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梦幻岛]轮回转世

　　晚餐结束后，艾玛、诺曼、雷和我正等着冬和吉尔妲来跟我们集合。稍早前，雷已经让冬单独去图书馆，说因为他有事情找他谈，而我和艾玛也对吉尔妲说了同样的话。

　　我们四个利用等待冬和吉尔妲到来的空档开了一个会，讨论什么该对他们说，什么不该对他们说的，以及现在的情况。

　　在晚餐开始之前，我悄悄离开一会儿，想一个人静静，况且，要我承认我刚刚远离任何能看到我的人，经历了一次焦虑发作这件事也是有点难为情的。

　　我只是，老是忍不住想起等下把冬和吉尔妲拉入伙后，诺曼和我安排在今晚的会面。我已决定好了，我得跟他交代些什么才行，可尽管我认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依然很害怕听到他的答复。

　　我给了自己充足的时间从发作中恢复，在这段时间里远离其他人，直到我确定我把眼泪都哭干为止，接着我便洗了把脸吹了下鼻子。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是当我洗漱完毕，照了洗手间里的镜子，并发现自己的眼角处红彤彤的时候，我就知道还不够。

　　当我和艾玛第一个抵达图书馆并且二人独处后，她立即当面问我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然后像往常的她一样用温柔却关切的声音为我瞎操心，她对着我柔声细语并抚摸我的后背安慰我。看着她那双祖母绿的双眸闪烁着毫无保留的关心，我便抛开心中的烦恼，紧紧地搂住她，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让我自己冷静下来。

　　我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在同一天里第二轮为了这件事情而无法自控地哭泣。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必须让头脑冷静一下，用另一种更乐观的方式思考，好让我能以一个能令人信服的解释来面对诺曼。

　　或许只是我小题大做了？也许我应该多信任诺曼一些吧…？

　　“我真的没事，艾玛，但是谢谢你为我担心。只—只是最近事情多得我有点难以承受，你知道吗？” 我告诉她，听到我的嗓子因为喉咙的紧缩感而变得沙哑，然后不禁瑟缩一下。

　　艾玛点点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诺曼、雷还有我会陪着你的，好吗？你可以多依赖我们一点，千万别钻牛角尖啊！如果你需要一个让你哭泣的肩膀然后又因为害羞不敢去找男生的话，来找我吧！” 她对我说，并冲我微笑表示她会支持我。

　　我对她报以一个虚弱的微笑。

　　“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两个男孩一道进入图书馆时，雷的声音忽然冒出来。身边跟随着诺曼的他把注意力都集中于我们的身上，并朝我和艾玛坐着的地方径直走过来。他在艾玛开口说话时蹙起眉头端详着我。

　　“雷！诺曼！安娜只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而有点吃不消罢了，对不对？” 艾玛告诉他们，挨近我并在我的肩膀上搓揉着安抚的圈圈。

　　我吸了吸鼻子，把我开始发热的脸藏起来，“嗯… 我—我只是在想，我们真的要在多米尼克的这件事上对冬和吉尔妲撒谎吗？当他们无可避免地了解到实情时，我真的很担心他们会怨恨我们隐瞒着他们。因为我们到最后还是要告诉他们真相的。我怕他们会因此难过而接受不了。” 我向他们三个阐明道。

　　“所以是关于冬和吉尔妲的事情啊？” 雷问。他叹了口气，挫败地擦了擦他那一缕黑发：“老实说，我也并非百分百赞同这个主意的，诺曼，艾玛。我同意安娜说的话。我们不能保证冬和吉尔妲在知道我们对他们故意隐瞒真相后会继续信任我们。” 他道，看向白发男孩和红发女孩。

　　“这不单单是字面上的‘对他们撒谎’。” 诺曼开口，对我露出一副既同情又警戒的表情：“由于我们还没露馅儿，所以妈妈姑且还没采取任何行动。” 他道。

　　艾玛点头：“万一有人直接表现出他们知道了真相的话，她可能会直接收获他们。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想将我们全员都带出这里，安娜，但是…！” 她停顿下来，苦起了一张脸，“想告诉他们真相也不是那么容易，因为真相也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冲击。” 她接着说。

