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

　　周山回来了，李秋儿小声跟他说:“你多开导开导三弟，看不惯陈家的作为，自个儿生闷气呢。”

　　周山应了，道:“嗯，回头我跟他聊聊。”

　　李秋儿不知道周山跟周松是怎么聊的，反正后来周松又重新开朗了起来。

　　天越来越冷了，尤其数九以后。李秋儿感觉至少得有零下二三十度。

　　柴火和木炭耗费得越来越快了。几家人又趁着天气合适拾了几天柴，又烧了几次炭。三家都囤了不少的木炭在家里，才觉得安心一点。

　　李秋儿每天都把火炕烧得热热的，再放上一张炕桌，一群孩子就围坐在炕桌边上学习。

　　刘会武很有先生的样子，教得有模有样，可惜几个学生水平有些参差。

　　周鱼和周楠听着听着就变成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周雪和周桐两个小学生却聚精会神，小小一团坐那儿听得津津有味。李秋儿就负责纪律和后勤。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刘会武给大家讲完了几本蒙学经典书籍，唐诗也教了几首，不过具体学会了多少，就端看个人水平了。

　　又是两三场雪过后，一转眼就进了腊月。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一年最冷的时候到了。

　　腊八这天，李秋儿看了一眼米袋子，只舀了一瓢玉米碴子，熬了一锅稀粥，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还盛了一陶罐送去了刘家。

　　最近打猎越来越难了，周家由原来的一天两顿饭，改为了一天一顿饭，双胞胎偶尔会有加餐。很快全家人又都瘦了一大圈。

　　周鱼数着日子盼望着春天早点儿到来，也好采些野菜混饱肚子，她和弟弟经常半夜里饿醒，时时感觉肚子里面空荡荡的。

　　李秋儿没忍心告诉她，山高林密的地方，野菜也是很少的，顶多是入夏的时候采松蘑方便些。

　　过了腊八就是年，要是在好年景里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准备过年了，如今能不能吃上年夜饭都是问题。

　　周家兄弟越来越紧迫，生怕两家人年里还要饿肚子。

　　腊月二十二日晚，又下起了大雪。腊月二十三早上雪才渐停。周家兄弟跟陈诚又外出打猎去了。

　　半下午一行人就回来了，拖着一头马鹿，两只野鸡。兄弟俩面带喜色。

　　几个小的激动得一蹦三尺高，终于不用再饿肚子了！

　　李秋儿上前一看，也惊讶道:“这是鹿？怎么这样大，怕不是得有三四百斤吧？”

　　周山道:“是马鹿，这种鹿雄鹿都大一些的。”

　　周松语带惋惜地插话道:“嫂子，这还不是最大的呢，最大的给跑了！”

　　李秋儿笑着道:“这就很不错了，咱们这个年有着落了！”

　　说完，一家子都笑了起来。

　　几个孩子也没心思学习了，连刘会武都不例外，津津有味地看着哥哥收拾鹿。

　　兄弟俩仔细地剥着鹿皮，然后剔骨。送刘会武回家的时候，又卸了一条大大的鹿腿给刘家，野鸡也拿了一只。

　　从刘家回来的时候，四奶奶问周山:“陈家可猎到了？”

　　周山答道:“猎到了一头雌鹿，没咱家这头大。”

　　“那就好，那就好。”

　　趁着新鲜，李秋儿当晚就炖了一大锅鹿肉。一家子各个吃得满嘴流油，香得停不下筷子。

　　李秋儿拘着，不许他们吃太多。毕竟鹿肉不好消化，吃多了还容易上火。

　　有了这头鹿，总算让周家人睡了个踏实觉，不用再时时担心过年的时候挨饿。但是周家兄弟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依旧每天勤勤恳恳地出去打猎。

　　两人手脚都生了冻疮，夜里躺在暖炕上，痒得睡不好觉。好在，也有一些小的收获。

　　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周家兄弟跟陈诚约好了这一天直到大年初五都不行猎。

　　将养了一个多月，刘叔的伤势也好多了，可以拄着木棍走几步了。李秋儿跟周山和四奶奶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两家人一起吃顿年夜饭。

　　过了中午周家就去把刘家一家三口接了过来。李秋儿、四奶奶和刘婶儿一起忙活晚饭，周山、周松和刘叔一起坐在炕头上闲话家常，刘会武给几个小的讲故事。昏暗的小山洞竟然也显得有些热闹。

　　刘婶儿拿过来一陶盆的白面，张罗着要包顿饺子吃。可惜，没有青菜做馅儿。李秋儿泡了一把野菜干，剁了些鹿肉沫，和在一起做馅儿。

　　天刚一擦黑，饭菜就上桌了。炖鹿肉、野鸡炖蘑菇、炖野兔和一小盆四奶奶发的黄豆芽，还有每个人满满一碗饺子。

　　周家上一次包饺子还是给周杨送行的时候，周鱼一看见饺子，就想起了自家二哥，险些掉下泪来，“也不知道二哥怎么样了……”

　　周鱼话落，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是啊，怎么样了呢？山中无岁月，不知北境的仗打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齐王和朝廷谁胜谁负？

　　半晌，李秋儿才艰涩地开口，道:“二弟和会文兄弟都是猎户人家的孩子，总能多几分自保的本事……”

　　四奶奶也道:“就是，他们定会平安无事的。咱们也好好的，等他们回来。”

　　大家又强撑着热闹了起来。说些开心的事，吃着热腾腾的饺子。

　　最终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毕竟一整年也难得吃到这么丰盛的饭食。大家都吃得一本满足。

　　吃完了周雪还在念叨着:“饺子可真好吃！”

　　李秋儿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说道:“那明天还给你吃！”

　　她跟周山到底也没舍得吃那一人一碗的饺子，只一人挟了一个，尝尝味道，就算是吃过了。

　　四奶奶也不舍得吃，李秋儿硬是一个一个亲自喂她吃了下去。

　　吃了晚饭，刘家人也没有多待，周山早早地把他们一家人送了回去。虽说离得不远，但是太晚了总归是更不安全。

　　因为第二天不用出去打猎，周家一家人倒是唠到了挺晚。

　　大年初一，李秋儿又炖了一锅鹿肉，把昨晚留下来的两碗饺子热了。给周鱼和周楠一人挟了两个，剩下的都给了周雪和周桐。

　　周鱼羞得小脸微红:“我不要，我都这么大了，给小弟和小妹吃……”说着就要挟给周桐。

　　李秋儿拦住她，道:“你吃，弟弟妹妹够吃了。”

　　小姑娘这才小口小口的吃了。

　　吃了早饭，一家人一起出去拜年。先去了刘家，又带上刘会武一起去了陈家。

　　李秋儿还是第二次去陈家，第一次是陈家刚进山那天。孩子们还都是第一次去。

　　李秋儿原打算过年的时候三家人一起吃个饭来着，可是自打刘叔受伤以来，陈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尤其是后来听周山说陈诚早些年初学打猎时，也是受过刘叔帮衬的。再加上最近钱氏也不过来走动了，年夜饭的时候到底没往一起凑。

　　但是年还是要拜的。就这么三家人，还是要往好了处才行的，起码得维持住面子情。

　　一行人去了陈家，仿佛都毫无芥蒂一样，聊得也算十分亲热。坐了个把时辰，也就告辞了。陈家一家人也一起跟着过去看望了刘叔。

　　刘叔刘婶儿也很热情，三家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快到正午的时候就散了，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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