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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井遗冤十
我是被第二日的晨曦唤醒的,醒后我的灵台出奇的清净,身上的鞭伤与发热的症状也一并消失,又重回了最佳状态。不对,不该说是重回,而是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原本体质虚弱的我,此刻体内好像积蓄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居然生出了想找人打一架的冲动。
但我像是那么冲动的人,当然不是。尽管再想和人较量一下,可我还是可以克制的,至少克制到撞见欠揍的恶人为止,否则非但有伤天和,最关键的是我负担不起昂贵的医药费。
“傻小子,你整日瞎想什么呢!老子的力量不是让你用来打人的,要真想动手,现在就赶回张宅,拿宅中的恶鬼练手!”狼英玄好像察觉了我的念头,不悦的道。
现在青天白日的,有一个声音在脑中忽然响起,恐怕任何人都会吓一跳吧。我也不例外,听到这声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荒山中闹鬼,吓得我屁滚尿流。我本能的撒腿狂奔,可才跑了没几步,就想起了方才在梦中的那番奇遇,心绪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啥!”我吃惊的道:“你的确以我的身手,能斗过那个鬼东西?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恶鬼吃了心!”
狼英玄轻蔑的道:“你现在是老子的弟马,别说区区的一个小鬼,只要你想就是十殿阎君咱们也可以斗上一斗!只是,你现在的福报简直少得可怜,老子即使有再高的道行,也施展不出。故此,你以后必须常常替天行道,以此积累福报,方可让老子发挥出更多的实力,明白吗!”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里距离奉天说远不远,说近可实在不近,你能不能施展神通,让我瞬间赶到张宅去?”
狼英玄道:“老子确实有这样的神通,但老子刚才和你说了,你现在福报远远不够,这样的能力老子在你身上施展不出来。若你日后肯多行善事,再让老子美餐几顿,即可助你瞬行万里,纵横阴阳。”
我有点失望的叹了口气,“唉,福报,福报,什么都要福报!我自问平生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呀,怎地福报这么少,什么都做不了,可怜我这两条腿哦……”
狼英玄道:“你还没正是开堂口,就有老子这样修炼万载的仙家助阵,你居然敢说自己的福报低!你是把老子当成狼家仙中六代、七代那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了嘛!”
我以往脑海中常爱想东想西,自狼英玄一搬进来,他的意识与我的意识想通,我想什么他都第一时间知道,这感觉便如同在大脑里装了一个监听器,可着实让我有些难受。
狼英玄感知到我没思索什么,便沉寂了下去,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我则怀着对小少爷的些许愧疚,与行善积德、积攒福报的念头,踏上了徒步返回奉天的旅程。
这趟行程我足足走了将近两天,在第三日的夜晚,才来到张宅,这个我只待了不到十日,却让我牢记一生的地方。
此刻,张宅的两扇黑漆大门紧闭,不时从宅内传出浓重的血腥气,不消进去我就知道里面一定又出事了,而且这次出的事,只怕比以往更大。
我虽是张宅的门子,可宅子里的老爷、太太,连同那些伙计,八成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我如果不敲门,就贸然闯进去,必然会引起宅内更大的恐慌。
“当当当……当当当……”我急促的敲响大门,可里面半天都没人回应,我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重了几分。我压制着心中的紧张与慌乱,手上继续敲门,可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不好,看来这下事闹大了!”我顾不上规矩与礼仪了,伸手就去推门。哪知一推之下,大门竟猛地生出一股极强的力道,我不仅没把本该应手而开的大门推开,反而被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震得后退了六七步。
我哪肯就此罢手,主动又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快步跑向两扇大门,试图一脚将大门踢开。我不踢还好,一踢之下落脚处坚硬如铁,脚上顿觉剧痛。
“喂,这门几个意思啊?”我感到这两扇必有古怪,忙集中精力与狼英玄沟通,希望他给我一个靠谱的解释。
狼英玄沉寂了整整两日,此时听我呼唤他,才出言道:“你可真是孤陋寡闻,连鬼关门都不知道!以后你每日务必将我传授给你的东西学上一段,否则以你现在的见识,不出奉天就得翘辫子!”
