所有弟子到了郊区一片空地上，施法开了结界与大阵，将昨晚捕的妖套上伏妖锁置放于阵法中心，训着青城山的弟子们去练习这个活标本。

　　昨晚算是出勤成功，但梅傲霜今天还是训诫了捉妖三人组：“日后若是碰上阴险狡诈的，那陷阱一踩进去塌的便不是房，而是你们仨了。”

　　捉妖三人组点头如捣蒜仔仔细细地记着大师兄的教导，林瑶笙也混在其中边啃糖葫芦边听。

　　接下来那只妖怪便像个活标本一样供众弟子去研究，大师兄看着差不多了，就给它来了一剑痛快的，但死了之后的尸体还就地解剖取其的脏器和内丹收录进乾坤袋用作其他。

　　其实对于关牧云与其他弟子来说这算是正常操作的学习范围内，顶多会引起一阵恶心。
　　但对于接受过现代社会教育的苏晴和林瑶笙来说内心还是会有一些不适，听说这妖怪确实杀了十几个人，还强抢当朝公主，毁坏了农业田地，所去到之处会带来饥荒和大旱，但还是心生由悲。
　　大师兄去肢解它就是在自己眼前的，俩人谁都没话讲，幸好是不用凑那么近重点去研究。
　　林瑶笙虽然是个贪吃的性子但见过这样的场面后，她手里的小零食瞬间也不香了。

　　结束一天的记载后，梅傲霜教会众弟子如何用青城弟子的身份招出土地神，土地神所能知道的便是他管辖的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无论是六界里的谁来过，土地神都会记载入册。
　　关牧云当了这个出头鸟，只见他剑指飞出一张符箓口中念叨：“青城内门弟子关牧云，请土地神速速现身与我相见。”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在众人围观的那片地上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林瑶笙与苏晴都快把花绳翻腻了。
　　关牧云又试了几次，终于在第五次的时候从地上飘出了一缕青烟，随着青烟散去，出现了一位白胡老人。

　　“我乃这一片的土地公，”老人摸了摸长胡子，杵着拐杖上前一步问道：“小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既无事，那便拿其他的土地神练手吧，老夫忙着呢啊……”

　　梅傲霜双手作揖，跟土地公赔了个礼，土地公摆了手便再次化作一缕青烟遁入地下不见了，这给众人惹得哄堂大笑，不过也难免，剑南道这边的土地公婆都很忙，是真的没时间考核小辈们。
　　虽然大家都学会召土地神的初级法术，但由于剑南道这边的土地神们不接弟子们的试炼，大家也只好返回芳菲客栈先学其他符箓。

　　青城门符修的弟子学习的初级符箓有五种颜色：黄、红、黑、白、青。
　　像掌门这样道行深的，基本上一出手就是施法高阶符箓：金色、银色、紫色、蓝色、黄色五类，其中金色符箓威力最大，同时要求施法者的道行也最高，消耗的功力也最大，银色次之，紫色、蓝色又次之，威力最低的便是黄色。
　　在五行八卦中，代表着五个方位同时，也是代表着阴阳五行，囊括了五行相克相生。
　　苏晴看着林瑶笙蹭课和大家一起写的鬼画符，又想起了三年前刚入青城派时写的也是如此可泣鬼神。
　　写符箓时大多用水火笔，也就是朱砂与黑墨，而这俩种笔在什么时候使用就要看符箓的用途是什么了。

　　像芳菲客栈的一些客房门前常用到的便是朱砂黄符，或是黑墨白符，大多数是驱邪调□□水煞气的。但在所有的符箓中，只有青色的还未曾见过，先前师父曾教导过青色或是碧绿色的符箓一般都是用来召阴兵和鬼魂的，多为鬼修所用，是咱们修道之人用不上的。

　　林瑶笙看着苏晴持朱砂笔在黄纸上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随手拈来便是一张漂亮的驱鬼符了。在看看自己画的那叫一个“山路崎岖”，林瑶笙吧唧俩下嘴再摇摇头，认清了自己不是这块料子。

　　“阿笙？怎么不写了？”苏晴疑惑地歪头一看：“你这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写的真好啊～”