　　诺曼颌首，“哪怕我们的计划失败，如果冬和吉尔妲并不知晓所有事情的话，那他们便有机会安全地与这件事撇清关系。” 他告诉我和雷。

　　他们说的固然颇为有理。这就跟我对这一切守口如瓶到这个地步的理由如出一辙。只不过，往往对事情了解得更多、并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是能够成为保全自己性命的手段…

　　“安娜，” 艾玛毅然地看向我：“如果这么做真的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你不必成为对他们撒谎的人。我既不介意他们是否会叫我骗子，也不介意他们以后是否会恨我，说我欺瞒他们。我之前这么告诉过你对吧？如果是为了保护某个人，那说谎并不见得一定是坏事。” 她说，对我露出温柔且善解人意的笑容。

　　我瞪大眼睛，突然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即便距离事发已过去了一年，艾玛还记得那晚我跟她说的话…

　　‘你会讨厌我吗？我是指… 你会因为某种理由而讨厌我吗？比如，就算我对你说了谎之类的？’我这么问过她。

　　‘这问题怎么这么突然啊…？我是不可能讨厌你的，毕竟，我是你的大姐姐呀。而且，我也不认为你会无缘无故撒谎。是什么样的谎啊？为什么你会撒谎呢，安娜？’

　　“为了保护别人。” 我当时果断地说。

　　‘撒那样的谎有什么不好呢？我的意思是说，说谎是不好的，可是如果你不得不靠说谎来保护大家的话，我想我是永远无法对你生气的。无论你做些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而且你可是甩不开我的哦！因为我就像一个帽贝一样！’

　　“艾玛…” 我呢喃道，微微屏住呼吸，而她浅笑着点头，了解我心中的顾虑。

　　“我们早晚会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的，不过现在还不行。若他们到头来会在见识到墙外的世界之前落到被妈妈杀害的下场，那么我们也就没必要告知他们真相了。现在… 不是向他们道出真相的时候。你明白我和诺曼的意思吗？” 她温柔地问我。

　　我一声叹息，并点点头，“我明白… 那这部分就交给你们了。我希望到时候他们会明白我们这么做的苦衷。” 我说，目光随即从艾玛的方向意有所指地瞥向诺曼。

　　诺曼悄悄点头，领会到我的言下之意，“如果我们好好向他们解释的话，我确信他们至少会听我们把话说完的… 不过且不说这个，他们是否真的会相信我们的故事也是个大问题。雷，你干不干这事？” 诺曼问，转身面向雷。

　　雷迟疑地点了下头：“好吧… 先按你说的做。” 他回复，诺曼闻言点头。

　　就在那一刻，宛若按照宇宙时间表似的，冬和吉尔妲选择在此刻抵达图书馆。冬穿过门走进来，浑身散发着悠闲快活的氛围。

　　“嘿，抱歉我们来迟了！没让你们久等吧？” 他问我们。

　　“我们在帮妈妈洗碗碟，所以花了点时间。” 吉尔妲解释。

　　诺曼颌首微笑，转向他们：“没有的事。” 他向他们保证道。

　　“那就好！” 冬说，把自己安顿在跟我们同一张桌子的椅子上。当他瞧见我红彤彤的眼睛时，他瞪大双眼：“等等，安娜，你没事吧！？你眼睛都红透了耶！” 他倒抽一口气，看起来忧心忡忡。

