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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当时康禄海跟了丽嫔,小印子也跟着过去了吗?”甄嬛面上无丝毫意外之色,开口问道。
“没有,”小允子道,“小印子离了碎玉轩,一直在长街当差,干些杂活。”
“嗯,”甄嬛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如此小印子便和丽嫔扯不上关系了。”
眉庄愤然拍桌,陵容忙劝道:“眉姐姐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
“他好端端的怎会得失心疯,又偏偏要来害我?这一招一石二鸟,若不是淳儿正巧在翊坤宫,便是除掉了我,又顺带诬陷了华妃娘娘,丽嫔当真是好手段!”
“姐姐以为,凭丽嫔能有如此心机?”甄嬛面上多了些不属于少女的凌厉之色,“丽嫔无知张狂,只会逞口舌之快,若不是背后有人指点,她能想出这套说辞?如今倒好,推了个太监出来,连后路都给自己备好了。况且丽嫔对华妃颇为忌惮,她害一个贵人就罢了,怎敢把事扯到华妃头上,可见背后有人撑腰。”
“嬛儿,你的意思是…”
“宫中这么胆大的唯有一人。”甄嬛茶杯重重一搁。
眉庄咬牙道:“我早该想到。她见你得宠,又怕我二人在华妃的庇佑下羽翼渐丰,她难以掌控,便先除掉一个,好让我们势单力孤,无法与之抗衡!”
“皇后果然心机深沉…”陵容闻言不由道:“可皇后若是有心保下丽嫔,定不会再往下追查,难道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皇后主意打的好,”甄嬛嗤笑道,“可丽嫔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怕是要塌架子。”
“嬛儿,你此言何意?”
“小印子既和丽嫔无直接关系,那我便将他们扯上关系!”甄嬛轻笑道。
“姐姐的意思是?”
“明面上小印子虽不是丽嫔手下的人,但必是丽嫔指使他动手的,此事昭然若揭。不只你我知道这一点,丽嫔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可如今小印子已被杖毙…”眉庄皱眉道。
“正是因为他已死,背后之人才会放松下来,如此我们就有可乘之机!”甄嬛条条不紊的分析道。
眉庄心中一动,看着面前正在权衡利弊的甄嬛。
她洞察人心,从容冷静,仿佛万事都可掌控于双手之间。
眉庄忽的生出些距离感,此时的甄嬛不像个花季少女,倒像是久经风雨,心有沟壑,又隐隐透着些上位者的威严。
眉庄摇了摇头,散去了这莫名的念头。
陵容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她思索了片刻道:“姐姐,丽嫔色厉内荏,我听闻她深信鬼神之说…不如我们从这上头做些文章?”
甄嬛眼睛一亮,陵容果然心细。
三人拿定了主意,细细商议起来。
自皇后查出陷害眉庄之人,宫中流言渐消,后宫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大事小事发生,眼见此事就要被日渐淡忘。
不论后宫如何乌糟,就政务而言,皇上是位名副其实的明君,近日里前朝里闹着设立井田之事,大臣们众说纷纭,一时没个结果,事关百姓生计,皇上决定去京郊亲访,昨日就离宫了。
启祥宫中,丽嫔正在院中遛弯。
丽嫔独住启祥宫,皇上命她幽禁宫中,在院中走走也算透口气了。剪秋前两日带来了消息,皇后已经杖毙了小印子,宫中流言也快要平息,只要她把嘴闭严,咬定那日是眼花了,此事就和她扯不上直接关系。
日光正盛,丽嫔带着宫人往墙根的阴凉处站了站,忽听得墙外门口处似有人在聊天。
“真有这么邪乎?”听着像个宫女的声。
“这还能胡说不成?富察贵人都吓的卧床不起了!她屋里的桑儿,都吓傻了!”也是个宫女,只是声音更脆亮些。
“啊?桑儿可是富察贵人身边最伶俐的丫头啊!”
“看见那脏东西,谁能不怕?而且宫里好多人都看见过!如今我晚上都不敢自己出门!”
“那到底是什么啊!”
“听说那脏东西…是个太监模样!身后面还淌着血,真是渗人!”
“啊?太监!别是前两天杖毙的那个….”
“小印子?”
“阿弥陀佛!流朱姐姐你小声些!”
“青天白日的,怕什么!”声音脆亮的小宫女正是流朱,闻言她非但没小声,反而扯了扯脖子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和那脏东西又没关系,谁造的孽,他自会去找谁!”
丽嫔听的脚下一软,几步赶回了屋里,猛地灌了几口凉茶才定了神。她转头问下身旁的丫鬟:“她们说的什么?你可知道?”
“回娘娘,奴婢,奴婢….”
“有话快说!”
