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痂

　　陈译于晚饭期间收到陈绘研的回复：“不怎么着。估计小方都没去联系人家，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对女人没兴趣啊。目前这个猜测陈译只有六七成的把握，在百分百确定之前，他认为没有必要告诉母亲；所以他只是提醒陈绘研不要再给林方叙介绍对象，人家没准有喜欢的人，捎带手地说了一句让她不要再麻烦人家给她剪视频。

　　“那是我和小方之间的事情，”陈绘研表示，“关你屁事。”

　　陈译据理力争：“您是我妈，他是我朋友，怎么不关我的事？”

　　“我和我朋友的事情，你管不着。”

　　“既然是朋友，”陈译说，“就不应该占人家的便宜。”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在占便宜？”

　　陈译问：“您给他钱了？”

　　陈绘研回得理直气壮：“朋友之前相互帮忙，谈钱伤感情。”

　　“那您不还是占他便宜吗？”

　　陈绘研问：“你到底是我儿子，还是他儿子？怎么小方吃点亏，你就这么不乐意呢？”

　　陈译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他又不是林方叙的什么人，林方叙被占便宜，还是被他妈占的，他干嘛要反对呢？

　　不对，话不是这么说的！陈译意识到自己被带入沟里了，连忙跳出沟来辩驳道：“正因为我是您儿子，才不能让您继续占别人的便宜。”

　　陈绘研却是一语中的：“他愿意。”

　　牛逼，周瑜打黄盖，他是瞎操心。陈译很委屈，他想要去林方叙的朋友圈里再寻找一些可以佐证自己猜测的证据，告诉陈绘研他是可以与林方叙成为阻止林方叙被占便宜的关系，结果却只看到一片空白——他被林方叙屏蔽了。

　　陈译恼羞成怒，也顾不上世故圆滑了，直接私聊质问林方叙：“你挺牛逼的啊，直接把我也给扔进小黑屋了？”

　　林方叙没有回复。陈译气得有些失去理智，他认为对方是故意的，于是咄咄逼人地追问道：“你几个意思啊，真就连兄弟都没得做了呗？”

　　陈译得到的回应依旧是沉默。他一气之下，以牙还牙，也取消了林方叙查看他朋友圈的权限。

　　林方叙还真不是故意无视陈译。他下午剪完视频，发现黑色的母猫不见了。林方叙找遍全屋的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那只猫，直到他看见阳台破损的纱窗，才意识到这货是为了响应外面公猫爱的呼唤而成功越狱了。

　　纱窗早就破了，是母猫妊娠期间第一次尝试越狱给弄坏的。不算很严重，林方叙用盒子堵住了，想着以后再修，毕竟那之后母猫就再也没有尝试过逃脱他家。

　　林方叙到外面找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他也没有胃口吃——直至太阳落山，天太黑了实在不方便找猫，他才心烦意乱地回了家。

　　看到陈译发来的消息之后，林方叙立刻解除了对他的屏蔽，并回说对不起，已经给你放出来了。

　　陈译没有回应，林方叙比下午被发现朋友圈屏蔽了其他同学却没有屏蔽陈译的时候还要慌张。他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以便缓和一下两个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可是他又该说些什么呢？说他没屏蔽陈译是因为忘了，还是说他就是希望陈译能够关注到他，所以才提高了发朋友圈的频率？

　　林方叙很满足现在的状态，至少比高中的时候要好得多，他可以与陈译做朋友，也可以直视对方的眼睛，而不用借由表达朋友表白被拒绝而产生的厌恶，来偷看陈译的脸。他善于忍耐，不允许自己被贪心冲昏了头脑，再让时间趁虚而入，将他与陈译冲散。

　　既然陈译没有删除好友，那么他俩就还不算决裂，朋友圈的事情已经很尴尬了，说多了难免节外生枝，林方叙乐观地想：不如就先冷处理一段时间，以后找到新的话题没准就可以把这件事情褶过去了。

　　林方叙每晚八|九点钟的时候会进行直播，粉丝们不是为了看他，而是为了看猫；如今猫丢了一只，纵使心情低落，他也得开启直播向粉丝进行汇报——这就是他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对不起各位，”林方叙对着镜头说，“因为我的疏忽，让大咪跑丢了。”

　　直播间的观众发弹幕问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林方叙就拿着手机走向阳台，为观众展示那个被破了一个巴掌大窟窿的纱窗：“下午我剪完视频，才发现猫不见了。应该是从这里逃出去的，问题是我当时明明关上外面的窗户了……可能是没关严，被大咪用身体挤开了。”