　　吉尔妲也加入我们，身体向我靠近道：“嗯，发生了什么事吗，安娜？” 她问我。

　　我情不自禁地笑出来，有意识地揉了揉我的眼角：“嗯，我没事。艾玛、诺曼和雷已经替我解忧了。谢谢你们，像往常一样关心我。” 我朝着他们点头。

　　他们俩都一副仿若对我的回答不是特别满意的样子，却没有硬是逼我说出口。

　　冬转向其余三个较年长的孩子：“所以… 你们想找我们谈的是什么？” 他问。

　　于是乎，诺曼和艾玛携手把故事告诉他们，而雷则是偶尔冒出来帮忙填补故事的漏洞，尽管他看上去并不怎么过于热心想配合这件事。

　　到最后，冬皱起了眉头，目光注视着他们：“啥？人口… 贩卖？” 他慎重地重复道。

　　艾玛颌首：“嗯。我们的兄弟姐妹们都被贩卖给了坏人。” 她确认道。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阵接踵而来的耐人寻味的沉默，他们四个大眼瞪着小眼，等着情报被消化。

　　接着，冬疯狂大笑起来：“哎哟喂，我还在想是什么事让艾玛这么严肃，但这也——！这也——！” 他又沉浸在另一顿爆笑中无法自拔。他抱住自己的肚子，并摆了摆头，完全不相信他们的话，“这绝对不可能啊！妈妈是不可能做这些事情的！”

　　“你们仔细想想，冬，吉尔妲。那堵墙。那道大门。还有离开的兄弟姐妹们从来没给我们写过信这回事，尽管他们都答应过——” 诺曼介入，设法说服那名还在大笑的男孩。

　　“拜托，别胡闹了！所以说，这是什么笑点啊？我从不知道你是喜剧演员的料啊，诺曼！” 冬问，依旧捧腹大笑，而他的手指指向白发男孩。

　　随之而来的第二轮沉默，足以让冬了解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笑点’。

　　冬看上去脑子有点短路，便继续说：“什么鬼啊… 你们该不会真的想告诉我那是真的吧，雷？诺曼？艾玛？” 他问他们三个，然后盯着我：“安娜，他们是在骗人的，对不对？” 他试探道。

　　我咽下一口唾沫，把视线从他们的身上收回，对这整个情况感到很难受。

　　“是真的。” 雷回答他，他的声音平坦，眼神也颇为肃穆。

　　“等下… 什么啊？给我等等，那妈妈呢？” 冬问道，在察觉到他们真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后，他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

　　“她就是把我们贩卖给坏人的人。” 艾玛答道。

　　“什么？！别傻了—妈妈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冬说，瞪视着艾玛。

　　“不，我是认真的，冬！她真的——”

　　“给我闭嘴！给我撤回原话，艾玛！这么多人当中，我连做梦都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说妈妈的坏话！” 冬打断她，然后诺曼冲过来抓住冬的肩膀。

　　“没错，冬！正因为是艾玛，所以她才不会无缘无故就诋毁妈妈。毕竟艾玛是这么地热爱这间孤儿院啊！她绝不会凭空捏造这样的事情。” 诺曼表示，试图和那个有着黝黑皮肤的男孩评理。

　　就在那个时候，冬才真正把诺曼和艾玛的话给听进耳，内心开始产生动摇。目光瞅着吉尔妲，我能看得出来她也正在接受那个故事。她弯腰弓背坐在椅子上，脸上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 她开口说，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那晚，艾玛、诺曼和安娜去了大门那里… 换做平常，你们就算违反了规则，也总是会直接全盘托出，然后一切都会恢复常态，可是… 你们并没有道歉，诺曼甚至还让我对看见你们去大门的事保密… 然后妈妈就让我们做很多的家务，好像她在惩罚我们一样。” 她道，紧接着看向冬，“你自己也都亲眼看见了，冬，安娜的事情。你看到她在多米尼克离开时有多么地消沉，我也在艾玛身上看见了同样的情况。我从未看过艾玛那么严肃和安静过…！” 她中断自己的发言，声音开始变得紧绷。

