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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人工湖畔，几位贵妇在这一声声的“姐姐”中逐渐迷失自我，不知不觉就把知道的信息都吐露给了面前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少女。
根据邻居们的说法，顾家是十年前才搬到这里居住的。原本顾之瑜的父亲在炼钢厂工作，机缘巧合之下，借了岳家卖房的钱投资起餐饮买卖。
随着北湾旅游业的发展，他家的海鲜餐厅越做越红火，人有钱之后心态逐渐变化，顾之瑜十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顾父趁势与岳家断绝联系，转头就迎娶了新顾夫人进门。
“我们都不爱跟她这种人打交道，而且她是出了名的面甜心苦，对继女看着热络，其实动辄就会找她错处，小姑娘一开始没这么内向，被她磋磨多了才越来越不爱说话。”
“她刚生老二那时候我去看过，当时她正背着人掐小姑娘，说都怪她命不好，这才妨得她生不出儿子，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是没人敢信.......”
龙鸣万没想到，本来只是随口想打听些顾家的信息，结果却让她听到这样的反转，一直到坐进车里，她依旧有点没回过神。
望着习惯性阖眼准备休息的沈清慈，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想说什么就说吧。”沈清慈把头往椅背上挪了点，轻声说道。
龙鸣有些犹豫，许久才问道：“一开始听说她的葬礼很隆重，我以为会见到的是一对悲痛的父母......没想到，她生前竟然会是这样的处境。”
整个顾家已经完全没有顾之瑜存在过的痕迹，那些悲痛和哀荣此刻看来，倒更像是给旁人看的证据。
作为常年与死者打交道的人，沈清慈早已见多了各种人情冷暖，然而察觉到小姑娘语气中明显的低落，她想了想还是说道：“顾之瑜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可以做的，是找到惊扰她亡魂的原因，让她安心超度。”
她单手支颌，眼神中浮现一丝疑惑：“说到这一点，刚才我在顾家仔细看过，那房子比预想中要干净，顾之瑜的阴灵并不在那里。”
这是龙鸣所不知道的线索，她来了点精神，努力想了想才说：“有没有可能是她暂时去了其他地方呢？就像之前在剧组的那个‘鬼’，她不是也会躲着你吗？”
因为老成已经下车去安排晚餐，此时偌大车厢里只剩她与沈清慈独处。龙鸣看着沈清慈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那双雀翎般漂亮的羽睫盖住眸子，薄荷与檀香混合的气息不断拂过鼻息，真是奇怪，这个人和她身上的气息，总像是对她有种格外鲜明的吸引力。
她被这股奇异的感觉所牵引，心念电转间，又悄无声息地往对方身边凑了过去.......
一根白皙的手指出现在她眼前，沈清慈没有睁眼，而是抬起一只手，警告般将越凑越近的女孩往边上推过去些许。
“会长姐姐，”龙鸣做乖巧状，“我就是想跟你讨论讨论。”
话音未落，视野中突然迸出一缕熟悉的蓝色电芒，电光绕着那根手指徐徐打转，见此情形龙鸣只得乖乖坐好，而闭着眼的美人则淡淡一哂，轻声道：“坐好了再讨论。”
她将手收回衣袖中，又状似无意般补充道：“还有，别总叫我姐姐，你的姐姐...可实在是太多了点。”
龙鸣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顿，小声嘀咕道：“明明是你让我去套话的欸......”
她刚抱怨完就猛地收回话音，后知后觉般转过脸，像只激动的小狗勾般甩了甩并不存在的尾巴：“我说会长姐姐，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那...那那我以后都只叫你姐姐怎么样？”
狗勾一边说，又热情地想往主人身边扑，被忍无可忍的沈清慈直接拍出一张符纸：“噤声。”
早知道小狗这么黏人，她就不该心软把她带出来。
......
北湾临海，绵长的海岸线弯出一轮如同月牙般的形状，将澄海纳入怀中。
沿着海滩边的防波堤，是渐次排开的海鲜酒家，硕大的霓虹灯牌交相辉映，店门口的音箱争先恐后播放着流行乐，一派繁荣景象。
在这其中，“钢厂蒸汽海鲜”的招牌尤其醒目，这是一栋三层高的大型酒楼，夜幕初至，在店门口已经聚拢着不少食客，龙鸣与沈清慈也混在其中。
这里正是顾之瑜家开的饭店，在顾家寻找女孩的阴灵无果后，龙鸣提议不如到这里来找找线索。
她这个提议完全出自侦查的需要，然而当一脚踏进饭店，迎面看到满墙琳琅满目的大水族缸时，来自内陆地区的小狗勾明显眼神闪亮了几分。
沈清慈落后她几步，看到她这个反应嘴角微微扬起：“要不先吃个饭？”
鼻息间充斥着蒜蓉与辣椒混合的诱人香气，但龙鸣犹豫片刻，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用吃饭，我们是来找阴灵线索的。”
“真不用吗？”沈清慈好心提醒，“你看那螃蟹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我只是因为从没见过这种螃蟹...这螃蟹好香...不对，是好大啊。”
熙攘的人群从她们身边掠过，龙鸣怕人潮挤到沈清慈，连忙转身将她让到拐角处，然而店里实在是太热闹了，她的美人会长一袭白衣，干干净净站在那里，看起来与这吵杂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鼻端的香味被坚定地忽略掉，龙鸣快速转过身：“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后面看看......”