“奴婢也只是听说!”小丫鬟扑通跪在地上,“前两日奴婢去内务府,碰见沈贵人宫里的采月,与她闲聊了几句,听说宫里如今晚上闹鬼闹的厉害,好几个宫女太监晚上出门都看见了,活活吓出一身病来…富察贵人也撞见过一回,吓的现在还起不来床!”
丽嫔听的起了一后背的汗:“闹鬼?什么鬼?”
“奴婢也不知…只听说那东西是个太监模样,如今都说,是…是皇后娘娘前两日杖毙的…”
“啪!”丽嫔手上一松,打翻了桌角的香炉。
她想起那日康禄海把小印子引到她面前的模样,心中惊跳不已。此事她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那小印子若是要复仇,第一个找的,岂不就是她?
底下丫鬟见丽嫔丢了魂的模样,心里更犯哆嗦了,一股脑把话都抖了出来:“这事闹的大,华妃娘娘还特意请宝华殿法师做了场水陆大法事,可是,可是华妃上香的时候…”小丫鬟吞了口口水,“那香竟然齐齐断了!底下人都说,这东西怨气大,法师也压不住他啊!”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丽嫔喃喃道,她跌坐在椅子上,“完了,完了…”
流言愈演愈烈,皇后早就察觉到了事情有异,只是她可以下令整治,却管不住这么多宫人的嘴,尤其这类鬼神怪谈,往往是越吓人,私底下就传的越疯,越要遏制,就越显得确有其事。
最后也心有余力不足了。
还没等皇后查清流言的源头,皇上就回宫了。翌日流朱就候在了养心殿门口,说碎玉轩新添了菜式,请皇上去尝尝。
皇上也没顾得上休息,甄嬛难得主动来请他,他心情不错,匆匆的赶往碎玉轩了,谁想没待上多久就又回了养心殿,脸上带了些深沉和隐怒。
这日,连晴了好几日的天,忽的阴了起来,连夜晚的月亮也被阴云笼罩,雾雾蒙蒙,夜色比以往更深了些。
丽嫔正准备歇息,就见似有一人影从窗外飘过。若是旁人,或许只以为是眼花,她却忽的一激灵,吓出一身薄汗。
正当此时,忽来一阵狂风吹得门扇大开,一黑影闪进了室内。
这黑影身着长袍,夜色如墨,竟看不出有没有脚。
与其说走,更像一瞬飘至丽嫔眼前。
离近了才看清,这黑影长辫一圈圈卷在颈间,面色惨白,嘴里还细碎的说着什么,丽嫔魂已经出窍了大半,听见这声音又生生吓的一激灵。
“娘娘,娘娘为何不救我…”
“我死的好惨,我不甘心…”
“是谁!你是谁!”丽嫔发疯一样的喊道“来人啊!来人!”
“娘娘…”对面黑影似忽然激动了起来,猛的一下子抓住了丽嫔的手,挣脱拉扯间,丽嫔触到了对方的手掌,中间似有一条凸出的肉条,她头皮发麻,脑中忽的想起那日康禄海曾对她说的话。
“奴才有一不争气的徒弟,名为小印子,还可堪一用。”
“对,对,娘娘好记性,就是手掌有条疤那个。”
“啊…!”丽嫔忽然更疯癫了,她掉下了床榻,在地上胡乱的爬着,口不择言道“不是我…不是我害你!是….是皇后娘娘,要索命你去找她啊!”
黑影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只静静的站着,看着丽嫔疯癫无状。
“来人啊!来人!”丽嫔终于爬到了窗前,半跪起身子,狠狠的拍着窗。
院中奴才闻声都赶来了屋前,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全低着头跪倒在地。
“苏培盛,”皇上站在满院的奴才中间,怒声道:“传旨,将丽嫔打入冷宫,永不复见!”
皇上撂了话,大步走出了宫门,对候在宫门口的甄嬛道“这就是你想让朕看的?”
“嫔妾冒犯了。”甄嬛低头告罪。
“莞贵人,”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下人退后,“你那晚所言不假,后宫争风吃醋之气甚重,朕当真是没有想到。连皇后尚且不能安守本心,何况他人。”
“摆驾,景仁宫!”
皇上脚步声渐远,甄嬛慢慢抬起了头。
这世间真相大多让人难以接受,她曾在后宫煎熬一生,想要的却都于指缝中流逝。皇上也曾坐拥良妻美妾如云,待真相揭开的那天才看清,良妻心毒,美妾相叛,何其悲怒。
她与皇上,又何尝不都是开头美好,结局潦倒。
甄嬛望着皇上的背影在长街中渐行渐远,虽前呼后拥,却略显孤廖。
这后宫中孤单的人太多了,甄嬛定定的望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还好今生,她不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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