　　“吉尔妲…！” 艾玛开口，然后戴着眼镜的女孩抬起头来注视着她，眼眶泛泪。

　　“这是真的吗…？妈妈真的把大家都卖给了坏人…？而且你们也亲眼看见了？” 她用又小声又微弱的声音问道。

　　艾玛不作声，但是她低下头回避，并点头确认，随后把吉尔妲拉进她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那女孩也很乐意地搂住她，绝望地痛哭。

　　冬不敢置信地摇头：“打住，打住，如果那是真的话，那多米尼克呢？！他会没事的对吧？！” 他问，抓着诺曼的肩膀，摇了摇他。

　　诺曼摇摇头：“这个我们并不清楚。” 他满怀歉意地说。

　　冬后退，掩盖住他自己的嘴巴，“这叫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啊…？” 他颤声问道，再度转过来看着我。他立马朝我走过来并抓住我的肩膀，“为什么你之前提都没提这些事情？安娜…！” 他打断了自己，欲言又止，咂了咂嘴，便一把将我拉进他怀里安慰我。

　　我让他搂住我，并抓住他的胳膊，我能做到的就仅此而已。我此时此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闭上自己的嘴巴不说漏嘴结果破坏诺曼和艾玛的计划。

　　“冬。吉尔妲。请帮帮我们。我们想策划一个逃脱计划，去救出多米尼克他们。我们一起逃出这里吧！所有人！” 艾玛告诉那两名新成员。

　　他们俩在恢复镇定，并且细细斟酌所得知的一切事情后，便点点头，准备好了要帮助我们。

　　我悄悄地叹口气，看着艾玛和雷把我们到目前为止所做过的事重新跟他们讲一遍。诺曼默默地来到我身边，也同样看着他们。

　　他把目光对准在艾玛、雷、吉尔妲和冬的身上，并悄声对我说话。

　　“我由衷希望他们到时候能理解我们这么做的原因。你不介意我借此提及我们俩稍后将讨论的话题吧？你确定不反悔吗？” 他小声地问我。

　　我没看着他，但是点头回应：“我真的希望你至少能听听我要说的话… 就如我一年前告诉艾玛的那样，我所说的每一个谎言都是为了保护我们。” 我说，而内心里的我正尝试压制开始涌回心头的焦虑感。

　　就算是一点也好，我必须给他一些交代才行，而且还得实话实说… 可是，我也需要保持冷静，以便时机一到时，他能感受到我的诚恳。

　　“愿闻其详。” 他同意了。（译者：翻这句的时候有点被诺曼帅到）

　　这下可好了，我反不了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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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借口说我要找看不小心‘弄丢’的那本书最后一次，让所有人先离开，接着过了大约五分钟，诺曼返回图书馆了。趁他不在的空档里，我战战兢兢地爬上去我藏着笔记本的角落，把我第一份，同时也是最旧的笔记给取出来，咬了咬唇。

　　我已经决定好要从这个版本的笔记入手，因为内容没那么详细，因此也比较容易跟诺曼阐明。再加上我认为，里头的笔记是我六岁时的字迹这件事实会让他更加信服。

　　但是我还是对于自己主动跟他打开这个话题感到超级无敌紧张啊。

　　我要怎么开始才好呢？要不要干脆脑洞大开乱编故事算了？不管我要干什么，我都必须快狠准，这样的话别人才不会注意到我们俩消失很久。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伊莎贝拉和克洛涅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正当诺曼返回图书馆，喀哒一声把门给关上，并朝着我走过来的时候，我的心跳依然在加速狂跳，“我们暂时不会被其他人打扰。所以… 你做好谈话的准备了吗，安娜？” 他问我，眼神既冰冷又强硬，“在那之前，我要先问一个问题。行吗？” 他补充问道。

　　我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随后点头：“你就问吧…” 我应允道。

　　“好。那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是妈妈的内鬼吗？” 他问我。

　　我是妈妈的内鬼…吗？我早有预感他会这么问，可是一旦真的从他口中听到这个问题——这种感觉好像挨了一记重拳似的。

　　我吸了口气，举起我最旧的笔记本，深深地正视着诺曼的双眼：

　　“我早已料到你会问我这个问题，我想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不过我并不是妈妈的内鬼。” 我牢牢地对他说，希望能将我的真诚通过话语传达给他。

