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灵记

　　纯白色的天地中，木屋笔直地站着，木屋内饰简陋，一榻一案一椅一丹炉。榻上，坐着一名貌约十七岁的少女。
　　少女身形袅娜，着墨黑绣银纹罗裙，青丝绾成惊鹄髻，点缀着镶金青玉簪钗珠花。
　　她吞下两颗灵元丹，周身旋开灵气漩涡，灵气顺流涌进丹田，包住她的内丹。淡金色的内丹外缠绕着光紫、淡绿、冰蓝三种颜色的气体，丝丝缕缕，时不时往内丹里钻。
　　吸收了大量灵气的内丹略有膨胀，显出白光，隐隐有裂开之势。少女又吞了三颗灵元丹，再一波灵气入体，膨胀的内丹白光更甚，裂开一条小缝。裂缝越来越长，分支布满内丹表面。
　　吸收了五颗灵元丹后，少女全身经脉因过度饱满而躁动。她压下躁动的情绪，调动所有灵气注入丹田，冲进内丹之中。紧接着，内丹表皮一点点脱落，沉入丹田，脱皮后的内丹更加光滑圆润，中心飘出一道柔光，在灵气作用下慢慢凝结成形。
　　空中乌云卷席，翻涌的光芒嘶吼着，无视木屋劈下杀气腾腾的天雷。
　　三朵金莲现身，浮在少女身侧。金莲劫了天雷的路，塞进莲蓬里。不过天雷频繁，吞了十次天雷的金莲花瓣枯萎，碎成灰屑消散不见，只剩唯一一朵。
　　接着两道天雷砍下，最后一朵金莲花瓣出了裂缝，又接下一道雷后摇摇欲坠，状态不稳。
　　好在，劫云吼了几声后散去。
　　柔光成形，半透明的白色人形飘在丹田上方，貌如孩提。
　　少女缓缓睁眼，感受着丹田内充盈的灵气，面色愉悦。升入元婴期后修为翻倍，脉络扩宽，五感更加敏锐。她只要放出神识就能看清方圆百里的景象，尽管方圆百里只有白色。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嘟囔着：
　　“炼点破镜丹好了，给将来升出窍期做准备……
　　“还得炼些五品丹药啊，再不开始练手的话达不成师父的要求了……
　　“希望这次不要再炸了，都炸废七八尊了……”
　　可惜，她的愿望没实现，炼制五品丹药的过程中炸了几十次丹炉，又炸废一尊，最后炼出来的丹药还是个半成品！所有五品丹药，光是炼个半成品都会炸掉一尊丹炉，这时她才明白为何师父送了她几千尊。
　　欲哭无泪的少女对着焦黑的残炉呜呜咽咽地抱怨了会儿，擦了擦眼角，掏出丹炉继续炼。
　　没有昼夜的天地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距六宗会武还有一月。
　　洛凌峰上，一名七尺有余的男子于庭院中来回踱步。他身着月白锦袍，生了一副冠玉面，面上一双朗星眸，眉眼间满是温润之气。
　　脚步声传来，男子看过去，作揖躬身并道：“洛凌师叔。”
　　夙泷摆摆手，问：“何事？”
　　他直起身子呈上翻开的书本，答：“此处师侄不解，为何要用木属性药材？”
　　夙泷拿起书本，解答：“月湖芝会压制枫菱子的药性。”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木生火，木属性能催化枫菱子的药性从而压过月湖芝的作用。
　　“我只知月湖芝可延缓药效，不曾想过竟还能压制药效。”
　　“月湖芝属水，枫菱子属火，相克。”夙泷把书还给他。
　　“多谢师叔指点。”他说。
　　“你前些日子过了五品丹师的评级？”夙泷问。
　　他笑了笑：“是，六日前师伯得知我炼出了灵元丹，领我去丹师盟参加品级考试。我很好运，抽中的题目是清蕴丹。”
　　“嗯。吾的徒弟也该评级了。”
　　“小师妹？”他微微睁眼，“说起来，我还未见过小师妹呢。”
　　夙泷眼眸一抬，道：“她来了。”
　　男子转头望去——
　　来人发髻高绾，别宝石珠钗，鬓边垂下的发缕乖巧地落在肩下。月眉星眼，朱唇粉面，红衣蓝裙，腰细如柳，大袖袖缘处用银线勾勒出舒卷的云，乍一看去，像是见着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师父！”楚意唤道。
　　夙泷颔首，说：“谷主的三弟子，容矜。
　　“吾的徒弟，楚意。”
　　“容师兄。”楚意作揖。
　　“小师妹。”容矜递给她一个锦匣，“前五十年我都在闭关炼丹，今年才出关，错过了小师妹的入门礼，现下给小师妹补上。”
　　楚意接过锦匣，谢道：“师兄有心了，多谢师兄的礼物。”
　　容矜一笑，称自己还有一炉丹在炼着，和师徒二人道别，下山去了。
　　“为师瞧你闭关成效不错。”夙泷眉头微挑。
　　“弟子已达元婴后期，炼丹术……已能熟练炼制各类五品丹药。”