　　“姐妹，我这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林瑶笙一个字一个字地指出来：“符不都这么写的嘛？虽然难看点但是可以用不就好了？”

　　苏晴笑着摇摇头：“那你猜为什么我们还得练呢？”

　　此时关牧云递过来一张梅傲霜写的紫符，上面的字迹清晰工整，下笔如有神，每一处的字迹的墨工都是稳稳当当的，没有散墨，苏晴那张要是跟这张比起来，真的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关牧云搭上苏晴的肩说道：“你瞧大师兄这一笔可就是三十年的功力，咱俩还差个零呢。”

　　苏晴啧啧作声，竖起了个大拇指，不禁感叹道：“修仙道，本就长路漫漫，我这才哪到哪啊？”

　　“不过你这位林姑娘，倒是天赋异人。”关牧云话里有话，打量了林瑶笙一眼。

　　是啊，苏晴与关牧云测过灵根，一同在青城山修炼，天生的修仙好骨，虽然短短三年二人能够结丹已是超群出众，十万人里都找不到像他们俩这么好的天赋了，但林瑶笙吃喝玩乐也能功夫见长，甚至正式的修行之道都没有开始过，连最初级的法咒都全然不会，却能驾驭灵器，要不是懒的动弹，那日夜晚苏晴与她交手早就是林瑶笙的手下败将了。

　　能打的过苏晴，林瑶笙的内丹或许还在关牧云之上。

　　“啧，小晴才是天选之人，看我干嘛？”林瑶笙挥弄着笔墨在纸上画了只猪。

　　此话一出，慕星若与梅傲霜的眉头都蹙了起来，二人看向对方，眼中心照不宣。

　　苏晴的笔一颤，眨了眨眼，她看见慕星若与梅傲霜的表情了，凭借身上的天资仙骨能证明自己是苏氏仙门的后人，但也不一定就是天选之人，自从来到了大唐知道了这个事情之后苏晴的内心并没有太过于安稳，天选之人究竟是要来成鬼还是成神的，师父不告诉她，但苏晴的第六感一直告诉自己那是什么好事。

　　苏晴丢下笔，拉着林瑶笙到慕星若面前：“师父！”

　　“正有此意。”慕星若微微眯起双眼，手掌间光芒流动，在林瑶笙一阵疑问声中探了她的丹田。

　　林瑶笙竟真的已经结了内丹，只是这颗内丹很独特，外面包裹着一层微弱的紫色光芒，里头闪着金光，依稀还能看见一圈细微的符文围绕在丹身。

　　这种符文是封印，封印住内丹后，内丹的主人法力大降，若是有十成功力，那会变得只剩一成。

　　慕星若将内丹引回林瑶笙体内，林瑶笙泛起一阵恶心，在一旁呕了起来，边呕边说：“yue……你们早说……呕……要看我内丹……这内丹又不是……yue…我的……呕……”

　　苏晴倒了点水给林瑶笙喂下，又拍了拍她的背，这才缓和了一些。
　　慕星若自从那天看见林瑶笙的鞭法起就寡言少语了，这会子更是一言不发，向众人打声招呼便要回自己房间。
　　苏晴神色更加疑惑，林瑶笙闭口不谈她自己的师父是谁，原本方才拉她去也是想让师父测一测灵根或是道行，仙骨之类的，但慕星若却坚定地引出了她的内丹，这一切都是不对劲的，想必师父现下一定在等自己去解惑。

　　等林瑶笙好些了，苏晴就去借用客栈的小厨房做了一碗酒酿圆子，还在上面撒了一些去年晾晒的桂花。
　　悄悄地来到慕星若的房门口，慕星若知道她会来，给苏晴留了门：“进来吧，没有锁。”

　　苏晴一脸笑嘻嘻地端着酒酿丸子放在房中的桌案上，房内有一股沉水香的味道，那是慕星若惯用的香。

　　“师父，我瞧着一天下来你都没有吃，”苏晴托起碗，用勺子舀了俩颗小丸子吹了吹：“徒儿给你做了酒酿丸子，来尝尝？”

　　慕星若嘴是馋的，尝了两口点点头表示好吃，自个儿端起碗勺吃了起来。

　　“好晴儿，说吧，想知道什么？”慕星若将空了的碗搁置一边，看着坐在对面的苏晴。

　　苏晴：“师父，阿笙的内丹有什么问题？”