　　我神经质地发出一声叹息，“其—其实… 你也许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此给我一次机会解释一切。我接下来要说的事… 绝对会听起来像是荒谬绝伦，可是我要你先听我说完。我保证，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尽量跟你解释得一清二楚，但是我也不懂我们能在被别人发现我们不见之前说多少… 所以我觉得——” 我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在我这么做的当儿，诺曼睁大眼睛，对我突如其来展开的长篇大论感到始料未及，随着便困惑地挑起双眉。

　　“慢着，慢着…！” 他举起双手对我喊卡，盯着我手上的笔记本看，“你到底在说什么？是什么样的荒谬绝伦让你瞒着我们？” 他走上前，把视线往上一移与我对视。

　　“在我回答那个问题之前，是什么… 是什么让你认为我是那个内鬼？” 我打断他。但愿了解这一点有助于我适当地控制这场对话的走向。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说 ‘那个内鬼’，而不只是‘内鬼’而已… 你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真的有内鬼似的。如果你说的是实话，而你也不是妈妈的手下的话，那你怎么会如此肯定？” 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他那双蓝瞳瞟了一眼我手上的笔记本，然后又往上一抬注视回我的双眼。

　　我颌首，举起那本笔记本：“这本笔记本会在我解释时提供助力，但是能请你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我做了什么？” 我又问他一遍。

　　诺曼通过鼻子呼气，抿了抿嘴，并点头。

　　“首先… 当时告诉我们小熊仔被留下的人是你。倘若是仅仅这一点就算了，可是我记得那天稍早，把果汁洒在小熊仔身上的人也是你。现在想回去，就有种你计划好让我们目睹即将发生在多米尼克身上的事情的感觉。然而，如果你是在跟妈妈联手，那这件事就说不通了。如果你当时确实是跟妈妈联手，你也就不会想让我们得知真相…” 他说道，期间声量逐渐转弱，在一意识到这点的当下沉思地搓揉着他的下巴。

　　“对吧？” 我点头赞同：“还有其他的吗？” 我敦促他。

　　诺曼颌首，“还有Sister克洛涅来到这儿的时候。你是唯一一个看到她却丝毫不感到讶异的人。妈妈有事先告诉过你她的到来吗？” 他问我。

　　“所以是克洛涅这事…？很好… 那就更容易解释了。” 我微笑着说。

　　好… 如果是关于克洛涅的事，我想我有个好法子可以解释。

　　看了一眼诺曼那副虽迷惑却警惕的神情，我摆摆头：“不是伊莎贝拉跟我说的。我早在很多年前，在发生会导致克洛涅被召唤来此地的事之前，就已经知道她会来到这里。我甚至在她这个人出现在妈妈脑海里之前就已经知道她的样貌和性格。” 我告诉他。

　　诺曼摇头：“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呢？还有，等下，很多年前？？” 他询问。

　　我点点头，把我头一次将故事写下来的笔记本递给他，“首先，你需要先读一下这本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里面有个我笔记里所使用的代号的词汇表。” 我说，他拿了那本书，并翻去最后一页。

　　他扬起双眉：“什么都没有… 不，等等，纸上有些刻痕…？” 他问，无言地注意到真正的尾页似乎已经被撕掉了。我把我去图书馆时都会随身携带在裙子口袋里的铅笔递给他，他接过铅笔，并开始用铅笔在刻痕上摩擦。

　　他举起书本，开始读起那些所谓的代号：“曼珠沙华… 妈妈… 黑色大丽花… 克洛涅… 艾玛是女王，雷是骑士还有… 等下，我是国王？” 他抬头看着我，一脸不解，“我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安娜？如果你不是妈妈的内鬼，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问我。

