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11.我不知道世上有没有永恒的一刻。但她掀起盖头看我的那一刻，我的心跳仿佛静止了，呼吸停滞，眼神定格。若有可能，我希望这一刻永远印在我脑海中，永远永远不要忘记。

　　翌日，陆游唐婉二人起身前往正堂拜见父母。陆游同唐婉跪双亲道，“儿子儿媳拜见父母。”一旁的丫鬟双手呈上三色祥瑞托盘，与唐婉道，“新妇敬茶。”

　　唐婉取过茶碗，先敬陆父道，“儿媳唐婉请父亲喝茶。”陆父浅酌一口，放下茶碗抚掌笑道，“好好好，游儿成家，我也可放心了。”

　　唐婉后敬陆母，“儿媳唐婉请母亲喝茶。”陆母接过茶碗，用茶盖刮去了浮在水面的茶叶，抿一口便放下了。“以后你要好好服侍游儿，”陆母居高临下，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主母的威严，眼神微睨唐婉，“为陆家开枝散叶，不可犯七出之条。敬奉双亲，做好自己的本分。”

　　唐婉紧抿朱唇，立刻恭谨，伏低做小道，“儿媳谨遵母亲教诲。”唐婉心中暗笑，果然婆媳关系是自古以来最不好处理的，今日不就给了个下马威。她初来乍到，不若先忍其一时，摸摸陆家二老的脾性，再做打算也不迟。陆母这边看到唐婉这般乖巧，倒是缓和了脸色，“起来吧。按规矩，你和游儿要去拜见列祖列宗，才能正式入家谱。”

　　唐陆二人应是，携手去往祠堂。陆游与唐婉十指相扣，看到唐婉略显失落的侧脸，安慰道，“我母亲一贯如此，她是面冷心软，你今后就知道了。”唐婉温柔一笑，也不过多解释，“我知道，走吧。”

　　唐婉、陆游跪在祠堂的蒲团上，陆游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后辈陆游携新妇前来拜见。新妇贤惠端庄，望列祖列宗保佑家族兴旺、开枝散叶。”说罢陆游与唐婉三拜祖先。

　　唐婉起身，面对陆家祖先牌位，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背陆诗背不下来的时候，还在心里问候陆游和他的八辈祖宗。如今真的问候到了，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唐婉忍俊不禁，以手捂唇，想起身在祠堂，又收敛了些，故作沉思之状。

　　陆游本来起身欲行，瞥见唐婉还站在原地，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唐婉回神，收起自己丰富的心理活动，朝他努了努嘴，眼睛滴溜溜转得像只小狐狸，狡黠一笑道，“在想你啊。”说罢也不等他，兀自跑出去了。陆游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又回味了一遍方才的情态，只摇摇头，宠溺一笑。

　　唐婉第二日便回门省亲，同时也是告别唐府众人，启程前往越州。唐父唐母看着女儿，又悲又喜。尤其是唐母，屏退周围下人，扯着唐婉的手泣泪横流，口中却还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只怕漏了些什么。唐父望着女儿稚气未脱的模样，亦是湿了眼眶。唐婉看着父母，也不由得眼泪涟涟。

　　一行人依依惜别，一直送到唐府门外。马车驶出许久，久到唐婉视野里二老的身影已经模糊，唐父唐母还是站在那里，痴痴地目送女儿远去的身影。唐婉放下车帘，终于忍不住靠在陆游肩上大哭起来。

　　自陆静姝到这里以来，唐父唐母对她极好，几乎是含到嘴里怕化了，捧到手心里怕摔了。而且唐父唐母对她也是极为开明，一直很支持她的决定。唐母虽然担心她远嫁越州，但是在她恳求之下最终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此去越州虽然在现代人看来只是一张高铁票的距离，可在古代诸事不便，先不说她不能不经夫家允许私自回来，单是交通不利，就足以让她难以与父母相聚。

　　陆静姝想起上大学时，她第一次完全离开父母，他们也是这样送她到学校，默默帮她办好一切，然后又默默地离开。她的爸爸妈妈不善言辞，离开时只让她照顾好自己。她站在学校门口也是这样，看着他们坐上车，留下她一个人在这。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和在那天的米饭里，很咸。父母与儿女之间，大概就真的像龙应台在《目送》里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唐婉泪眼朦胧，靠在陆游肩头，向临安投去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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