我以前听说过鬼打墙、鬼压床、鬼剃头,甚至与它颠倒一下的鬼门关,偏偏没过鬼关门,自然不晓得该如何破解,只得虚心求教,“大仙,大仙,您既然入了我的堂口,就帮人帮到底呗,告诉我怎么化解这东西好不好。”
狼英玄道:“想化解有两个办法,你想清楚了。其一,你找齐黑狗血、童子尿、在天师像前供奉过的白糯米各少许,把它们混合在一起糊在门上,再念三遍道教的金光咒、净宅咒,或五雷咒,也可以结密宗手印,念降三世不动冥王咒,就可以把门打开了。其二,是请老子上你的身,区区邪法随手可破!”
我从未和女人发生过那种事,自然身怀几两童子尿,无需向外界寻求,可黑狗血与特殊的糯米,三更半夜的我实在没地方去弄。再说了,那些我听都没听过的咒语,更是一个不会,第一个方法实在难以实现。相比之下,第二个简单许多,基本不需要我做什么,所以果断第二种。
狼英玄见我认同第二种,不禁放声大笑,身影在我的脑海中一闪,便霸道、利落的上了我的身,夺走了我这具躯壳的一切掌控权。
他才上我身,二话没说,猛地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我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昂首阔步,气宇轩昂的走进了这座凶宅,目光中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魄。哪有一点普通人即将遇鬼前的恐慌,反倒像一位君临天下的霸主,即将处死一个胆敢忤逆犯上的羸弱叛臣。
我的躯体在狼英玄的控制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张宅的第五进院落上空充斥着浓郁的黑漆,显然脏东西现处第五进院子里。坦诚的讲,我是个极守规矩的人,特别是作为一个下人,绝不敢擅自打破府中规矩的。可人类的规矩,灵界霸主狼英玄岂会遵守,尤其是这种紧要关头。
所以,我的躯体毫不犹豫的穿过前四进院落,纵然不时有几个全身是血,面无人色的用人从我身边跑过去,并对我同时投来看到死人与看到疯子后,两种全然不同的目光。纵然一路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没有心脏的尸体,殷红的鲜血流得满地都是,我的躯体仍不停留片刻,依然大步向第五进院子赶去。
很快,我的躯体就到了第五进院子,这个老爷回来时常住的院子。这时主屋的房门敞开着,透过大门能清晰的看到,老爷与管家正在桌前讲话。他们面前是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纱罩的油灯,把屋中映照成温暖的黄白色。
面前这个景象未免太正常了,正常得让我以为出现了幻觉。我刚想问问狼英玄这是怎么回事,谁料小少爷突然凭空出现在敞开的大门前。他口中阴恻恻的笑着,瞧都没向我这边瞧上一眼,整个人就飘了进去。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揉眼睛,才确信自己并未看错。小少爷的双腿竟真的一动没动,而是犹如同空气那样,飘进了正堂当中。我向来有些胆小怕事,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敢于上前,与恶势力斗争的,见此我抬腿便想上前。
怎奈,我的躯体不受我控制,就算再想出头,可狼英玄不想让我在这个时间露面,我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屋中发生的一切。
只见小少爷才见屋子,张宗昌与张福便发现了他。张宗昌瞧着儿子,露出宠爱至极的微笑,“乖儿子,你不好好睡觉,一个人跑这来干嘛?想你老子了?”
小少爷似乎没听见,只顾低着头,向桌边飘去。他的速度不快,给人的感觉却十分诡异,诡异得两个人全愣住了。张宗昌小心翼翼的瞧着自己的儿子,道:“兔崽子,老……老子和你说话呢,你他娘的没听见啊!”