　　我点头，鼓起勇气。就是这个。

　　“那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即将告诉你一个听上去很疯狂的真相，我希望我可以一次过跟你解释完这一切… 我知道会超级难以相信。有什么问题你就尽管问，而我也会尽全力回答。接下来，请你先翻去笔记本前面的第六页。” 我跟他说。

　　他照我说的做，然后我继续道：“单从字迹来看，你能辨认出这些都是我在还不怎么会写字时写的东西吧？好像是我差不多五六岁大的时候写的对吧？” 我提醒他。

　　“嗯，的确是… 等等！‘兔子会在六岁时启程’？” 诺曼赶紧返回尾页检查，“嗯？兔子指的是柯妮？” 他喃喃而语。

　　我颌首，并低眸：“兔子本应指的是柯妮。那是一部分我已经改变了的原作故事。” 我纠正他，“可是由于我试图救柯妮，结果导致多米尼克代替她被出货。” 我解释，并咬着嘴唇。

　　“我—我没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就是为什么当时，你听到多米尼克的领养宣布时看上去那么震惊，以至于病倒的原因吗？你那句‘原作故事’又是什么意思？” 诺曼问我。

　　“我已经把我原先能记得的原作故事都给写进了笔记本里头。我还藏着另一本我后来才做的笔记——那本的内容比较详细。但是我觉得先读第一本会比较好。因为我想在向你展示我手中其余的底牌之前，让你信任我，并相信我说的话。至于我是从哪听来的‘原作故事’呢，那就是最荒唐的部分了。额… 我该怎么说才好呢？你知道什么是儿童记忆缺失症吗…？不对，我不应该从那里开始…” 我说道，声音逐渐变弱，最后变成了自个儿嘟哝着。

　　我究竟该怎么在不让我自己看上去像个蛇精病的同时，向诺曼解释清楚投胎转世这个概念啊？我又不能劈头就说我还有在婴儿时期见过鬼族的记忆，然后就这么了事。因为这并不会解释到我所引进的‘原作故事’的观点。

　　“嗯，我知道。那是指我们会几乎遗忘掉三岁以前的记忆，因为那年龄阶段的大脑也很难保留接收到的信息。但不止是那样对吧？我愿意听你说，所以你就畅所欲言吧。” 诺曼对我说。

　　我点头，“你瞧… 真相是，不像大多数人一样，我并没有儿童记忆缺失症。然而事情并没那么简单。我也记得我的前世。” 我说，注视着他的双眼，“从这里起就是开始变得荒唐的地方。诺曼… 我… 我原本是生—生活在另一个跟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那里并不存在鬼或农场。还… 还有，在那个前世里，我记得我读过一个叫做《约定的梦幻岛》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们是你、艾玛和雷，以及其他的孩子。安娜也在里面。不过她并不是我。直到艾玛之后告诉她为止，她对真相都一概不知情。但是那个安娜并不在这里。取而代之的是我… 是我占据了她的身体…” 我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禁不住哽咽起来。

　　见诺曼眉头紧蹙，且不作声地反复阅读我的笔记，我便下意识地往后退。

　　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相信我刚刚的发言，但是鉴于他专心阅读我的笔记这点，我想不管怎样也好，他至少应该是在尝试认真对待我说的话。

　　坦白说，我真的感觉有点庆幸。我那加速的心跳逐渐开始缓慢下来，但我绝对还没对这个状况感到冷静。

　　“这里说，在这个故事里，兔子——也就是柯妮原本是前几天会被出货的孩子。然而，多米尼克却取代了她。这是因为你的干涉的原因吗？” 诺曼问，从书那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你可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很高兴你救了柯妮，可是我也无法打从心底对此感到开心，毕竟还是有孩子死去了… 不过，我想你也实在预测不了这种事吧。况且，如果没有多米尼克的牺牲，艾玛和我此刻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若有所思地低哼道，再次低头看回那本书。