　　林方叙回到客厅，将镜头对准熟睡的白糖，在镜头外与弹幕进行互动：“找了，找了一下午，天黑了实在不方便，明早起来再去找找看……它应该跑不远，这附近喂野猫的投食点儿就那么几个……怎么可能是我给它放出去的……太君没事，断奶了，可以吃猫粮……”

　　好在大多数观众都了解母猫的状况，知道它本就是野猫，至今尚未绝育，进入发情期后天天想要出去——这些都是林方叙汇报过的事情，他态度诚恳，从不遮掩，大家也都表示理解；甚至有人安慰林方叙，说你这里好吃好喝好待遇，大咪一定还会回来的。

　　“我就怕它又给我带一肚子小猫回来，”林方叙苦笑道，“我这儿母婴室刚拆没多久，工具人就不配有假期吗……”

　　陈译九点下班的时候才看见林方叙的短消息，他没有立刻回复，因为对方态度看起来很平和，可他却做不到——不至于骂人，但肯定也免不了要冷嘲热讽。之后他开车回家，直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陈译一直在思考如何回复林方叙。或许不用特意进行回复，针对他突然被对方屏蔽了朋友圈，又突然被解除屏蔽这件事：太矫情了，两个人都是。就这样吧，一切尽在不言中，既然林方叙有意遮掩，未曾尝试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顺着林方叙的头像点进他的朋友圈，看到的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陈译这才松了一口紧绷了一晚上的气。害他气结的混蛋于半个多小时前发了一条纯文字的动态，有着不同于以往的暴躁，甚至带上了脏话，说的是“就他妈知道出去浪[发怒]”，也不知道是在骂谁。陈绘研评论问还没找到吗？林方叙回说没有，后面缀着一个“大哭”的表情；陈绘研便安慰道自己玩儿够了就回家了，林方叙回说但愿吧，后面连着三个“大哭”的表情。

　　陈绘研温柔得像个陌生人，陈译看后哭笑不得，他一时间搞不清楚他和林方叙到底谁菜是陈绘研的儿子了。不过，他也由此看出陈绘研对林方叙的喜爱，以及她俩关系有多要好……剪视频那件事，真的是他自以为是且多管闲事了。

　　有了不那么偏激的话题，陈译装作没事人似的，私聊问林方叙丢了什么东西。

　　林方叙回得很快：“母猫丢了……[大哭]”

　　带着表情，好像在对他撒娇一样，陈译的心彻底软了下来：“怎么丢的？”

　　林方叙讲了一遍前因后果，还愧疚地检讨自己的错误，然而陈译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从林方叙的话语中总结出一件事：他下午是在忙着找猫，而不是故意不理我。

　　“早点把纱窗补了，也不至于出今天这个事……”

　　林方叙的检讨还在继续，陈译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吃一堑长一智，明天就去找人修纱窗，以后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嗯……”林方叙回道。

　　两个人陷入沉默，陈译期待林方叙能够说点什么，比如为什么没有屏蔽他朋友圈这件事情。然而陈译又十分清楚地知道，林方叙说什么也不会说这个，他或许永远都无法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别再耽误工夫给我妈剪视频了。”陈译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方叙没有回应。

　　陈译又说：“要不我按市场价给你钱？也不能总占你便宜啊。”

　　林方叙依旧没有反应。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下猛药了。陈译问：“你高中时候喜欢却不能交往的对象，不是老师，是学生吗？”

　　无人作答。陈译又问：“是……男同学吗？”

　　对方保持缄默。陈译屏住了呼吸，那句“是我吗”他都打出来了，在发送之前，林方叙终于有了动静：“我不要你钱，你回头请我吃顿饭就行。”

　　真够怂的，陈译腹诽。他回复林方叙说可以，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高中时候喜欢的人是谁？”

　　林方叙反问：“你喜欢的是谁？”

　　陈译豁出去了：“咱们数学老师。”

　　他们的数学老师，风趣幽默，很招同学们的喜欢，不过是个男人。

　　“你呢？”陈译问。

　　林方叙答：“我同学。”

　　“同班同学？”

　　“对。”

　　距离正确答案越近，陈译越激动，他直接坐起身来，用双手快速按动手机的键盘：“是男同学？”

　　而林方叙回答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纵使只有简单一个“是”字，他也仿佛是用手写输入的——一笔一划，答得格外慎重。

　　“谁啊？”陈译看起问得随意轻佻，其实他的心和身体都在紧张地颤抖。

　　林方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他就算不回答，陈译心中也知道了答案，所以他原谅林方叙暂时的退缩，毕竟两个人已经许下了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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