　　“被封印了，是他人的内丹，不过……”慕星若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现在已经是林瑶笙的了。”

　　苏晴：“这从何说起？”

　　慕星若：“若是封丹没有解除，而又寄于她的身上，便不会泛紫光了。”

　　“也就是说，这原先的主人把这颗内丹赠送给阿笙了？”苏晴蹙着眉问道：“赠送他人并不能解除封印？”

　　“怎么可能？普通的封印也不会因为转赠他人而解，”慕星辰双手抱臂说道：“更何况那颗内丹歃血为印，已是最厉害的封丹印了，除非封印之人，不然无解。”

　　“师父，认识这颗内丹的主人。”苏晴抓了抓衣角问：“他是师父的什么人？会让师父如此排斥。”

　　慕星若一惊，自己平日里的情绪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刚刚一定是令苏晴太在意了。

　　慕星若长吐一口气，缓缓道来。

　　那是三十多年前，青城派前掌门也就是说师祖，甩手不干了，慕子仁接任，彼时的慕星若成为青城山最有出息的女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女长老。
　　但慕星若生性好玩，在一次游山中，见一对夫妇上山庙祭拜，竟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弃在庙门口，那女孩不过才四五岁的样子，乖巧的紧，找几圈发现爹娘不见了，也只是红着眼眶坐在门槛上，不曾哭闹。
　　慕子仁这次只是碰巧路过这座山庙，又随着慕星若看了这小女孩一年，眼看着都快天黑了，那小女孩还坐在门槛上呢。

　　慕子仁手托着拂尘指了指小女孩：“师妹，我看这女娃娃骨相不凡，不如让我带回山中好好修行，将来必成大器。”

　　慕星若一把抢过慕子仁的拂尘丢出去好远：“师兄，你有卿儿了，这都要跟我抢？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哈哈哈…你呀你……”慕子仁慢悠悠地像拂尘走去。

　　路过的行人看小女孩可怜，递给她一半苹果，小女孩有礼貌地道谢，随后就坐在门槛上等人走远了才开始啃食起来。

　　“喂，小娃娃，”夕阳的光照射下来，打在慕星若的身上好看极了“要不要跟我回家？”

　　慕星若向她伸出了手，小女孩抬头望去，一头青丝垂腰，浅紫色的衣衫上没有绣花，却印上了夕阳，在小女孩的眼中，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姐姐，在冲着她笑。

　　慕星若的样貌倒映在女孩清澈地眼眸中，那一刻，她身披黄昏照亮了女孩的月亮。

　　女孩被带回了青城山，住在栖子院，慕星若给女孩亲自赐慕姓，取名若善，名字中与慕星若一样带一个若字。

　　“若善……”听到这俩个熟悉的字眼，苏晴攥了攥衣袖。

　　慕星若是第一次收徒，她也曾说过自己就收她这么一个徒弟，若善将来会是青城山女弟子中的翘首。
　　若善的到来可以说是改变了慕星若接下去的整个人生。

　　慕星若一直悉心教导，温诚以待，从来不会做饭的她，也为了若善学着下厨开灶，不仅仅宠着捧着，还将自己的心得全数教给若善，有什么还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若善。
　　这样又当爹又当娘的慕星若全青城上下都没有见过，当年还引的其他弟子羡慕，相比之下当年比若善早五年入门的梅傲霜可就惨多了，他的师父是青城山最出色的，也是最刻薄尖酸的医修长老，不仅要跟着内门弟子日常做功课，还要跟得上师父的教学，也是五岁时被医修长老捡了回去，是在严苛要求和训罚中度过了五年时光的，但总算是修的一身正气，虽然才十岁，但已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谦逊有礼，处事不惊。除了慕星若那一辈，他已然是青城山辈分最大的大弟子了。