但她的动作被拦住了，沈清慈伸出手，从旁边接待台上抽了张点菜单，递到她眼前。
“先吃饭，”她说，“我可不是那种让小朋友饿着肚子就干活的老板。”
这分明是下午在顾家小区时，自己随口编造的风流老板俏助理的设定......龙鸣脸颊微热，懵懵地接过那张点菜单，乖乖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环节，她愿称之为海底世界巡游，沈清慈对吃很讲究，眼神轻飘飘滑过水族箱，就挑出几只最大最肥美的海鲜。
“螃蟹一半清蒸，另一半做成椒盐，鳌虾是哪里的？嗯，挑两只好的做刺身...扇贝只要最大的这几个......”她点完菜，回眸看向龙鸣，“还想吃点什么？”
龙鸣连连点头又摇头：“这就已经很多了！”
到服务员开始上菜时她再次新奇，原来这里的蒸汽海鲜是用大铁锅做底，锅里熬着雪白香糯的米粥，蒸屉则直接架在铁锅上，蒸海鲜的汁水会透过缝隙滴落在粥底中，最后形成一锅风味完美的海鲜粥。
沈清慈吃得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闲闲地单手支颌，看着她吃：“以前没吃过这个？”
龙鸣笨拙地敲开蟹钳：“没有，我以前住在苗山，那边是内陆城市，来海城以前我都没见过活着的海鲜。”
她说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刚挑好的蟹肉递出去：“会长姐姐...我这么说，会不会给你丢脸啊？”
一碟蟹肉出现在自己眼前，沈清慈微微垂眸，音调淡淡的：“给我的？”
龙鸣点头，又依依不舍地把盘子朝她推近了点。
海鲜很甜很好吃，她虽然吃得很快乐，却也想把最好的留给她先尝尝。
沈清慈沉默片刻，伸出右手，将筷子重新拿在手中：“其实没见过天地，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她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蟹肉，这才继续说道：“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会去看到世界的广博，能力与见识，从来都不是借以贬低他人的理由，如果你遇到过这样的人，也根本无须在意。”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冷冷淡淡，其实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嘛。
龙鸣微微一笑，眼睫下的小痣也跟着俏皮地闪动一下：“我不在意的。”
桌上的海鲜散发出香气，她不打算辜负沈清慈的心意，又转头拿起一只皮皮虾，还没吃几口，一阵响亮的喧哗声就潮水般涌了过来。
是酒楼老板过来给几桌贵宾敬酒，在离她们不远的那张显眼大桌前坐着的是一群豪客，他们桌上摆着的全都是店里最贵的海鲜，玻璃酒瓶摆了一地，明显已经喝得微醺，而其中主位上的客人招着手，熟稔地向老板打招呼。
龙鸣下午才刚见过顾之瑜父亲的照片，那个身材高大的西装男人与照片中区别不大，他脸上也带着点酒意，端起酒杯走到客人面前。
“顾老板，我刚回北湾，这才听说令爱的事......”客人喝得半醉，拉着顾之瑜的父亲说道，“节哀啊！”
顾父点一点头，他脸上看起来并无悲戚，顺着客人的话仰头喝下杯中的酒，朗声说：“李总太客气了，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又绝不了我顾知恩的后！”
见他表现如此豁达，旁边原本还有些想要致哀表情的客人脸色就舒缓几分，还有知情的开始七嘴八舌起哄。
“哈哈哈李总你有所不知，老顾他又讨了一房...小嫂子据说有身孕了，这次保不准就要是个儿子了！”
“我们男人只要钱在人在，还愁什么无后！顾哥要是生了儿子，可要记得请客啊！”
香烟的气味混合着酒气，将空气混淆得越发污浊，龙鸣蹙起眉头，想要起身却被沈清慈用眼神制止。
那边的声音小了些，然而谈话的内容却越发不堪入目。
大概是终于有点不胜酒力，顾知恩重重将杯子往桌面一磕，嘴里胡乱说道：“说起来我最不喜欢就是这个女儿，长得跟她那个妈一模一样。她功课、处事样样都让人失望，活着也只会给我丢脸，没什么用处。”
“哼...死了也好，老子花了这么大价钱给她办丧事，她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怨老子的.......”
他晕乎乎地说着，浑然不觉身后已经多了个人，那人举着一杯冰水，手腕一翻，悉数泼到了他头上。
冰凉的水流激得他脑子一激灵，还想回身去找肇事者，却对上一双漆黑闪亮的、少女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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