　　“做得好，但不可过于骄傲。”
　　“弟子记住了。”楚意点头。
　　“六宗会武有法术比试与炼丹比试，为师帮你报了两种，你可有异议？”
　　她摇头：“全听师父吩咐。”
　　“此届会武由灵剑宗举办，我们过兼旬便动身前往灵剑宗，这段时间你自己准备准备。
　　“会武结束后为师带你去丹师盟评个级。”
　　“是，师父。”
　　夙泷想起什么，问：“你的灵兽呢？”
　　“它在山里头玩儿。”
　　夙泷明了，不再多问。
　　二十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届六宗会武幽叶谷共有八十名弟子参加，由五位长老带领，同乘一艘大飞船。飞船做成了画舫的模样，船屋共五层，最顶层为五位长老的住处，下为各长老亲传弟子的住所，再下两层都是内门弟子住处，第一层与为休息区域。
　　飞船有层保护罩，里不可触外，外无法触里。高速行驶下，疾风并未影响到甲板上的人。
　　黑黢黢的小鸟扑扇着翅膀落到楚意肩上，开口道：“主人，我要吃灵果。”
　　楚意从储物镯里拿了一把指头大小的浅蓝色果子，一颗颗喂给它。它吃饱了，藏起一条细细的小鸟腿，转头埋在翅膀下，睡了过去。
　　“懒鸟。”楚意失笑。
　　随着飞船减速向下，楚意的视线也移到了云层之下。
　　依山而建，环绕云雾的琼楼玉宇，是此行目的地——
　　灵剑宗。
　　灵剑宗地处玄南大陆中央偏东北位置，山脚有座“垂杨城”，正好是褚奚国边境上的城，许多褚奚国出生的修士都来垂杨城参加灵剑宗的招选大会。
　　临近六宗会武，垂杨城内的客栈住满了前来观武的修士，他们来自各门各派，为学习炼丹术而来，为观摩法术比试而来，也为一睹魁首的风采而来。
　　城内最大的酒楼里，一楼大堂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在谈论此事。
　　“要我说，定是玄元宗那位许修士，名副其实的天才！”红衣男子一拍桌。
　　“对对，据说许修士去年已达元婴后期修为，她才一百岁！”白衣男子附和着。
　　“六大宗门里的天才还少么，人灵剑宗宗主的长子也是元婴后期，也过了一百岁没多久。”青衣女子嗤了声。
　　“我倒觉得是缥缈殿的若水仙子呢。”蓝衣女子说。
　　“若水仙子？听闻若水仙子马上要升到元婴圆满了，最有可能夺得法比魁首。”黄裙女子说。
　　“说起若水仙子，她是不是还有个师姐啊？听说这位师姐总欺压若水仙子？”粉裙少女说。
　　“就是那位花修士！以前若水仙子还没到元婴期时，她没少欺辱若水仙子，后来若水仙子到了元婴期她才收敛。也就若水仙子大度，不和她计较，不然她早被赶出缥缈殿了。”蓝衣少年鄙夷地说。
　　“那个花修士，说起就叫人来气！仗着自己救过祁尊者，专找若水仙子的麻烦，还勾结邪修想废掉若水仙子的灵根，还好祁尊者发现及时，不然若水仙子这辈子都毁了！”棕衣男子愤愤道。
　　“如此狠毒？你如何得知此事的？”紫衣女子瞪大了眼。
　　“这事缥缈殿里的人都知道，我有个朋友是缥缈殿的，他告诉我的。”棕衣男子说。
　　“这名花修士可真狠心，那是她的师妹啊！她如何下得去手！我可是一点委屈也不让我师妹受。”黄裙女子说。
　　“就是说，谁家不是宠着小师妹的？”蓝衣女子说。
　　“我看，就是这名花修士心肠歹毒，嫉妒若水仙子天赋比她好，修为比她高，品行比她好，样貌比她好！她嫉妒狠了，就对若水仙子下手。”棕衣男子说。
　　说完这句话，棕衣男子又说了几件花修士做过的恶事，一说便停不下来。其他人每听完一件事便和他一起骂花修士。
　　他们话题中的花修士，站在三楼雅间窗旁画着符篆。
　　她的身侧，坐着品尝糕点的楚意，楚意正偏过头打量她。
　　女子生了双凤眸，瞳乌黑，眼角微微上挑，睫如密羽，眉似柳叶，唇若桃瓣，青丝滑亮，绾成飞仙髻，嵌有几支玉珠花；身形袅娜，着滚金边浅紫大袖上衣，衣襟倒向两边，露出一片白皙肌肤和显眼的锁骨线条，衣袖袖缘用金线勾勒出几朵蔷薇，腰带是天青色，挂着白玉璜，下裙裙褶如波纹，套了轻薄白纱，晕开裙面的火红色。
　　她画完了符篆，用灵气催动之，符篆冒火后消失不见。她见楚意盯着她，轻笑着问：“道友可是瞧见我脸上有污渍？”
　　楚意立马收回目光，吞下嘴里的糕点，说：“我只是觉得，花道友丰姿冶丽，完全担得起‘绝世’二字。”
　　夸耀的人有一双盈盈秋水瞳，瞳中除了欣赏，再见不到其他。
　　“道友过誉了。”花无情眼帘微垂，“今日多谢道友相助，道友想吃什么，都算我账上。”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她眨眨眼，“称我楚楚就好，我可否唤你无情？”