　　若善被带回来后的俩年中有两次追逐着梅傲霜玩耍受伤，梅傲霜因此还被自己的亲师父罚跪和抄书。
　　从那之后梅傲霜更是孤言寡语，见若善就避。

　　一眨眼十年过去，若善也到了及笄之年，这么多年来慕星若一直与若善同吃同睡都在一处，若善出落的水灵，长的温婉贤淑，照顾起人来更是体贴入微，懂礼又谦逊，在修炼的造诣上更是如鱼得水，甚至一度压过了梅傲霜。
　　青城上下都说慕星若天生反骨反倒是带出一位小贴心温柔的小棉花。

　　“师父，善儿不想游历～”若善微微一笑，贴心地给慕星若续茶：“善儿哪儿都不去，就陪着师父好不好？”

　　“修行止步不前，梅傲霜那小子都快超你了，傻丫头！”慕星若故作生气，但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若善的额头。

　　“师父，”若善的脸色暗淡了下来：“那么喜欢梅师兄，师父为何不把梅师兄收入自己门下？”

　　慕星若一愣，连忙哄着。
　　这几年若善太过依赖自己，干什么都要跟着，都说小孩子越长大越不粘人，这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粘的更紧些了呢？
　　最近一段时间更是提及太多次梅傲霜，想必若善是吃醋了。

　　接下去一个月里慕星若更是半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连饭菜都是若善亲自端回来看着她吃完。

　　有一天夜晚，慕星若正庆幸自己甩开了若善，转角便遇见被罚完准备回去的梅傲霜，不经拉着梅傲霜说了若善几句，二人更是聊了有半个时辰的天，直到发现站在不远处的若善。

　　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慕星若只是觉得背后议论，若善会很介意，所以才赌气不跟自己讲话，但没过多久，慕星若顽皮的性子作祟，正要踏出房门却被弹了回去，定晴一看，才发现整个栖子院都被笼罩了一层封印阵，那是青城山灵器库中降仙罩，可将人困顿于此。

　　慕星若盘腿一坐，双手掐算着，不一会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道：“错了…错了！一定是我算错了！”

　　可慕星若无论算多少遍也都是相同的结果。

　　此时在外头的若善已借机杀害了医修长老，原本她是连梅傲霜也要一起杀了的，但梅傲霜昨夜临时被医修长老轰出去，与这掌门和其他长老一起出山了，不过对于若善来讲没有关系，眼下正是将青城山纳入怀中的好机会。

　　若善偷学吸食大法，将医修长老的那颗百年内丹吸食殆尽融进自己的内丹里，一瞬间她法力大增，青城山靠前的那十几名弟子也无一幸免。
　　吸食过后还将所有人的内丹震碎，一时间死伤十三人。
　　等若善擦拭脸上的血迹回到栖子院时，见慕星若已然是明了于心的表情，还是装作关心：“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想下棋？善儿陪你…”

　　“黄丝离！”这是慕若善原本的名字，慕星若训斥道：“我没有你这么个徒弟！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若善愣了愣，就因为自己斩杀了医修长老？就因为把控青城派？自己的亲师父，数十年含辛茹苦带大自己的亲师父要逐了自己？

　　若善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师父，你忘了，我是若善，从婵从善，这是你亲自给我赐的名。”

　　慕星若骂道：“滚！这么多年我竟养了只白眼狼！”

　　慕若善的心疼了一下：“善儿爱慕着师父，可师父总和梅傲霜走的太近，近到……善儿妒忌的发狂！”气愤的慕若善掌间凝聚起一股力量，抬手便向栖子院的长亭打去：“师父，我做掌门，你做元长老，有何不好？整个青城山就是我送给师父的礼物。”

　　慕星若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和医修长老一同长大，慕若善说这些话只能更扎她的心。

　　“先放我出去！”慕星若咬着牙对若善说道：“你已登峰造极，除了掌门无人能敌。”

　　“师父你想开了？”若善闻听此言，一改邪魅的表情，高兴地笑了起来：“徒儿这就收了降仙罩。”

　　只待若善把降仙罩一收，慕星若便出手相对，一掌震断了若善剑，那可是慕星若跨越千山才寻来的陨石料子，耗费半年功夫铸造，说断就断了。

　　若善还手丝毫不慌，每个招式都是慕星若亲手教出来的，但现在她身上可是有近两百年的修为内丹，还是慕星若占了下风。

　　二人交手十几个回合，整个栖子院都被毁的差不多了，慕星若终究是师父，不讲武德偷袭了若善，一把震碎了若善的丹田，将内丹强行引了出来，以手心血封印。

　　“师父！”若善嘶吼道：“我那么爱你！你要杀我！”