“听见了,我的好父亲。”小少爷缓缓抬起头,一眼望去长相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脸色却苍白得宛如一张白纸。最诡异的是,他说话的声音变了,再度变为那夜的女声,阴冷、癫狂的女声。
张宗昌戎马一生,枪下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唯独他望见面前这个儿子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后,全身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他妈到底是谁,别……别吓俺!你再敢靠前一步,俺……俺枪毙了你!”
张福这时也吓得不轻,嘴唇发白,牙关打颤,鬓边留下了冰冷的汗水,“老……老爷,他不是小少爷,是……是鬼!您的子弹再厉害,恐怕也打不死他!”
张宗昌不信邪,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同时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小少爷就要开枪。当他马上扣动扳机之时,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用力,毕竟虎毒不食子,哪怕面前这家伙是鬼,也是附在儿子身上的鬼,他又岂能忍心一枪打死自己的儿子呢?
小少爷见状冷笑声越发刺耳,听在人们耳中,让人打心底升起阵阵莫名的恶寒。随之,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不断的摇曳着,渐渐的从温暖的黄白色,变成诡异的碧绿色。
张宗昌不忍心开枪,又不甘心坐以待毙,只能一步步向后退却。可他没退几步,后背就撞到坚实的墙上,再没了退路。他急中生智,一把拉过抖如筛糠的张福,用力的把他推向小少爷。
张福在张宗昌手下干了整整三十年,两人虽谈不上情若兄弟,至少比一般的主仆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他实在意想不到,张宗昌竟会在为难关头,用自己做挡箭牌。
“啊!”张福尖叫着扑向小少爷,他眼看着自己离小少爷越来越近,吓得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当他的身体与小少爷相撞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竟直直穿过了小少爷看似实体的身躯,向房门这边倒了下去。他已经闭上眼睛了,自然看不到这一幕,站在黑暗角落里的我,却把这一切看了个一清二楚。
“爹,咱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了,我好想你。”小少爷口中幽幽怨怨的说着,身体轻易便穿过了结实的木桌,到了张宗昌身前。他的眼中癫狂与阴毒似乎减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悲哀、惦念。
张宗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几时发出过尖叫,今夜为了小少爷破了一回例。他这样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山东大汉,尖叫起来叫声出奇的响亮,夸张点说方圆几十里都能听见。
眼看小少爷就到张宗昌面前了,只需做些邪法,随时可以把他的魂魄带走。我赶紧与狼英玄沟通,问他是不是该出手了,狼英玄没有答话,却用行动做出了最有力的回答。
“嗷呜!”我口中发出一声充满威慑的狼嚎,下一刻身躯嗖得一下窜了过去,竟在小少爷贴到张宗昌身前的最后瞬间,抢先到了两人之间。
小少爷见我突然出现,不由怔了一下。接着,他的小嘴变成了巨口,长满獠牙的巨口,奋力朝我咬了过来。我心中有点慌,狼英玄却镇定得要命,他操控着我的右手,一把掐住小少爷的脖子,把他高高提了起来,同时张嘴做出吸气状。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随着我的动作,小少爷的头顶居然出现了屡屡白气,既像蒸腾的水雾,又像喷出的旱烟。小少爷的面容扭曲了,从阴森、狰狞变得无比痛苦,并发出阵阵少女的抽泣,“别……别杀我,我活着的时候死的已经很冤了,不想死后也不得安生,求大仙放过我吧!”
我的心智不够坚定,每次听女人哭,就会手足无措。我明知这个女鬼作恶多端,却莫名生出了要不要放过她的念头。狼英玄显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全不理会女鬼的告饶,执意要将女鬼吸食殆尽。
谁知,他这边还未及吸食呢,屋外陡然射来一张符纸。我在操控下连忙回头,见激射而来的符纸上绘着复杂的咒文,在深夜里闪着熠熠金光,观之颇为不凡。
我知道一定有大人物来了,但这个大人物到底是谁,他的到来又会给我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影响,此刻的我茫然不知。若以五十多年之后我的角度来看,或许这一夜是我有生以来,最有意义的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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