　　“等等… 诺曼，你相信我？” 我问他，视线聚焦在他身上，想跟他确认这件事。

　　诺曼揉了揉他的脑袋，叹了一口气：“我不懂… 因为这真的是很令人难以相信啊，安娜。” 他评理道。

　　我点头，沮丧地红了脸，“我—我知道… 但我发誓，我现在绝不是在对你说谎，诺曼——我说的是大实话…！”

　　诺曼陷入沉默一会儿，然后再次开腔：“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起初对要告诉我这件事感到很苦恼和害怕，就好像你不想要任何事遭遇变化一样。可是，你知道事情有可能会改变，而你现在已经改变了一些事情，对不对？” 他询问。

　　我咽下一口唾沫，并点了下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问我。

　　“啊，做什么？” 我反问道。

　　“为什么不保持沉默？纵使这样，为什么你还是决定要告诉我？而且你为什么要故意做一些，就如你所说的，会改变‘原作故事’的行为？你想必很清楚，这有可能会致使你手里所有的情报变得毫无用处。” 诺曼问我。

　　“这是因为，我相信你啊，诺曼…！我知道如果你站在我这边，我们兴许能让事情往更好的方向改变。而且我也不想因为隐瞒太多的秘密而让你产生疑心然后失去你啊！我很害怕，倘若你不再信任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说，稍微提高了我的声量，而他诧异地眨了眨眼。我看到他那苍白的脸颊因为我的话微微泛起红晕。

　　我继续说下去：“再说了… 我无法在知道事情的缘由，以及如何阻止它的情况下袖手旁观看着柯妮去死。因为… 柯—柯妮就跟格蕾西一模一样啊！就连样貌和行为都是如此…！所以我再也没办法什么都不做了…！” 我哽咽着解释，随之打断我自己。我感觉我的脸开始发热，双眼变得湿润。我拎起我的袖子，赶忙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

　　“格蕾西是谁？” 诺曼问道，歪歪他的脑袋，迈步朝我走近。

　　“她是我的妹妹。我前世的。我‘离开’那一世，然后重生于这一世的时候，她也是六岁。金发，明亮的蓝眼睛，性格开朗，也很有想象力。她也喜欢兔子来着…” 我回答他。

　　我没注视着诺曼，却听见他又一声叹息。当我看见他把手搁在我肩膀上时，我重新抬起头望着他。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浅笑道：“我明白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可以明白你这么做的原因了。那些你为柯妮量身定制的学习会——都是为了保护你的‘妹妹’吧。” 他颌首。

　　“可—可是，多米尼克他——！我——” 我试图反驳道，但诺曼摇了摇头。

　　“就像我说的，你并不能预测到取代她的会是多米尼克。” 他道。

　　我摇头，“不。多米尼克是无辜的。我并不想要在这件事上被原谅。尽管我厌恶自己对他那件事负有间接责任，可是他取代柯妮的牺牲却是能引发你和艾玛得知真相的因素，所以…！” 我顽固地说。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然后…

　　“好。那我不会说没关系。” 诺曼理解地点点头，移开他的手，从我这往后退，“总之… 如果你不是妈妈的内鬼，剩下的也就只有… 嗯…” 他再次拿起我的笔记本，草草翻阅过去，读着某样东西，继而把它合上，“我会保管这本书。然后我打算自己测试一下你一部分的‘故事’。如果对上了，那我们会再谈谈关于这件事。” 他说，昂首看向墙上的时钟：“时候不早了，我们今晚该解散了。”

　　我惊讶地眨眼：“什—什么…？可是你要做什么啊？” 我问他。

　　他摇摇头，露出一丝笑容，并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仿佛是要说‘嘘’。

　　“我不会告诉你的。还有，直到我确认你的情报是靠谱的为止，能否请你暂时退出我们的策划会议？我希望你能理解。” 他眉头紧蹙地表示。

　　我点点头。虽然他的话有点扎心，可是我却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真的，这个结果真的是再好不过了。起码，他没有全然把我拒之门外，也似乎暂时没有把我的事告诉他人的打算。