　　慕星若不言，举起断了的若善剑刺入了若善的心口，刹那间，慕星若的眼中留下一滴泪，但这孽徒她必须收拾掉，哪怕赔上自己的命。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师父，收回我赐你的姓名。”慕星若将断剑再往深处刺了进去，活生生刺穿了若善心堂：“从门派弟子谱中除名！黄泉路上，走好！”

　　若善力竭声嘶，却喊不出任何话，她早被痛的无法发言，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眶，她想伸手拂去慕星若那风中凌乱的发丝，却架不住失血过多，彻底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后来呢？”苏晴眨巴眼睛趴在桌前问道：“师父还是没有真的杀她？”

　　慕星若叹了口气说道：“为师是真的要清理门户，只是那丫头早已入了魔……”

　　等慕星若放开断剑，往后踉跄了几步，站不稳的她口吐鲜血，跪坐在地上，血和泪混杂在一起，慕星若任自己的悔恨哭吼着，直到掌门慕子仁带着梅傲霜和其他长老回来，不用多说，掐指一算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若善的尸身早被慕星若丢下了山野，只剩一把断了的若善剑还插立在原地。

　　慕星若跪在祠堂前，神色飘离，她自认为是青城的罪人，正打算将自己逐门，但师祖和长老们极力劝阻，医修长老惨死虽愤恨，但这件事慕星若终究是没有大过的。
　　慕星若在祠堂跪了七天，守着医修长老的尸身与牌位，直到那日慕子仁推门而进。

　　慕子仁：“若善还活着。”

　　慕星若的瞳孔猛然一缩，搀扶着旁边的柱子站了起来：“不可能！丹田已碎，那内丹被我封印，原本我是想……是想！”

　　她是想用内丹来复活医修长老，但已然无济于事，医修长老的魂魄被打碎了，好不容易凑起的一缕残魂也因为肉身已毁而回不来了，好在掌门亲自拖鬼神送入地府滋养，再过个百八十年的魂魄才得以补全。

　　慕子仁弹了弹拂尘说道：“我知道，可眼下她早已入魔，有鬼怪救了她也不算奇怪。”

　　慕星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时就该连内丹也震消！

　　“去吧，星若，离开青城山，去替你师兄报仇。”慕子仁摆了摆手，走出了祠堂。

　　从那天起，慕星若便一直游荡于民间，一来是为了报仇，二来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青城的罪人，不宜留在青城。

　　这十几年来，慕星若多少回过青城山，但也都是呆着不到两三日便立马走，直到苏晴的出现。

　　苏晴跪在慕星若面前，趴在她的双膝上笑着说：“从婵从善，所以师父给我赐了字，叫婵儿。”

　　“嗯。”慕星若点点头。

　　苏晴拉起慕星若的手：“师父，都过去了，我是你的苏婵儿，不是若善儿，相信徒弟有三心，一心向着正道，一心向着青城，还有一心，向着师父。”

　　“为师知道！”慕星若抚了抚苏晴鬓边的发丝：“谁都不能代替你，你也从未代替过谁，师父就你一个徒弟。”

　　就这样二人聊到了深夜，只等慕星若开始入定后，苏晴才返回自己的房间，看见林瑶笙早已睡成了个猪样，给她加了被子，打开了窗，房内变的不那么闷了。
　　苏晴不禁感叹，原来所有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在这人间，竟真是众生皆吃过苦，那自己以后的路呢？
　　苏晴席地盘腿而坐，若善对师父有着超越男女之情的爱意，造成了她疯魔至此的结局，梅师兄少年丧师，为人极其稳重斯文，师父因若善之灾而迁怒悔恨自己，可兜兜转转若善那颗被封印的内丹又回到了师父的面前。

　　人生在世，哪可皆事为全？

　　那自己呢？或许这就是奥秘，不可言说的天机，只能意会。
　　苏晴闭上眼，双手划结散发着光芒，印出阴阳太极，瓶颈随之而散，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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