　　“好，楚楚。”
　　楚意一笑。
　　和谐的氛围在下一瞬终止。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大步走进来的男子满脸怒容，开口即斥责：“谁允你擅自下山的？
　　“马上就要会武了，你非要在这个时间点上惹祸？！”
　　“……师兄。”花无情眸色微冷。
　　陶修宜还想说什么，瞥见旁边的楚意，神色缓和，朝她一作揖，说：“多谢道友救了我这不成器的师妹，给道友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师尊有要事吩咐师妹，不便陪道友闲聊，我们不打扰道友了。”
　　他瞪了花无情一眼，转身出了雅间。花无情和楚意道别，跟了上去。
　　灵剑宗为参加会武的宗门准备了客院，缥缈殿住的院子就叫缥缈院。
　　庭院中有一男子负手而立，他穿着浅蓝锦袍，身形欣长，腰间斜挂黑木折扇，扇坠是块晶莹剔透的玉珏，缠了股银色流苏。
　　陶修宜把人带到，向师尊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跪下。”男子眉眼漠然。
　　花无情缓缓下跪。
　　“为何擅自下山？
　　“落儿那边要是出了差错，你担待得起么？！”
　　“我的剑被她打碎了，我下山是为了买剑。”
　　“是你修为不精，连自己的武器都护不好！”男子骂道，“一把剑而已，还要下山去买，难道我连一把剑都会短了你的么？！”
　　花无情垂着头，说：“是弟子考虑不周，不该擅自下山，还请师尊责罚。”
　　男子甩袖进了房间，道：“进来。”
　　她缓缓站起，一步步走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花无情站在阵法中央，褪去衣物后背对男子跪下。男子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拽，冷冷道：“记住，你只是落儿的替代品，让你留在宗门是因落儿心善。
　　“日后，你再和落儿作对，我饶不了你。”
　　花无情忍受着他粗鲁的动作，应道：“是，师尊。”
　　阵法一闪一闪，成了屋内最亮的光源。
　　六宗会武当日。
　　会武将持续七天，炼丹术与法术比试同行进行，地点不同。此次会武共有四百五十人参加，其中丹比参赛者两百人，法比参赛者四百人。第一日与第二日为初试，将淘汰一半的参赛者；第三日与第四日为复试，也会淘汰一半的参赛者；第五日为去留试，将淘汰一半以上的参赛者；第六日为定榜试，将淘汰七成以上的参赛者；第七日为终试，决出唯一赢家。
　　初试赛程早早贴了出去，复试赛程将在前一日戌时张贴，后面的赛程也如此。
　　第一日的丹比，楚意被分到了第六组。
　　丹比初试十人一组，在室内炼丹。房间很大，整齐摆放有十张长桌，桌上放好了炼丹所需药材，参赛者需在三刻钟内炼出丹药，时间超过就算淘汰。
　　房顶挂着几颗刻影石，记录房内的一举一动，以光幕的形式呈给场外的观众们。
　　初试虽未说明丹药品种，但给出的药材只能炼出一种丹药——化灵丹。
　　化灵丹是七品丹药中较为难炼制的一种，大多数七品丹师要半个时辰才能炼好。
　　于楚意，两刻钟足以。
　　她从丹炉里掏出丹药交给主司。主司似有意外她这么快就炼完了，还炼了三颗，药材用量却是一份的量。
　　除主司外还有三名主考丹师，他们负责评定试者们炼出来的丹药，从品相和质量两大方面对丹药打分。
　　三位主考对着手里的丹药看了又看，掰碎闻了闻，在宣纸上留下分数。分数会同步到主考桌前呈给众人看的白纸上，一目了然。
　　分数有三个等级，从高到低为甲、乙、丙，每级分三个档次，一等为最高分。二乙为合格分，而楚意得到的分数是——
　　品相：一甲，一甲，一甲。
　　质量：一甲，一甲，一甲。
　　主司会根据主考们给出的分数取一个均值，但楚意这个不用取，都是一甲。
　　分数同样会同步到场外的光幕上，竖形光幕写有参赛者的基本信息及得分情况。目前，丹比第一是楚意，法比第一是玄元宗的许芝霖。
　　场外众人对着光幕上的分数谈论不止，直到有人点出丹比第一是洛凌长老的关门弟子，众人惊觉，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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