　　“至少眼下，我是很高兴能确认你自始至终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他片刻后接着说，对我微笑。

　　闻言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他这番话更是让我放下心中大石。

　　我也不相信自己能即刻开口说话，所以我仅仅再次点了头。一旦做好准备，我便小声地答道：“好。我相信你的安排。”

　　即使诺曼说这句话是为了让我安心和安慰我，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自己做的对不对。

　　我想大概只有时间才知道吧。我希望诺曼能做出正确的抉择，并至少暂时把那本笔记本给藏好来。

　　当夜晚降临，我听见艾玛跟踪吉尔妲前往克洛涅的卧室时，我选择沉默不语。

　　明天，我会遵守我的承诺，先忙於其他的工作。或许我可以跟柯妮呆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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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曼的视角）

　　昨天晚上还真是… 简直了。我还是对昨晚安娜和我讨论的事情感到不知所措。她说这件事会令人难以相信的时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但是她笔记里的某样东西倒是真的吸引了我的眼球。

　　‘骑士会为黑方与白方效力。’

　　她的词汇表表示雷的代号是‘骑士’，还有她回答我第一个问题的方式也暗示了内鬼确实是存在的…

　　“嘿。你今天早上有看到吗？Sister克洛涅在翻箱倒柜地搜查储藏室的楼层。”

　　我看着今天跟我一起负责洗衣工作的雷，并跟他对上了眼。

　　骑士是雷。按照这逻辑，笔记透露出雷才是妈妈真正的内鬼，却也暗示雷对于成为双重间谍算是持有开放态度。

　　当然，在跟安娜或艾玛商量之前，我都已经为这个选项——如果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策划好了。

　　安娜信任雷。而艾玛想拯救所有人，即使他们不想被拯救。

　　所以我有自信能进一步推动这个计划。

　　我以点头的方式回答雷的问题：“嗯，艾玛看到了。” 我确认道，“她正在寻找目标… 这违反了妈妈的命令。” 我接着补充。

　　就有如安娜的笔记所提示的那样：‘黑色大丽花会为自己的利益行动，与曼珠沙华各走各路。’

　　“真不知道该高兴她没跟妈妈联手，还是该抱怨她有多烦人…” 雷问，嘴里抱怨着。

　　“总而言之，就算她检查灰尘里的脚印，也证明不了什么。毕竟所有较年长的孩子都穿同样鞋码的拖鞋。而且我也尽量到处走动，让她搞不清楚我在找些什么东西。” 我打消雷的疑虑。

　　雷耸耸肩：“万一脚印没用，她会对我们耍别的花招吧。问题是，为什么Sister克洛涅想自己找到目标。取决于她的目的…” 他说道，声音渐渐变小。

　　“她有可能会成为更大的威胁。” 我赞同，目光瞥向艾玛和吉尔妲的所在处。“艾玛昨晚确认过了。吉尔妲毫无疑问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道。

　　雷点头：“也就是说一定是冬了。对吧？” 他提出。

　　我耸肩：“也许吧… 嘿，雷。你认为内鬼为什么要跟我们对着干呢？” 我问他。

　　雷低哼道：“这个嘛，明显能拿到什么好处吧。比方说，他们能被保留出货，或者是能长大成人。” 他对我说，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

　　我瞅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思考：“活下去的保证吗…” 我低哼。

　　这就是雷成为妈妈的内鬼的动机吗？可是如果安娜的笔记可信的话，事情肯定没那么单纯。

　　我再次抬头望向雷，笑着岔开话题：“嘿，雷，今天稍后来跟我检查一下我们藏匿物资的地点。” 我问他，他闻言便点头。

　　“你想检查冬有没有跟妈妈汇报对吧。没问题。” 他如我所愿的答应了。

　　是时候试探骑士会不会真的为黑方和白方效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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